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遠燁凜還是沒能走成。
他坐在幾人身邊,矜持地將酒一杯杯下肚。
心中是越想越悲涼。
為什麼自己就是死不了呢?那些殺人犯平時囂張,一見到自己就跟下降頭了似的,死活不願意出手。
自己的同事也都嚴防死守自己,仿佛在害怕自己想不開……好吧他就是想不開,但他們怎麼不能換個人嚴防死守呢?
難道真的是自己做的太過火了,讓他們比較警惕嗎?
遠燁凜陷入深深的反思。莫非他如果表現地像普通人一樣,就容易死一點嗎?
不,隻是普通人可能還不夠。
如果自己表現地像一個貪生怕死的警察,說不定能助長罪犯的氣焰,從而引誘其動手。
但是那些友善的警察們依舊是個問題,即使自己是個廢物,他們恐怕也不會那麼輕易讓同僚死。
到底有什麼辦法……
遠燁凜已經喝醉了,但他喝醉了也很清醒,完全看不出醉意。
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個人已經趴在桌上了,隻有伊達航還能和遠燁凜一樣,勉強撐住。
伊達航拍了拍遠燁凜的肩膀。
“我們都知道,你心裡裝著事。”他語重心長道,“但是不要太焦急,不管怎麼樣,我們永遠最先關心的是你的個人安危。”
遠燁凜:“班長,我知道。”
所以他才這麼頭痛。
才這麼……愧疚。
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們一定會很傷心,而自己又不能告訴他們真相。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儘量在自己離開前,抓住更多罪犯,給這些友善的朋友們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然後做好萬全準備,儘量隱瞞自己死亡,再安排好出國的假象,讓他們以為自己隻是去了國外發展。
或者……最好是像零和景光那樣,直接失蹤,然後被這些人自動腦補成臥底。
反正臥底個十年八載,再隱姓埋名退休很正常。
接了個電話的遠燁凜如此想到。
最後他清醒萬分,實則大腦空白地回了家,伊達航則扛著另外兩個人回了公寓。
第二天,遠燁凜精神奕奕地睜開眼,準時在鬨鐘響起前一分鐘按下。
又是運籌帷幄,到處找死的一天。
東京的罪犯,你們的爹來了。
邁著平穩沉著的步伐,遠燁凜來到東京警視廳,推開辦公室的門,淺笑著向同事點頭。
然後對著出現在辦公室裡的黑田管理官問候一聲。
黑田管理官不經常來警視廳,先前他從長野縣警察本部調任至東京警視廳刑事部,接替鬆本清長擔任搜查一課管理官,隻和大多數人混了個眼熟,此次來警視廳也僅為了交接工作。
麵對遠燁凜,他並沒有露出陌生的眼神,而是同樣點頭致意。
因為遠燁凜的確在搜查一課非常出名,以責任感和讓罪犯膽寒的壓迫感。
黑田兵衛暗暗點了點頭。
當然即使沒有這個原因,黑田兵衛也不會不認識遠燁凜。
他已經觀察這個年輕人很久了。
果敢、機敏、堅韌,屢破凶案,幾乎具備一個優秀警察的所有特點,更是在日常行動中就表現出了不怕死的絕佳素質。黑田兵衛去翻過他以前一些報道,發現他還是個警校生時,就為了救人出生入死,眼睛都不眨一下——隻有看到罪犯的時候才會出現表情波動。
並不是說其他警察做不到他這樣,但遠燁凜就突出在一個反差和離奇上。
比如,他抓到的每個罪犯,都堅持聲稱遠燁凜是個誘導犯罪的黑警,對罪犯動用私刑。
但黑田兵衛調查後又發現,都是純屬巧合,罪犯可能是被遠燁警官不要命的架勢嚇破膽了,就開始抹黑他。
畢竟遠燁凜在搜查一課的風評非常好,甚至警官們私下投票誰在警視廳最令人敬佩,遠燁凜一個人全票通過。
對於遠燁凜經常被抹黑,這些同事都會表現的義憤填膺。
於是黑田兵衛大概心中有數了。
這是一個臥底的天選苗子。
擁有讓人絕對安心的人品,和罪犯天然幫他偽造的人設。
遠燁凜沒有忘記昨天晚上接到的電話:搜查一課的長官要來本部交接工作,由他去彙報。想必就是黑田管理官。
所以他拿上文件後,主動走向黑田兵衛的辦公室。
門口站著兩個陌生警官,遠燁凜疑惑了一下。
考慮到管理官的安全比較重要,這兩人可能是在保護,所以沒有多想。
直到他在黑田兵衛麵前坐下前,他都一直很放鬆。
然後就聽到黑田兵衛開口:“遠燁君,你有興趣加入公安,承擔一項更危險的工作嗎?”
遠燁凜倏地抬眼。
.
當然有興趣。
前一天,遠燁凜還隻敢想想能不能去當臥底,因為他知道,臥底不是具備能力就可以當的,還要看公安部的計劃方針、個人的形象外貌,甚至氣質和家庭背景,當初在警校他沒有被挑走,就說明他已經不能去自薦了。
但是現在,是搜查一課管理官……不,應該說是警察廳警備局警備企劃課情報第二擔當理事官,黑田長官,親自邀請自己。
遠燁凜要是還抓不住,他都要罵自己一聲活該死不成!
“我考察過你的人品和能力,認為你具備進行這項行動的素質,而且我可以肯定,不會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黑田兵衛衝他一頷首,“遠燁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遠燁凜站起來,筆直地站在桌前。
“意味著……我將拋棄一切信任我的人,沒有退路,也沒有替代我的人,等待我的隻有一條路走到底……或者死亡。”他一字一句,目光灼灼看著黑田兵衛。
與危險和犧牲相伴,時時刻刻在刀尖上跳舞,前有敵方的懷疑,後有可能來自友方的背刺,一旦身份暴露或者越過紅線,他就有可能麵臨兩方的追殺。
是一條找死的捷徑。
黑田兵衛很滿意他的眼神,卻依舊嚴格地審視著他:“你並不意外我會找上你,也並沒有猶豫,為什麼?”
“我很意外,但是,和驚訝相比,我現在更多的是高興。”遠燁凜深呼吸,露出一個開懷的笑,“因為我可以將更多的罪犯繩之以法。”
還能找死。
黑田兵衛一頷首:“我明白,你一直嫉惡如仇,有很強的正義感。說實話,送你這樣優秀的警官進入黑暗,我也一直很猶豫。”
“不不不您千萬彆猶豫……我是說,正義的價值遠遠超越了個人安危。如果能將罪犯繩之以法,我願獻出我的一切。”
主要是生命。
此刻,就連見慣風浪的黑田長官,都有些動容。
青年筆直地站在自己麵前,正是最好的年紀,風采出眾,眼中閃爍著對正義的向往和光芒。
但是他又是否知道,一旦浸潤到黑暗中,這雙眼睛中的光芒將不複存在。
甚至可能……永久熄滅。
黑田兵衛調查過,知道剛被自己送出去的一名臥底警察是他的同學,現在,黑田兵衛還要把他也送出去。
但是事到如今,當事人同意,黑田兵衛也做足了一切前期調研和後期準備,他隻能下定這個決心。
“那麼,遠燁凜,我最後再問你一次。”
“你是否願意放棄過往的一切,包括那些熟悉的麵孔、安穩的生活,甚至是曾經珍視的身份與夢想,踏入一個充滿未知與危險的世界?”
遠燁凜正色,直視他的眼睛:“我願意。”
“你是否已經準備好,麵對無儘的孤獨,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暴露身份,每一次選擇都可能是生死攸關?”
遠燁凜聽到關鍵字,堅定點頭:“我願意!”
“好!”黑田兵衛終於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他就知道,那個人的朋友不會讓自己失望。
“所以黑田長官,是什麼樣的臥底任務?”遠燁凜按捺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他知道,黑田兵衛出現在自己麵前,就說明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隻是來征詢自己的最後意願。
所以現在一定是有一個非常迫切,非常適合自己的任務在等著自己。
他不可能會一下子和之前的生活斷了關係,考慮到他已經在搜查一課乾出一番成就,並且在電視上露過幾次臉,所以這個任務可能是長期任務,他還需要循序漸進偽造身份。
也就有充足的時間和鬆田他們斷交……
“具體事項,之後由穀口一輝警官給你交接。”黑田兵衛也站起來,肅然立在遠燁凜麵前:“我現在可以大概跟你說明一下,你好做心理準備。”
遠燁凜肅容。
“你的任務是,假裝一個跨國犯罪組織派來的臥底,潛伏在警視廳內。”
……
遠燁凜沉默一會兒,緩緩開口:“您的意思是,讓我在,警視廳臥底?”
黑田兵衛點頭:“沒錯。”
遠燁凜:?
他硬著頭皮:“冒昧問一下,我是不是錯過了中間好幾個階段?”
比如他先潛入犯罪組織成為臥底,再被派回警視廳成為臥底。
“不。”黑田兵衛沉聲:“是我派你直接在警視廳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