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全體員工秘密保持著高度統一:有事情,找副總。
幾天前開始尹氏便出現這種詭異的局麵,副總整日眉開眼笑,總裁卻愈加冷漠寡言,而那日日來此“禪定”的清麗女孩兒也再沒見了蹤影。大樓對麵那家中式快餐店沒了尹氏眾多員工的惠顧變的門可羅雀,空蕩冷清的高聳建築,隻餘下形色匆匆的各種骨乾精英。
“董事長,簽個字。”Ail小心翼翼的遞上報表,尹南潯眉眼不抬,接過,犀利迅捷的掃過一遍,原封不動的擲回來,“南區的研發預算有出入,叫財務部的重做。”
“是。”Ail暗自心驚,雖說這是整個財務部加班加點一周的成效,但董事長視角隼利,既已指出定是沒錯的。隻是叫這人抓住錯處,這看似清淡的指示,怕是財務部的主管卻要遭了殃了。
正欲退出去,“董事長,今天和藥監部幾位高層的晚宴安排在八點,希爾頓酒店。”Ail將變更的行程安排彙報。
“晚宴讓左副總出席,另外……把我今晚所有的行程全部取消。”文件上銳利逡巡的重眸一黯,沉聲吩咐。
“董事長,今晚這幾位對這一季度的新藥審批至關重要,您是不是親自……”
“最後一次。”
良久,寬大的墨色辦公桌後男人聲音悠遠傳來,喜怒不明。
明天便是最後期限,今晚,最後一次。
Ail卻深以自己犯了這人忌諱——不喜多言,忙一躬身,“是”。
……
六六推開房門便看見屋子收拾的乾淨又……過分整齊,衣櫃,床上空空如也,所有的東西都已收拾完畢。
“你、你收拾行李做什麼?”不算大的黑色皮箱擱置在床前,格外紮眼,六六指著箱子叫起來。
靈璫本呆愣愣的坐著,一驚回神,見六六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樣笑道,“這麼吃驚乾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欠你錢要跑路呢!”
“彆給我東拉西扯,說,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六六蹙著好看的眉,幼稚的把行李箱往身後藏去。
靈璫失笑,戀愛中的女人啊,智商永遠是負,她若是要走,會是一個行李箱就能攔下的嗎。
“笑什麼笑,快說!”六六急不可耐的衝她嚷嚷,一副她要敢走就從她屍體上踩過去的樣子。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你走不走自己不知道啊?”
“真的。走不走,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很快,很快就會有答案。”一抹若有似無的輕笑浮在嘴角,靈璫望著黑漆漆的窗外,音色有些縹緲。
六六徹底糊塗了,“什麼意思?”
靈璫忽然回過頭來,興致盎然的將腿上疊好的幾件衣服鋪在床上,“來幫我選選,我穿哪一件比較好看?我覺得這個白色的不錯,但是這個粉的也挺好的……”她拖著六六幫她參考,小手還在兩件衣裙上來回摩挲。
“你、你瘋了?”六六簡直跟不上她這飛一般的思維,瞅著靈璫那個沾沾自喜的小模樣,“大晚上的你抽什麼風啊?”
“我沒抽風!!”靈璫佯怒的作勢要撓她,“我有重要的事情,就今晚。”
今晚,今晚便能決定她的方向,去,還是留。
香檀路那晚以後,雖不知後來言時是否告訴他她去過,她也沒再去過尹氏,但無形中他們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她知道,他一定會來。
豪華小區的入口處,黑色蘭博從黑夜深處駛來,前方是否光明卻未可知。
4號公寓樓下,熄了火。男人點了一支煙,深深吞吐著霧狀的煙圈,指尖涼意滲人。
“他來了。”
十六樓的高層,除了窗外呼呼風聲根本什麼也聽不到,靈璫卻突然出聲,回頭望著六六,絕美一笑,“我想我還是穿這件白色的。”
一襲純白裙子,及膝,不加點綴的長卷發,及腰,配上平底小白鞋款款而來。女孩兒麵容白皙清麗,一雙水漾清澈的瞳眸月光下愈發美得攝人心魂。
尹南潯怔怔看了許久,女孩兒也就在公寓前靜靜站著。
掐了煙,尹南潯推門下車,幾步過後,兩人就那樣相視而立,你不言,我不語,仿若對峙,誰忍不住,誰就輸了。
深深吸了口煙,隨後丟在地上,狠狠碾滅。
“十五個工作日,今晚是最後期限。”
“我知道。”
商場波詭雲譎中他從來是食物鏈頂端的那一個,現在明明他仍是甲方,卻為何總覺主動權從不在自己手中。就好似現在,最後期限到了,卻不知是誰在焦灼不安。
“藝術圈的事情我不懂,但天下的事情皆是一個道理,萬事開頭難,不管誰再天賦異稟,我想失了一個信字,日後怕是要步履維艱了。”他緊緊盯著她,不放過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卻不安的發現,儘是枉然。
那張清婉動人的小臉,沒有任何波瀾。“嗯”。
五指微蜷,尹南潯倏地想起三年前那場豪賭般的簽約儀式,那次他將尹氏的半數權力從尹熹手中奪來,此時心境,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應該知道,即使這一次你不在乎,下一次,展覽還是拍賣,尹氏還是有些能力的。”
男子重瞳愈發的濯黑深邃,垂於一旁的五指亦是愈收愈緊,可女孩兒依舊可恨的素淨如蘭,“嗯。”
“隻要答允我一個條件,我就放了他,決不食言。”
他可恥的急不可耐的提出條件,等不及她來詢問。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和尹熹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一樣卑鄙,總是用她最害怕的,最不可碰觸的傷痛來逼迫。尹熹便罷,他呢,他明明知道那人是她世間唯一的親人,也在當年親眼目睹過她崩潰的慘狀,但他依舊,將陸停北化做一把利刃,處心積慮,直插心臟。
“什麼條件?”她問,長睫不閃,隻是呼吸不覺間窒住了。
等了好久。
“你記不記得,大三那年的寒假,你說過,欠我一個月。”大手粗暴的將黑色領帶扯的鬆了鬆,尹南潯眸中壓抑著困獸一般的利芒,聲音粗噶難聽,仿若含了滿喉赤岩砂礫,“現在,還給我……”
他聲音愈說愈低,劍眉皺的化不開。
是啊,大三那年的寒假,她還欠了他一個月呢。
那時兩人在一起不久,感情卻已經好的難分難舍。熱戀中的人啊,分開一秒都覺得焦躁煎熬。尹南潯從不知道自己也是這一類不可理喻的俗人,三十幾天的短暫寒假,他竟不願放她回去。她說了,去年的春節是她一個人過的,今年停北回來了,春節要陪陪父母,一家團聚。他知曉她所謂的一家團聚也隻是到山上父母的墓碑清掃,他也心疼她的新年期盼,隻是臉上仍舊冷著。她那時便像哄著一個鬨彆扭的孩子,兩條藕臂吊在他頸上可勁的撒嬌,“好啦好啦,寒假一完我立馬跑回來,大不了、大不了欠你的一個月以後還你嘛!”
其實那時的戲言哪裡安撫的了他,他們以後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如何有機會還?
卻未曾想過,昔年戲語,一語成讖。
“一個月?還給你?”黑白分明的眼眸圓睜,喉間卻仿佛鬆了一口氣。
“一個月,還給我,我放了陸停北。”仿佛一句話抽掉了全身氣力,尹南潯有些頹敗了重複著。
他承認了,他怕,怕不把她逼到最後一秒,她不答應。他等著她來求他,他可悲的,送上門來讓她來求。到了現在,他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誰在求誰。
假使她不屈服,他要怎麼做?固然有千百種手段千百條途徑,但若她不答應……他怕自己累了。
“好。”
簡潔明了的一個字,瞬間眩暈了某個叱吒商場運籌帷幄的男人過分清明的大腦。
尹南潯猛地抬眸,玄黑的瞳死死的攫住靈璫,似乎誓要從她臉上找出任何一絲欺騙的破綻來。
靈璫卻驟然轉了身。
“你不準走!!”
大手竟不可思議的顫抖著,一把扣住靈璫細弱的腕,眸中儘是淬瀝的赤火,他低吼著拽住她。如果她現在膽敢說出任何一個戲謔、玩弄的字眼來,他難保不會把她掐死。
靈璫被突如其來的大力扯的一個踉蹌,手腕上的劇痛也不管,回身輕快道,“不是一個月嗎,我現在就上去拿行李。”
直到拖著行李下樓,坐在蘭博的副駕駛座上,車子駛出小區,靈璫的心臟扔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完全的心動過速。
她是多麼害怕呀!
她怕他提出可怕的條件來,如果讓她走,如果讓她不準在出現在他麵前,如果讓她在他和陸停北之間做選擇……儘管那晚香檀路的一切讓她明白,原來,他也從未放下過她。
幸好,這種如果不存在,幸好,有了一個幸好。
隻有一個月,也是好的……她的行李早已收好,隻是不知道,隻有一個月。
窗外霓虹一成不變,今晚卻總覺很是可愛。靈璫衝著路旁行道樹彎唇笑笑,但是好像月亮也看到了,對她眨了眨眼,眨落天際幾顆流星。
“阿潯,你沒看見六六送我下樓的時候那個眼神——”靈璫探頭在車窗上哈出一小片水霧,白嫩嫩的手指在上麵隨意點畫出一個小豬模樣,語氣有些幸災樂禍。
她說這話的樣子輕快地好像在問他你吃飯了嗎,不,她不會問他有沒有吃飯,她應該見了他扭頭就跑,或者哭著罵他是個卑鄙小人,或者……反正不該是現在這樣,不該……
尹南潯英挺的眉越鎖越緊,側過頭來狐疑的審視這詭異又不真實的一切,蘭博便“砰——”的一聲撞上路牙又一路失控的開上碧草悠悠的路旁坡地。
“啊——”靈璫驚叫一聲身子不受控的往前摜去,卻被那人身手利落的一把攬進懷裡,緊緊抱住。
“傷著沒有?”聲音貼著耳蝸,透著懊惱焦灼。
靈璫呆愣兩秒,“沒事”,小手伸出捧上他的臉,細嫩的指摸索過他眉骨、麵頰,蹙眉道,“你也沒事吧?”
卻不知是這話又怎麼了還是這動作太過自然,尹南潯一下彈開,在傾斜的窄小車廂裡一瞬不瞬盯著她看,那眼神,是審視,懷疑,是忖度她每一個字的話外之意,是狐疑她每一個舉動的弦外之音。
靈璫的手一下僵在半空。
……
“我住在客房就好了。”站在尹南潯的彆墅裡靈璫才有些局促,輕聲問話時掃過並不熟悉的巨大客廳,發現那套棱角分明的琉璃桌和黑色沙發不見了,代以質地柔軟的煙灰色Busnelli多組合轉角沙發和圓潤的橢形桌。
這話似乎在透露某種信息,尹南潯上樓的腳步一頓,淡淡道,“放心,我不會逼你做什麼,你想的話就住在客房。”說完便一手提著行李箱上了樓。
靈璫臉一紅,在那人背後聳聳肩,悻悻跟上。
二樓的裝飾風格與一樓相諧,都是簡約低調,卻亦是一寸一隅暗藏奢華。房間很多,但靈璫選擇住在……主臥隔壁。
“很晚了,我就先睡了,晚安。”麻溜的收拾好為數不多的行李,靈璫起身對站在門邊一言不發注視著她的男人說道。
愣了幾秒,也沒說晚安,尹南潯“嗯”了一聲返身出了去。
靈璫也不在意,這才仔仔細細“參觀”了自己的小窩。說是小窩,其實並不小,這幢彆墅裡的所有房間都至少是普通家庭房間的三四倍大,顯得有些空曠。雪白乾淨的柔軟大床,水晶吊燈光線調至柔和,寬敞的開放式衣櫥,價值不菲的白色貂絨毯在臨近陽台的地方打造出一塊溫馨場地,放置著可愛的實木桌凳,靈璫很喜歡。
洗了個舒心的泡泡浴,靈璫穿著睡衣站在陽台看著星光滿天,月影迷人,星星多的好像要從天際傾瀉下來,每一個都blingbling閃著光,她想,未來的一個月,一定都是好天氣。
一夜好夢,靈璫被手機鬨鐘叫醒,圍著輕暖的蠶絲被坐在床上愣了下,忽然笑了。
真好。
看著手機備忘提醒,想了想還是打個電話親自告知一下。於是尹南潯推開門是就看見這樣一幕,連梳洗都未來的及的女孩兒眉眼認真的電話寒暄,“對對,問題我已經解決了展品應該很快就能過關……是,耽誤了這麼久我們也很著急一直在想辦法……那就麻煩吳館長了——”
是的,她的“麻煩”解決了,她在確認自己的工作成果,然後進入下一個角色。
“嗬……”尹南潯勾唇一笑,眼底一絲黯然閃過,卻極快的又套上一層無堅不摧的冷硬外殼。
靈璫一驚,抬頭,那張絕美的清俊容顏嘲諷不加瑕掩,“真是個敬業的好姐姐……”劍眉一凝,冰冷了笑,“下樓,這麼敬業應該知道陪我吃早飯也在你的工作範疇之內吧。”
被抓了個現行,靈璫無話可說,匆匆掛了電話,下床不尷不尬的杵著,那人卻突然又“砰”的一聲摔上了門,仿佛她這麼乖又惹到他了。
什麼嘛……靈璫揮舞著小拳頭對著空氣怨念不已,突然愣在半空,嗯?他好像還穿著昨天的西裝?
粉粉的娃娃領長袖衫,白色百褶裙,化個淡妝連腮紅都不用打氣色也是一級棒。拖著乳白色拖鞋下了樓,靈璫發現,似乎隻有她自己有這樣的好氣色。
他眼底有些微的青,眼神很亮,眼角眉梢卻暗隱疲色,倒是衣服已經換了新的。
“阿潯你沒睡好啊?”靈璫小跑到餐桌旁,圍在那人身邊問來問去。
軟軟糯糯的清甜女聲,自然的喚他阿潯,那一腔暗冷沉鬱便瞬間消解的沒了影蹤。
他沉默了一瞬才回她,“你睡得好?”
“嗯!”她重重點頭,幫他把餐墊放好。
叮鈴叮鈴……
什麼聲響,極清脆,極細微。
輕巧圓潤的銀質顆粒不時親昵的撞擊浮著輕薄圖騰的銀壁,幾顆小巧鈴鐺,一條細長手鏈,均勻排列串起,柔柔的貼合女孩兒細白嬌弱的手腕,觸感溫涼,隨動聲響。
尹南潯瞳眸一縮,玻璃杯啪的一聲擲在桌上,冒著熱氣的乳白色液體便順著光滑的大理石桌麵鋪散開來,奶香四溢。修長有力的指重重捏上女孩兒皓腕,叮鈴叮鈴……尹南潯重眸壓著黑色暮靄,一瞬不瞬的死死盯著……
圖書館,安靜,無人,叮鈴叮鈴。那時,並不是他們的初遇。
東大。
醫學院的圖書館向來人滿為患,而現在,上課時間,來這裡的,隻有逃課的學霸和——犯錯誤被請出來的學渣。
窗明幾淨,陽光正好,空蕩蕩的圖書館裡,尹南潯卻無法享受安靜。
極細小的聲響,或許怪他耳利,總聽到若有若無的聲音,像一片潔然輕羽,由上帝之手主導,在誰心上,一遍遍劃過。
那清脆明快的細微響聲讓他無論如何集中不了精神“解剖”了手中的解剖書,拉開椅子,循聲而去。
整齊擺放的高大書架,走過幾排,便發現那撥人心弦的聲響來源——小小的一團。
輕巧的及肩馬尾,果凍色長袖T恤,休閒舒適的牛仔背帶褲,女孩兒跪坐在書架旁,一隻手捂著眼睛,另一手在地上不知胡亂摸索著什麼,身旁不遠處有大約是從書架上掉落的書。
依他的一貫性子,至今也不知道是什麼驅使自己走了過去。
“找這個?”伸手撿起遞過,是本《微生物與免疫學》。
女孩兒這才抬頭,一手捂著眼睛,另一隻眼睛也是水霧蒙蒙的分辨不清物事,聽到這一聲低沉醇厚的的男聲,在地上不斷摸索的小手抬起,在空中試探的摸到他遞過的書,不見欣喜卻頓時有些頹喪,黛眉都揪成一團。
他這才看見,那叮鈴叮鈴的,是女孩兒腕上細長輕巧的手鏈——鈴鐺。
一愣,隨即頗覺荒唐的一笑。
一兩月前,他似乎也被這使人無法集中精力的叮鈴聲響吸引過,今日發現,這兩次,是同一人。
真是荒唐。
“你不要動……”女孩兒眯著眼睛看不清身前的高大身影,不接遞過的書,依舊跪趴著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摸索著什麼。“你不能動,等我找一下……”
尹南潯直起身子伸手將裝裱華麗的大書塞進最上層的空餘裡,低頭見著女孩兒小小的一團縮在腳邊,心上某塊地方突然就軟了,道,“找什麼?”
“找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女孩兒寸土不拉的摸索半天,嫩白的手掌上全是灰,摸過他腳時,在素白的鞋麵上留下幾隻“爪印”。大約是找沒了耐心,她眼睛近視度數高的嚇人,這一隻清楚一隻模糊的感覺又難受的頭都發暈,女孩兒憤憤又無奈的抹了把臉,昂起頭慘兮兮的望著他,“我的隱形眼鏡掉了,我看不見……”
幾隻小“爪印”將粉白的小臉抹的灰撲撲的,左手始終捂著一隻眼睛,苦著小臉,唇是果蜜樣的生動。他心頭莫名一動,頻率陌生。
“你幫我找找行嗎?”她像隻賴上主人的小獸,扯著他的褲腳搖啊搖。
不覺莞爾,也沒應聲,四下搜尋一遍,蹲下身來,從她跪坐在地的膝蓋旁拈起一片指甲大的透明物質,“是這個嗎?”
她眯著霧蒙蒙得眼睛費力看過來,笑的唇紅齒白,伸出小手來接,“對對對,就是這個,我找了好久!”
那手黑烏烏的他實在不忍心將那麼脆弱的隱形眼鏡放在上麵,他難得的對旁人的人事有這樣的耐心,“你沒有其他的……來裝它嗎?”
女孩兒一愣,好像明白過來,“有有有”著點頭,扭著身子將背包拿下就勢擱在地上,白色的係帶拉開,小手鑽進去摸了好久仍一無所獲。大約是怕他等急了,索性扯著包底一把將所有物事全部倒了出來。
幾隻造型誇張的筆,一個迷你筆記本,然而這就是全部跟學校有關的東西了。奧利奧,巧克力,梅乾,山楂糕,荷蘭豆,還有各式各樣的花花綠綠一大堆糖,滿滿的鋪了一地。
他從來不知道這麼一個小包裡能盛這麼多零食,也不知道這是書包還是更該稱之為“購物袋”。她從一地吃食裡刨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遞過來,努嘴示意道,“放這裡。”
明亮寬敞的圖書館寧靜美好,外麵碧空如洗。女孩兒過了好久才回來,出現時已是眼眸晶亮物事清楚,斜跨著小包踱過來在與他隔了一桌的對麵坐下,嬌憨的對著他笑,“學長,謝謝你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誇張的感謝。他抬了眸,淡淡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學長?”
她抿著嘴笑,從包裡掏著什麼,“當然是學長啦,你個子這麼高!”
……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而事後證明,諸如此類沒有任何邏輯關係的話她張口就來。
“學長,這個給你!”她從包裡挑挑揀揀掏出幾個糖來,小跑過來拉開椅子就不認生的坐下,眨著大眼睛特真誠的捧著糖遞過來,“給——”
洗的白白嫩嫩的掌心上乖巧的躺著幾顆花花綠綠的糖果,女孩兒支著肘湊過來,玲瓏小巧的手腕上鈴鐺叮鈴叮鈴的響……而之後的一上午,他手裡的那本解剖學都被換成了《西醫綜合》,始終停留在異常心跳的那一章。
“阿潯?”靈璫低叫一聲,迷惑的看著莫名出神的男人。
尹南潯一怔,回過神,“嗯?”
“痛……”委屈的微微扭轉著手腕,那叮鈴叮鈴的聲響便又聲出。
尹南潯一驚,即刻鬆了力道,卻仍未放手,隻將那有著青白指印的皓腕握在掌中,深深凝著,眸裡爍著光。
這些年,天南海北,搜集無數鈴鐺,卻無一樣有這種安心聲響。分明是普通的鈴鐺啊,卻為何,你走後,那些孑然一身的漫長歲月裡,我找不到一個哪怕隻是類似。
“阿潯怎麼了?”
靈璫心中自嘲一笑,她是明知故問。她明知這串鈴鐺代表著怎樣的往昔時光,她也清楚的記得,從彆後,她再也沒敢戴過它。
阿潯,今天,現在,“鈴鐺”鼓起的勇氣,你知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