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憂(1 / 1)

大明第一王妃 枕夢饃 4343 字 2個月前

月桃將其中一份被拒的帖子拿了過來。

對上那張帖子,徐妙容看到:芳辰在即,誠邀夫人,六月三十,共賞夏花。

六月三十,也就是十三日後。

是……她的生辰?

她不動聲色將帖子放回到桌上,月桃已經霹靂啪啦開始輸出了:“王妃,你彆氣,是她們有眼無珠。她們不跟咱們玩,從今以後,咱們也不跟她們一起玩。”

月芽也接口,附和道:“咱們家已經小半年沒辦過宴會了,本想著,趁這次機會,好好地揚眉吐氣一回。哪知道……這些人忒小心眼了,王妃彆理她們。等皇後娘娘來了,到時候,怕是她們還要上趕著來請咱們呢!”

忒小心眼了?

徐妙容目光一頓,怎麼感覺,她又惹事了?

“我都忘了那些事了。”

她隨口胡謅。

月桃卻仍憤憤不平,道:“其實王妃又沒有說錯,她們捧高踩低,本來就像蒼蠅,隻配和蒼蠅為伍!”

蒼蠅?

徐妙容的嘴抽了一下。

結合那句“捧高踩低”,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何所有人都拒絕了她的帖子。

梁子不是今日才結下的,她的嘴,也不是偶爾才損的。“她”,原主,出身高貴,心高氣傲。偏偏時運不齊,遇上朱允炆這麼個小心眼的當政。

命婦們見她,怕是,沒什麼好臉色。而她見命婦們,估計也沒說出來什麼好話。

一來二去的,大家便相看兩厭。

今日她專程叫人大張旗鼓地給人送帖子,怕是打著,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想法,想好好地顯擺,並奚落大夥一回。

哪知道,眾人還是不給情麵。

“罷了,帖子的事,日後也不要再提了。新朝伊始,諸事繁多,萬事還是謹慎些好。”

她一錘定音。

宴會什麼的,可太煩了。沒人來正好,她還省錢了呢。

用過晚飯,朱楹差人來了一回,說是仙姑的事,已經解決了,讓她日後再不準提。

“王爺說,倘使有人問起,王妃說話怎的跟以前不太一樣,就說,是王妃不小心喝了假酒,病了一場。”

傳話的是一個叫有池的小廝。

徐妙容點頭,知曉這話是在說,她惹的事,屁股已經擦乾淨了,仙姑這事,就當沒發生過。倘若有人問起她在具服殿裡的那番話,就說,她喝了假酒,傷了腦子。

這理由,也算說的過去。

她看著有池,有池想了想,又說:“周王今日之所以攀扯王妃,是因為,周王聽到山上動靜,逃出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案桌上的香燭。恐陛下問起,沾惹縱火嫌疑,因此禍水東引。”

徐妙容又點頭。

有池沒旁的說的了,便機靈地告辭了。

等他走了,徐妙容懶懶散散歪在榻上,心思卻跑得遠了。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了。

多到她腦子現在都是亂糟糟的。

徐家的姑娘,朱元璋的兒媳婦,大明的安王妃,這身份,是挺尊貴的。可,貴婦生活第一日,體驗感,實在算不得良好。

怎麼感覺,比她上班還要累呢?

她又從榻上坐起,心中忽然想到幾個字:安王朱楹,生母不詳,封國平涼。早逝,無子,國除。

這是明史的記載。

翻譯成大白話,便是:朱楹的封國在甘肅平涼,因為早死又沒有子嗣,封國被取消了。

早死,跟她應該沒什麼關係。

可這無子……

心思在“到底是我這具身體不能生”和“我倆這輩子就沒圓房”,以及“他是不是不太行”中來回搖擺,她腦子更亂了。

恰在此時,月梔進來遞話,一見了她便道:“王妃,先帝的妃嬪們,全被殉葬了。”

有風吹了進來。

徐妙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殉葬了?”

她重複了一遍月梔的話,心中突然有些涼。朱允炆被官宣死亡了,那麼他的妃嬪,也注定活不了。

殉葬,是大明的老傳統了。

傳統規定,嬪妃們膝下無子,枕邊人死了,就要被拉去殉葬。

雖說勳臣之後好像可以依律免死,可,秦王朱樉的正妃是王保保的妹妹,次妃是鄧愈的女兒,膝下還有所出,結果朱樉死了,王鄧兩位妃子,也被拉去殉葬了。

王府殉葬成風,以後朱楹沒了,她不會也要被拉去殉葬吧?

心更涼了。

坐臥不寧,乾脆起身,在屋子裡踱步半天。心思來回轉了轉,她決定,要不,還是先和朱楹緩和關係吧?

畢竟同在一個屋簷下,以後要打照麵的機會多著呢。沒法多一個朋友,但也,不要多一個仇人。

“月梔,你可知……”

本想問,可知王爺喜歡的核桃是什麼樣的。想了想,口頭描述或有偏差,眼見才為實。

她已經有了初步打算了。

她和朱楹的矛盾,既然是被核桃點燃的,那索性,她賠他幾個核桃,把這事解決了。既然決定要賠核桃了,總得先知道,核桃長什麼樣子。

“你可知,王爺的核桃是在哪裡買的?”

“王爺的核桃,好像不是買的。”

月梔想了想,又說:“王爺把玩的核桃,都是專門找人定做的。奴婢恍惚記得,那裝核桃的匣子,也是專門定做的。”

“對,是專門定做的。上回在庫房裡,奴婢還掃了幾眼呢,那匣子,實在精致。”

庫房。

徐妙容心念一動。打定主意,明日天亮,去庫房找一找,記下那核桃的樣子。

一夜好夢。

翌日,才要帶著丫鬟們往庫房去。府上長史突然派人來遞話,說是翰林院的楊修撰來了。

她有些意外。

本沒放在心上,哪知道,這楊修撰卻是來找她的。

還是帶著公務來的。

疑惑地往偏廳去,那楊修撰一見了她就行了個大禮,“下官楊榮,見過安王妃。”

楊榮?

她:!

不正是未來的內閣大佬,人稱“三楊”之一的楊榮嗎?

“楊修撰?”

她客氣喚了一聲,楊榮卻比她還要客氣。

“實不相瞞,王妃,下官今日,是來請王妃相助的。”

說到“相助”,楊榮靦腆的一笑,又說:“陛下命下官修史,下官是同王妃來核對,昨日那番陳詞的。”

徐妙容:!

她再度震驚,修史,難不成,朱棣要把她昨日那番舔狗言論記到史書裡?

這,這不太行吧?

“楊修撰莫不是在同我說笑?”

“下官沒有。”

楊榮一本正經地搖頭。搖完,又說:“其實下官一度以為,這一生,再遇不到直擊人心的文賦了。史海沉鉤,摛章繪句,流芳百世的詩文,多是信手偶得。妙語,文韻,生花的詞藻,點睛的字句,都隻是靈光乍現。”

“太多驚豔的文賦,初讀驚豔,二讀爾爾,三讀平平。都說曆久彌新,可太多時候,下官都很沮喪,因為今人拾人牙慧,所謂的推陳出新,隻是把尿壺改名叫夜壺。”

“直到聽到王妃在具服殿裡的陳詞,下官才發現,是下官悲觀了。史書浩如煙海,前人之作恒河沙數,然,恰是王妃的陳詞,浩然正氣,又鏗鏘有力,字字直擊下官的心底。”

一口氣將心中的話全說了,楊榮隻覺,心中暢意。

他熟讀聖賢書,可,讀的那麼多書裡,卻無一家一言有如此振聾發聵的力量。

滾滾向前,浩浩湯湯。

太有力了!

以前他讀《嶽陽樓記》,隻知道浩浩湯湯的是流水,原來曆史大勢,也能用浩浩湯湯來形容。安王妃有大才,她竟然將佛教裡的“世界”一詞化用到現實。

這化用,如此妥帖,他讀了一遍,竟然還想再讀第二遍!

天知道當他從同僚那裡聽來這段話時,整個人是如何的震驚。當接到陛下的口諭,知道陛下命他將這段話編纂進史書後,他越發熱血沸騰了。

就是這樣樸實又有力的話才該被寫進史書裡,安王妃,她是訴說者,而他,則是記錄者。

他要將這段話一字不落地記下來,他相信,若乾年後,後世之人看到這段話,定會激起同他一樣的豪情。

“安王妃,切莫自謙。下官相信,若史書上少了這段話,壬午年便暗淡了不少。為曆史計,不為個人計,這段話,該留,也必須留。”

“我……”

徐妙容無話可說了。

她想說,她真的沒有自謙。可,礙於朱棣口諭,不核對,也隻能核對。

半柱香後。

楊榮手捧著新鮮出爐的陳詞,好似耶穌捧著聖經一樣,滿麵春風地回翰林院加班了。

他走了,徐妙容仍然沒回過神。待想起來正事,心頭一個激靈,才徹底清醒過來。

帶著丫鬟們到了庫房,舉目望去,便見……好多好多的東西!多到,她壓根不知從哪裡找起。

“奴婢記得,那是個黃花梨捧盒,就在……”

月梔朝著某處看去。可下一秒,“誒,捧盒怎麼不見了?”

她有些意外。

徐妙容道:“許是被人放到了彆的地方,先找找吧。找不到就算了。”

丫鬟們應聲而動。

正是夏日午後,暑氣騰騰。庫房密閉,徐妙容站了一會兒,便覺頭暈目眩。額頭出了一層薄汗,她一邊拿著扇子啪嗒啪嗒地扇著,另一邊,抬腳朝著一張美人榻走去。

俯身坐在美人榻上,正欲說一句“一會咱們去喝盞楊梅渴水”,忽聽得:吱呀吱呀。

留心細聽。

吱呀吱呀。

那聲音越發響亮,恰在耳邊。

徐妙容低頭。

下一瞬——

咚!美人榻塌了!

而美人榻下麵,正藏著一個黃花梨的捧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