尹氏各部門最近都在無聲狂歡,原因很簡單——準時下班!彆笑他們沒出息,尹氏這樣的企業,多金又名揚海內外,加班比上班還平常,可最近卻走上了勞動法管轄範圍內的“正規企業”的道路!不要采訪他們為什麼,是不是製度轉型,還是管理升級,還是技術更新?哼,他們才不會告訴你是因為董事長要回家給小女朋友做飯呢!
自打靈璫每天中午提著便當袋踏進總裁辦那一刻開始,不知多少妹子放棄了“通往男人心靈的通道經過食道”這一經典理論,看看人家,彆說抓住胃了,簡直是在摧殘胃,那姑娘不還是要被董事長寵上天!
各部門買定離手,猜猜這天的菜到底是南瓜配辣椒啊還是冬瓜炒番茄,菜式新穎層出不窮,以至於會計部私底下研發了小軟件專門搞投票,最接近食物鏈頂端的永遠是秘書室,被稱為小靈通的艾佳通常宣布的答案都是大跌眼鏡的——是茭白炒馬蹄!嘩然一片,這麼身家清白的菜,死的冤啊……
黑色奧迪緩緩停在尹氏門口,陳默下車開了車門,“元小姐,請。”
“……到了?”靈璫不知從哪裡回神,見著尹氏簡奢華麗的旋轉門錯愕一下才起身下車。禮貌點了點頭,靈璫輕道一聲謝謝,才推門進了去。
女孩兒背影消失在旋轉門輪回的光影中,陳默立在車旁看著,總覺得,不知哪天開始,這背影不再蹦蹦跳跳而是……黯然。
旋轉門內。
腳步,本便不輕盈,現在,分寸難行。
極光哥哥?!
靈璫心上一緊,腳步驟停。手裡提著的便當袋不自覺向身後掩去。
迎麵而來。
挺拔清俊,氣質卓然,靈璫一眼便認出。那七八個的一行人,西裝革履,商界精英,耀眼奪目,亦是……遙若鬥光。
她在那個遙遠的國度裡一座城堡樣的屋頂說過,極光哥哥你最不像是商場上的人,也不像是什麼精英。他笑了,雲淡風輕,那我該是什麼。你該是騎士,是藝術家,是最溫暖的一顆星。靈璫這樣回答。
他當時沒說什麼,隻是抬了頭。那時天際星光未滿,望著遠遠的遠方,守著……近近的她。
尹氏光華炫目的穹頂燈光,把每個人,每個表情,每個紋理,都照的無所遁形。
然而。沒有。沒有表情。甚至,一瞬,也沒遲疑過。
擦身而過,目無思量。
靈璫轉身看著褚極光熟悉卻冷漠的背影,悵然一陣苦痛。
他們,莫名陷入一場冷戰之中。
真的不知從何時開始嗎?又真的……莫名嗎?隻是她忽略掉罷了。
隻能……便當袋的掛耳把白嫩菲薄的手心勒的缺血發白,靈璫緩緩轉身,極光哥哥,對不起。
“南潯,極光這到底什麼意思啊?”左城不解的翻著手上的合約書,一側眉毛越挑越高。
“沒什麼意思,一切照舊。”談判桌主位上的男子清淡一笑,合約書未審已闔,起身向後座幾人道,“回去讓律師團審核一下便可,沒有錯誤就直接簽下,無需再問過我。”
“是。”後座幾人皆是主管南亞大區的部門總監,齊齊應了聲,俯首示意下便自覺退出會議室。
“照舊?!”藍色文件夾啪的合上,左城不知怎的有些氣急敗環,眼神冒著火星,“那上一架就算白打了?!”
什麼情況啊?前幾天在日本鬥的你死我活,還以為要開始全麵出擊了,轉過頭來兩人又將原定的合作合同簽了,合著他這幾天忙得連個約會的時間都沒有的加班加點就算是白乾了?逗他玩兒哪?!
“不白打”,尹南潯臨窗遠瞻,負手而立,看不見表情,“隻是不明打。”
很好。公平的打一場。尹南潯望著窗外不見星空的光影城市,殘裂了笑,打一場,讓我看看……我究竟比你差在哪裡。
尹南潯從有意識開始就知道尹熹不要他,被扔在空蕩蕩的房子,破落的公司軀殼,車站,機場,一次又一次,可骨子裡那股冷硬就是讓他固執的跟著。他要跟著尹熹,卻每次隻執拗的站在那裡,看著行李,一言不發,絕不懇求。
收容所,貼了封條的彆墅,流浪,還有……褚家。尹南潯幼時寄居過的地方無數,潦倒與暴富交迭,聲名狼藉與稱霸一方交替,他幼年便經曆過一生。
在褚家生活的那段時間算是罕見的一段正常童年,褚家有恩愛父母,有母慈子孝,有兒女雙全。但,或許是天生的少言冷情,又或許這性子……其實在褚家養成。
褚極光優秀,紳士,和他同歲,性格異樣興趣相投,成不了敵人,但,朋友也難為。
褚家是極有修養的人家,褚世安人如其名,繁世取安,女主人清秀婉約,和尹南潯記憶中的母親一樣溫柔,那段日子,算是難得的安逸。尹南潯住在尹家,卻並沒有人在屋簷下的窘境,或許真的性格使然,或許是那次的將帥之爭,後來的他時刻知曉,無論在哪,自己總是外人。
尹南潯從小便偏向不說話的活動,所以棋藝甚精,那次的將帥之爭卻輸了。
棋盤,殘局,攻與守,難解難分。卻不止兩個男孩的戰爭。
“小光,走這裡。”細白的女子小指輕輕在棋盤上一點。
“……媽媽,你真的是來幫我的嗎?”
褚世安一旁看著報紙輕笑,“清婉,除了跟我,你跟彆人下棋馬也走田是算犯規的。”
“哈哈哈,哥哥加油加油!”
對手無需棋動,便打敗了孤身一人的尹南潯。
那盤棋其實他是占了優勢的,隻要他想贏,進可攻,退可守,平局亦可,他卻非要個輸。因為,當時他冷眼看著那一場溫馨的歡歌笑語,心想,若是贏了,他便是一個人的將帥。
他一個人的千軍萬馬。
從那以後,尹南潯再沒下過棋。
抬手看一眼腕表,晚餐時間到了,那一天未見的人兒到哪裡了。今天,有沒有開心一點。
她近來不開心,他知道。儘管是像平日裡一樣的笑臉,吃飯,睡覺,卻太過乖巧聽話。晚上跑步回來,在他背上,會不說話,裝作睡著的樣子,然後環著他的頸項,愈縮愈緊。那是最不會掩飾的人。
打一場吧極光。
國內戰場一如既往不動聲色,國外,那些看不見的地方,默契的,刀劍橫生,硝煙彌漫。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誰也可以知,她不知。
“最煩你們這些生意人,要打就打,怎麼老是這麼陰險?!”說的好像自己不是生意人似得的左城一臉不屑,要打就打,打完了本副總還有事!
“這叫權謀懂嗎!整天就知道喊打喊殺!”楊易半晌不說話,說一句就把左城噎個半死。
眉頭擰的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左城側頭詭異的看著楊易,“嘿我說老楊,我沒聽錯吧?吃錯藥啦?”他當然知道,這明麵上的和平,內裡耗費的心力比什麼都難,隻是,老楊這是突然轉性了不成,要擱平時,說不準都提刀殺過去了。
楊易斜他一眼,嗤道,“我看你是幾天沒被周六六折騰渾身難受!”
這話有點一語好多關的意思,左城瞬間有被調戲的感覺,“嘿”了聲一拳就揮了出去。楊易哪是能輕易沾身的人,微微一側腦袋就讓那一拳落了空,還悻悻的挑了挑眉。
於是,上幾分鐘還一本正經談著合約條款的兩位集團領導,這一分鐘就西裝筆挺的在會議室你一拳我一腳的比劃起來。兩個人高馬大的成年人鬨起來比誰都起勁,以至於靈璫毫無預兆推門而入時的那一拳都不知道是誰打的。
“啊——”
“楊易!”
驚叫與厲喝同時乍起。
下一秒,尹南潯疾步而至。
“傷著哪裡?”一把將人攬至懷裡,聲音焦灼像是緊繃的弦。
靈璫整個人僵硬的愣在原地,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不答話。隻有手緊緊握在胸前。
和褚極光的不期而遇正讓她整個人陷入一種掙紮的背叛裡,而現在,在那人懷裡,她有種被冰凍的感覺。
才明白,其實,是雙重背叛。
“說話!傷著哪裡?”她此時毫無道理的呆愣好像根本不在聽他說什麼,便像是……沉浸在一個他永遠進不去的世界裡,尹南潯厭惡這種感覺,濃濃的擔心裡摻了慍怒。
他生氣了,她心裡一痛,卻好像說不出話來,隻把手遞給他看。
她確是嚇到了,恍恍惚惚的一進門便不知是誰的拳頭揮了過來,她一怕,下意識用手去擋,手裡提著的便當也掉了。
白嫩的手背上狠狠紅了一片,像是要腫起來。重眸倏地暗了。
“元小姐,對不起,一時收不住手……”楊易有些尷尬的杵在門邊,他雖不甚喜靈璫,但他知道,這人是尹南潯的心頭肉,況且確是他揮的拳,道歉亦是真心實意。
靈璫愣了下,抬頭看向楊易,微微笑道,“沒關係,你不是故意的。”蹲下揀起便當袋,手,也自然從那人掌中抽離了開。
尹南潯長指一頓,眉心幾不可見的一鎖。
氣氛有些微妙。
左城看著尹南潯冷寒的眸色不禁疑惑,這二人是怎麼了?冷戰?
上前從靈璫手裡接過便當袋,左城展臂攬過靈璫肩膀往裡走去,躬著身子諂媚道,“沒事吧學妹,彆生氣,是我的錯,不怪老楊!”
“嗯,學長我知道,我沒生氣,是我突然進來了。”靈璫點點頭,也不多說,笑問,“我來送飯的,學長吃飯了嗎,我做的多。”
左城聽著這話心裡一驚,連連擺手道吃過了,卻又好奇的不行,冒著要吃這便當裡不明物體的危險問道,“學妹啊,前天中午的菜,就是,呃,一大塊咖啡色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呀?”他前天也沒敢吃,就看了一眼,實在猜不出那是什麼東西,後來想了好久和楊易打賭那是土豆,應該是醬油放多了。去找唯一品嘗過的尹南潯揭曉答案,那人竟來了句,吃過的人就該知道嗎。
“就是青菜啊。”靈璫淡淡的答,將便當從袋裡拿出來放在桌上。
青、青菜……一大塊咖啡色的青菜……
好吧,左城喉結上下滑動了下,不該難為南潯的,畢竟知道這種答案的隻可能是做菜的人。
若是平常,幾人又該為靈璫的黑暗料理來一場知識競答,可惜,此時此刻還能有此心情的隻有左城一人。
尹南潯幾步過來,不容拒絕執起靈璫那隻愈發紅腫的手,冷冷道,“敷點冰塊,跟我過來。”
“不用了,不疼。”
“元靈璫。”
壓著脾氣的一聲。
靈璫知道是自己不可理喻,但她就是控製不了——看著扣住她手腕的那隻大手,腕上袖扣冰藍生熠,尊貴暗藏。這又是誰送的?是不是……也是陪伴過你的人?
這幾日她從來睡得不好,夢裡總是千奇百怪,有嘈雜,有冷漠,有臆想出來的種種可怖場景。在他麵前偽裝著一切如常,卻在一個人的時候發呆到全身麻木,她壓抑的快瘋了。
執拗的從他掌中掙脫出來,那力道讓靈璫生疼,卻隻垂了眸,靜默的,從包裡拿出那副不知被她盯著看過多久的寶石袖扣,低低道,“這是送你的,早便該給你……”
聲音越說越低,靈璫也不看他,隻是垂著眸子看著那副價值不菲的美麗寶石通過自己的雙手緩緩送到他身邊……那感覺真的讓人窒息。
“前幾天——”
“小丫頭。”
低沉的男子嗓音穿過室內幾人,從半開的會議室大門直入靈璫耳裡,打斷了話。
靈璫一驚,不知怎的,手一下縮了回來。
極光哥哥?!
他是沒有走,還是又回來……
“小丫頭,出來。”嗓音低沉,冰涼。
門,隻開了半扇,從靈璫的角度,甚至看不清說話人的相貌,隻是,這樣喚她的,隻有她的極光哥哥。
很重要,很重要的極光哥哥。
而從另一人的角度看去……那方才還將什麼遞送給他的女孩兒,還垂著眸寞寞把手從他這裡掙脫出去的女孩兒,在這一聲不辯來人的聲響之後,猶豫,矛盾,怔忡,卻是緩緩向外看去,而後,終於,怯怯看了他一眼,低頭時聲音幾乎聽不到,“我……出去一下。”
門,被誰順手帶上,不知道。他隻看見她從始至終未回頭的背影。
笑,殘冽了眉眼,荼蘼生花。
尹氏大廈,旋轉門。
張揚的場合,靈璫愈發抬不起頭來。人來過往,每個人都認得她。
“元小姐好。”一旁過去的不知是哪個部門的員工,靈璫沒有見過,此時隻得尷尬的點頭回一聲你們好。
褚極光久久的不說話,靈璫也背著手,低頭沉默。
她背對著尹氏而站,大樓內投射過來的燈光矍鑠炫目,一道一道刺在褚極光眼裡變的冰涼徹骨。
“跟他在一起這麼好嗎?”
“嗯?”突然的一句,靈璫猛的抬頭,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這不是褚極光會說的話。
他卻不說了。
“停北寄過來的”,褚極光單手從西裝內裡摸出一個方盒,嘴角勾起一抹涼薄自嘲,“他以為你住我那裡。”
靈璫一愣,而後合身冰冷,無地自容。D市的展覽開始之後頗有些水花,不少藝人網紅都前往打卡,不少媒體想趁熱博些流量,邀請陸停北這位才貌雙絕的青年才俊上些節目,所以隻有工作室的印章還不夠,停北把自己的個章也寄了過來,沒想到是寄在了褚極光那裡。也是了,以停北和六六如今的關係想來定是避嫌才好,尹南潯這裡……停北不可能和尹南潯有聯係的,更不可能知道如今她和尹南潯已經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了。
“……”想說些什麼,才知道,最深重的抱歉,是連對不起也說不出。
“拿著吧,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褚極光將方盒遞到靈璫麵前,嗓音在燈光耀目的背景中顯得格外寒涼,“作用僅此而已。”
“極光哥哥,你彆……”靈璫艱難開口,想要阻止他繼續說些傷人傷己的話,卻張不了口,兩片唇咬的鮮血隱隱。
“極光哥哥?”褚極光很少挑眉,這時看起來卻酷冽邪佞,“為什麼叫我哥哥?我沒記錯的話,你以前是喊我的名字。”
“我、我也記不清了,就這樣喊了……”靈璫低了頭,給出一個沒有答案的答案。
他知道,一定會是這樣的回答。於是,唇角笑意便愈發鮮血淋漓。
淩厲的風從女孩兒耳邊劃過,大掌控過羸弱的肩背,那力道正好,女孩兒腳下不穩,踉蹌著朝前撲去——
一吻,不容拒絕。亦來不及。
落在唇上的吻是熱的,而貼著靈璫耳蝸的聲音,卻涼的陌生。
“記起來了嗎?”他一雙鐵臂緊錮她在懷裡,逼迫記憶,不容回避。儘管,那手心潮熱,誰的心臟,遽烈到可悲。
其實,記憶哪裡由的誰說忘就忘,不過刻意忽視罷了。
麵具節那天晚上褚極光連夜回了國,之後好久沒有來過愛麗絲小鎮。後來靈璫不小心掉進河裡生了病,他才發了瘋一樣的趕來。隻是一進門,靈璫那句極光哥哥,讓他生生頓住了抱她入懷的衝動。他想反駁,想拒絕,但她穿著病號服小臉白的像是死過一次,卻對著他笑,“嗯”。他應下了。
“極光哥哥,你知道,我很笨,我連愛麗絲的路都總記不清,其他的,我也都忘了。”淡的沒什麼情緒,靈璫在他懷裡說了這句,沒推拒,也不回抱。
筋絡分明的大手愈收愈緊,力道加注在靈璫肩背,疼痛卻好像在自己心上。嗬,誰說你笨了,隻消一個稱呼,便讓我幾年開不了口。
小丫頭,你真殘忍。
一人努力擁抱,一人,無動於衷。好久。亦如他們之間。
“放開我吧,極光哥哥。”
她平靜的說著,一圈漣漪也無。胸腔,顱腦,卻是絞勒般的疼。她打著褚極光的幌子騙著陸停北,又用一把矛盾的短刀淩遲著尹南潯。
元靈璫恨這樣的自己。
她還是選擇叫他極光哥哥。
好。很好。
長臂收回,褚極光高大的身軀筆直的站著,方才那滾燙的薄唇變得很涼很涼。
“東西給你。”精巧的小盒被兩隻修長的指捏住遞放到靈璫麵前,男聲淡淡,“方才的吻便當做褚極光冒犯了。”
靈璫指節捏了又捏,咬牙接下。
手卻被猛地拽住。
在尹氏談判整晚目無表情的男子清俊絕倫的臉上終於皸裂出一絲森然冷意,墨樣的瞳與緊握著的女孩兒左手對比出紅與黑的濃重色彩。
靈璫從不認為這種類似於狠戾的某種形象會與褚極光有甚瓜葛,此時卻是一驚,下意識開口解釋,“不是,不是阿潯弄得,是楊易他們玩鬨不小心,不是他……”
“嗬……”褚極光聞言倏地一笑,絕美的唇型,厘寸之間皆是冷意,一瞬不瞬盯著靈璫眼睛,“這麼急著為他開脫?你是怕我做些什麼……還是他?”
他眼睛裡有嘲諷,有肆意傷害。
他在笑她,這麼拚命的拒絕他,卻也終於對拚命愛著的尹南潯心有思疑嗎。
靈璫一顆心此時已是累的疲憊至極,連日來的不豫,與尹南潯的隔閡難捱的讓人呼吸都費力,而對褚極光的歉意和咄咄逼人她已是真的無力招架。
搖頭,靈璫一雙黛眉蹙的滿是掙紮痛苦,“不,極光哥哥,你不明白,我誰都怕……”我不是物品,我也有感情,我怕異國那些年的真心陪伴我實在拿不出什麼償還,我怕你們二人是友非敵卻終因我兵刃乾戈,我怕常年難回國內的停北漂泊無定,我怕……阿潯不再是有一個我就好……我怕,我都怕……
褚極光看著那雙惶恐無助的眸子,心尖猛然一窒。是他逼得,那樣一雙精靈般的眼睛,閃爍蒼茫與虛空,一如那時,在愛麗絲近郊迷了路,失了聯絡,找到她時,她抱著頭一直蹲在路口,他瘋狂跑過去,她抬頭,也是這樣靈魂虛妄的神色,蒼白了笑,“我把自己弄丟了。”
再也忍不了,一把將女孩兒拉進懷裡,一雙劍眉像是染了墨,緊緊鎖了,聲音僵硬的發痛,卻像是隱了些該死的悔意,“好了,彆怕,我……不逼你……”
他做好了刀槍不入的準備,卻終是見不得她難過。
褚極光突然覺得,世界上有種無奈,叫做無論如何。
吱——
一聲急刹,蘭博堪堪停在二人身側。
靈璫合身一顫,立時從男子懷裡掙脫出來,下意識退後兩步,不假思索的反應讓褚極光修長白淨的指在空中僵了一僵。
如果分貝與怒氣成正比的話,那麼此時車裡的人該是暴怒。可是,那刹車聲急的像是要殺人一般,車裡人卻是遲遲未下車。以至於……靈璫站在尹氏那一片鮮亮的背景燈光裡,一顆心狂亂的發瘋。
這是他入主的尹氏啊。他從未隱匿過她的存在,雖然二人現在是一月的契約關係,可……她又真實的被冠以了尹氏女主人的身份。這裡的每一人都對她尊崇有加,誰也知道,總裁對一個叫元靈璫的女子視若珍寶。
可她又在這裡,招搖的踐踏著他的尊嚴。
蘭博配著黑色,他連車燈也沒開,整個人好像溶在一片黑暗裡。靈璫看不清他的眼睛,隻知道自己手心全是汗。
這情景,與五年前那次,驚人相似。
他早便說過,不準彆人碰她一分一毫,她撇撇嘴回他一個搖頭晃腦的鬼馬表情。那次,卻是真的長了記性。
她哪裡都找不到他,去他家裡,去係裡,實驗室進不去就在門口死等,可是,都沒有。宿舍樓熄燈的時候靈璫踩著自己的影子邊走邊落淚,那時才知道,原來,他從來都不是誰想找就找到的。
那些隨處遇到的巧合,其實隻是他想而已。
靈璫開始有些怕了,怎麼辦。
短短一分鐘,似乎一個五年那麼長。
終於,蘭博車門打開,男子從內而出,高大精瘦的身軀在光鮮奢華的尹氏大廈前顯得愈發冷漠孤傲。
幾步便至。
安靜的走到靈璫身邊,長臂輕展,將人虛攬在懷裡,卻不看她,隻淡淡道,“褚總日理萬機,特意留下想來定有些重要事務要辦。不過天色晚了,褚總有事下次可以直接跟我說,那麼,”他甚至禮貌的點了點頭,才道,“那麼,我就先帶她回家了。起風了。”
“褚總好走,不送。”攬過靈璫,轉身時,尹南潯說了這句。靈璫亦步亦趨的在他懷裡圈著走,此時抬頭,卻是合身一個激靈——她不敢直視的那雙玄黑重眸靜視前方,卻眼角,睫梢,皆是冷峭。
黑色蘭博急速提升至最大馬力,瞬間,消失在夜幕深處。
真真起風了。
褚極光涼涼一笑,指骨分明的手,握成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