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燁凜一向很難破防。
指的是物理上,隨著他綁定係統的時間越長,他就算直麵殺紅了眼的殺人犯,也總是能毫發無傷存活,即使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簡直比大學生還難鯊。
但是今天,遠燁凜感覺到了自己腦袋上在漏風,前方是自己的好友萩原研二驚惶的神情,腳邊是生死不知的福久田保津,手中是隆隆作響的電鑽。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死了。
所以遠燁凜對著萩原研二的冷冰冰地笑,一方麵是受傷嚴重笑不出來,另一方麵是破罐子破摔。
不過破罐子破摔後又轉念一想,這樣反而更好。
原本他隻是計劃讓普通警官看到這一幕,但現在被自己友人看到,說不定能讓自己的計劃更順利進行下去。
“研二……”
遠燁凜笑著張口,原本想故作無辜地辯解兩句,卻發現自己張嘴後沒發出聲音。
反而是頭上的血從嘴角流入,嗆了他一口。
所以說,福久田保津是真的厲害,居然能把自己傷這麼重。
他的舉動觸發了功德圓滿係統的保護機製,也就是被打上罪惡錨點的人隻會變倒黴,但不會因此致死,以免越過法律去審判人命——但是福久田保津根本不知道係統運作的原理,卻反向利用了它,成功傷到了遠燁凜。
實在太有才華了!可惜隻能去監獄裡呆著了。
遠燁凜感覺自己頭上有點漏風,眼前也開始頭暈目眩。
流了這麼多血,他還能站這麼久,係統真是功不可沒。
耳邊傳來萩原研二驚慌失措的呼喊,但他已經軟倒下去。
嘈雜的呼喊和警笛聲混合到一起,隨後跟來的警察們都看到了這一幕,連忙聯係救護車。
最後遠燁凜感覺自己被抬到了擔架上,吵鬨聲勉強拉回了他一絲神誌。
他看見了萩原研二站在擔架旁,因為恐慌而眼角溢出眼淚——遠燁凜頭上的洞的確很恐怖,幾乎可以看見裡麵的血肉組織,每個身邊的警察都不敢直視他,也怪不得萩原研二嚇哭了。
但其實遠燁凜感覺還好,自己都沒有一點要死亡的預感。
“小凜,你先彆睡著……”萩原研二忍住淚意,一隻手抓緊遠燁凜放在擔架上的手,“你一定會沒事的,馬上就到醫院了。”
“研二……”
遠燁凜的聲音微弱,整張臉已經看不出原本白淨的樣子,卻還在用儘力氣呼喚自己。
萩原研二以為他有話要對自己說,連忙壓低身體湊過去。
隻要不是遺言,一切都好說。
萩原研二有點理解當年鬆田陣平看到渾身是血的遠燁凜為什麼那麼害怕了。昨天還活蹦亂跳的友人突然奄奄一息倒在麵前,而他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看著生命一點點流逝,這一瞬間他恐怕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後悔。
此時巷子中那一幕已經被萩原研二短暫拋到腦後,遠燁凜和犯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現在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遠燁凜能不能活下來。
那個精神病造成的開洞案……存活下來的概率十不足一。
“你說,我都在聽,你千萬彆睡著。”
萩原研二聲音發抖。
“是有線索還沒告訴我們嗎……”
遠燁凜用力揚起臉,企圖湊近一點,像渾身冰冷前汲取最後的溫暖。
“研二……我手機……”
“在我這!你手機裡有什麼?”
“……有跟你偷偷罵鬆田的聊天記錄……幫我刪掉……”
.
萩原研二的淚意憋了回去。
他感覺,有一雙手按著自己的血壓,勉強壓製它,才能不變成高血壓。
都這個時候了你關注的是什麼!!
萩原研二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控製不住自己。
他以前還批評小陣平總是企圖用武力鎮壓遠燁凜,容易讓他變得更叛逆,現在自己遭遇了,他發現自己很難不握拳。
但他又不能真的揍一拳上去,原本遠燁凜就傷在頭上,等下直接打傻了怎麼辦。
他氣笑了:“我不會刪的,你就等小陣平等會兒來查手機吧。”
遠燁凜眼中期待的光熄滅了,看得萩原研二又是一陣啼笑皆非。
不過萩原研二心中的恐慌倒減弱了不少。他知道,小凜是看見自己都嚇哭了,這才勉強支撐起來開個玩笑,減少自己的心理壓力。
剛剛萩原研二是真的沉浸在後悔中,腦子裡隻剩下一句話,就是小凜變成這樣,是因為自己在關鍵時候沒能及時趕到。
恐怕小凜察覺到了這一點。
遠燁凜不想讓朋友因為自己而自責,因為他明白自己比彆人多一條命,根本沒資格讓彆人傷心。
幸好,他治療低血壓向來有一手。
眼見自己被送入救護車,遠燁凜才安心暈過去。
這恐怕是自己最後一個安穩覺了,他要睡飽一點。
目暮警官和搜查一課的同事也將福久田保津送進救護車,兩台車呼嘯著朝醫院衝去。
萩原研二將人送到手術室門口,就被攔在外麵,眼睜睜地看著門上的牌子變成紅色的“手術中”。
吵鬨的走廊很快安靜下來。
夜幕低垂,醫院的長廊裡燈光昏黃而安寧,隻有偶爾焦急的腳步聲響起,又很快沉寂下去。
萩原研二眼神中滿是焦急與不安,他雙手緊握成拳,不時地在走廊裡來回踱步,仿佛每一次腳步的落下都能驅散心中的那份忐忑。
有警察看見了萩原研二和遠燁凜的互動,知道這兩人恐怕是好友,於是紛紛拍著他的肩安慰他。
萩原研二隻能勉強笑笑,先前被遠燁凜安撫下去的恐慌又冒出來。
小凜,千萬彆出事啊……
其餘警察也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今天一口氣抓了三個犯人,局裡已經忙成一鍋粥了。
於是本職是排爆警的萩原研二成了唯一能留下來等結果的。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每一秒的流逝都顯得格外漫長。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充滿了緊張與期待,連空氣中彌漫的消毒水味也變得格外刺鼻。他試圖通過深呼吸來平複自己的情緒,但心中的擔憂卻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難以平息。
正好這時,收到消息的鬆田陣平,和在其他地方辦完案件的伊達航,都趕了過來。
兩人臉上都帶著驚惶,鬆田陣平更是聲音壓抑:“遠燁他怎麼樣了?”
他看著萩原研二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
“很不好,他被電鑽……傷到了頭,不過在上擔架的時候他還挺有精神,跟我開了個玩笑。”萩原研二勉強笑笑。
兩人被通知趕過來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聽說這次被抓的是之前一係列開顱案件的主謀,遠燁凜居然是在和這種犯人赤手空拳搏鬥,恐怕情況非常糟糕。
現在隻是進一步確定了而已。
鬆田陣平深呼吸。
“沒關係,他一向運氣好,說不定這次也一樣。”他說。
“沒錯,研二不是也說他還能開玩笑嗎,應該受傷不嚴重。”伊達航勉強笑笑。
然後三人陷入沉寂。
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著,仿佛沒有儘頭一般。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牆上的時鐘指針已經指向了後半夜。
而此時,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破死寂的氣氛。
鬆田陣平抬頭看向伊達航,伊達航摸了摸口袋發現不是自己,兩人又都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低頭,從衣服口袋裡把手拿出來,緊緊握著一個很眼熟的手機。
“這是遠燁的手機?”伊達航認了出來。
“是不是家裡人知道他出事了在找他?”鬆田陣平也發現了,他聲音因為長久的沉默有點沙啞,“hagi你幫他接一下吧。”
萩原研二點點頭,也不知道心情沉重的自己能說些什麼,但他還是打開了手機。
來電顯示的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他接通後,沒有第一時間出聲。
但沒想到對麵也沉默著,始終沒有出聲,冷靜地仿佛在警惕。
萩原研二感到了一絲怪異,於是清了清嗓子準備說話,卻聽見另一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遠燁凜?”
不是他們熟悉的任何人,這個聲音是一種混合了沙礫質感與冰冷金屬氣息的獨特存在,切割著聽者的神經。
“……你找小凜嗎?他現在在手術室裡。”
萩原研二對這個聲音下意識警惕起來。
好強的壓迫感,這是小凜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