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反應而出的子彈劃過,瞄準鏡直指那雙在黑夜裡仍舊亮起的雙眸,破空的尖銳目標準確。
無法被察覺的小小威脅,在烏塵的眼裡格外明顯,感知裡的人微微散出無法被人類發現的殺氣,他側身。
三日月宗近和亂藤四郎清晰看到那顆子彈從烏塵原本腦袋的位置飛過,而後鑽進水泥做成的牆壁裡。
“好啦,我們走吧。”烏塵笑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清冷無欲的臉在月下更是出塵。
三日月宗近和亂藤四郎咽下口中未出的話語,對視一眼跟上他的腳步,繼續前往情報中所說的隱蔽地點。
風裡飛過的子彈,他們並不信審神者沒有發現,既然不說,那他們也不會當這個不識相將其說出來的人。
審神者有什麼考量他們不知道,剛剛在半路截下的那些,明顯是真正應該到這裡來接頭的人。
已經失去來到這裡的資格。
而現在,他們從假的獵物偽裝成真的獵物。是否會成為獵人,也將由審神者的一念之間來決定或者改變鑄就。
腳步輕踏在地麵,越來越近,他們已經能看到應該出現的黑色衣角。
比起常人要壯實不少身體將黑色西裝撐起,墨鏡遮住雙眼,伏特加整個人氣勢十足,靜靜站在那,隻轉過身投來視線就帶上壓迫。
在黑暗裡生活的人,自然會沾染黑暗的氣息,伏特加見到來人手裡空蕩蕩,耳麥裡琴酒的聲音低沉卻罕見帶上愉悅。
“被發現了。伏特加,撤。”
伏特加定定看著對方三個人,就連那個看起來最小的都不是個普通人,隱蔽處流下冷汗,手握緊搶。
——大哥,這怎麼走啊。
不論伏特加如何崩潰,但他也隻能靠硬實力來完成大哥下達的命令。
琴酒收起狙擊手,他嘴角咧出瘋狂的笑,視線裡印出粉色的身影。
耳麥切換通訊線路,語氣冰冷下達命令:“尋找原定交易人,在m地與j地之間的路上。必須拿到他們手裡的資料。”
作為本次行動的總指揮,他擁有調度每一位成員的權利。
“知道了,琴酒。”耳麥另一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在分配下達命令,很快徹底安靜下來。
他們開始了新一輪行動。
琴酒背起狙擊槍,腳步輕得沒有聲音,從高處落下,赴一場沒有語言而出現的邀約。
烏塵察覺到他的動向,腳尖轉了方向,獨自一人前往自己與琴酒的鬼麵。
走時給了亂藤四郎和三日月宗近留下一個等待的眼神。
留下的靈力觸手繞著兩人轉了兩圈,今天的月亮格外圓潤,夜色被驅散不少。
亂藤四郎在幕天之下,黑暗無法包裹。
而亂藤四郎看著眼前握住熱武器的伏特加,手中短刀握緊與前胸同高,眼瞳裡冒出冷冽,夜色是短刀天然的戰場。
主人,在讓他戰鬥。
非密閉的黑暗環境並不會造成他的心裡壓迫而恐懼,但是麵對陌生人,身邊還沒有審神者的存在,亂藤四郎成功失去語言功能。
三日月宗近沒有本體刀,自覺退到一邊。
理解錯了呀,亂。
亂藤四郎與伏特加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空氣中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亂藤四郎眸光一閃,身子化作一道銀弧,鋒利的短刀直取伏特加咽喉。
對方反應也不賴,身體猛地一側躲過,同時手腕翻轉,手槍瞬間對準了亂藤四郎的心臟位置,一聲輕微的槍響劃破了死寂,子彈呼嘯而出。
亂藤四郎的發揮機動,硬生生用本體彈開子彈,刀勢未減,繼續向對方逼近。
月下的刀鋒危險而冷冽。
伏特加眉頭緊鎖,被墨鏡遮住的眼睛看不出情緒,他再次調整射擊角度,這一次,子彈擦著亂藤四郎的耳邊飛過,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子彈隻是誘餌,腳步向前加快邁出,壯實有力的拳頭逼進亂藤四郎麵門,不帶絲毫猶豫,直直衝了過去。
力道很大,又緊跟子彈,亂藤四郎視線跟上連續的攻擊,抿緊嘴唇,掐著最近的一瞬間矮下身子短刀鋒利的刀尖捅進伏特加的腰側。
瞬間血色綻放,伏特加的臉扭曲一瞬。
付喪神眼神狠厲,稚嫩的臉上滿是危險色彩。
——禁止觸摸!
伏特加瞅了一眼旁邊當看客的三日月宗近,近身對戰越來越吃力,很明顯放棄槍支,上前肉搏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抓住空擋,他迅速撤回身後建築內,亂藤四郎沒多想也緊緊跟上。
審神者將他們留在這裡,作為唯一完整的戰力,絕對不會辜負主君的期待。
建築內跟破碎,彎彎繞繞,這些難不倒亂藤四郎,借著從縫隙間擠進來的月光,明亮的藍眸不斷捕捉敵人的蹤跡。
伏特加對地形很了解,身形並不纖細,卻靈活地在建築裡穿梭,亂藤四郎皺眉,他發現自己被算計了。
出於情報的空白,靈活性大打折扣,夜晚的優勢在此刻被抹平,而低下的練度又無法忽視。
還不夠,從誕生起就被禁錮的付喪神未曾飲過血液,他是初生的武士,本能戰鬥令他無往不利,但是在經驗老道的敵人手裡,優勢會被屏蔽。
被拋下的三日月宗近無奈搖頭,夜空中的月正亮,手扶上牆壁邁步踏入黑暗。
戰鬥的痕跡一路向前,他循著路尋找單純的短刀。
人類心思多,並未充分接觸這個種族的亂藤四郎難免會被繞進去,三日月宗近雖還未完全了解對方,卻也知道自家審神者手中的刀不會有完整的。
他自己就是個例子。
生來便是為了成為審神者的烏塵,他沒有選擇,但慶幸的是,他自身便就願意如此。
三日月宗近走在扭曲的路上,整個建築已然荒廢,碎裂的痕跡顯露在牆壁,雙方戰鬥新添坑窪,破敗的水泥牆粗糙,陰森感頓生。
腳下的碎石和瓦礫發出細微的聲響,回蕩在這空曠的空間內,四周彌漫著陳舊的味道,混合著塵土,讓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牆壁留下剝落的油漆,水泥裂開裸露出裡麵斑駁的磚塊,歲月無情腐蝕被放棄的居住地。
地麵部分露出黑洞洞的底部,三日月宗近繞過,若有所感他抬起頭,應該正在戰鬥的身影已經逃離這座建築。
黑色的,是那個家夥。但是身後沒有亂藤四郎的蹤跡,作為短刀,他不應該會被人類甩掉。
他收回視線,繼續向前。
密閉的房門靜靜矗立,付喪神推開它,淺淺的月光進入,勉強帶來一點光。
對麵吱嘎但黑洞洞的窗戶未能完全與窗簷合攏,到仍舊能將縫隙填滿。
進入房間創造出絕對黑暗環境的那一刻,亂藤四郎最大的漏洞出現了。
沒有烏塵的氣息,絕對的黑暗密閉,陌生的人類警惕,心底最痛苦的記憶被勾出,手中短刀哐當一下掉落外地。
伏特加定定看著他,當機立斷從窗戶跳出,反手將窗戶關上創造密室環境。
亂藤四郎顧不上逃走的敵人,瞳孔驟縮,大喘氣撲倒在地,掙紮著將自己蜷縮起來,擁抱最後的溫度。
三日月宗近看到角落裡蜷縮成一團的身影,他正顫抖著,雙手緊抱膝蓋,臉龐深深地埋進臂彎之中,被審神者精心編好的頭發變得淩亂。
他顯然是在竭力躲避著四周的黑暗,驚恐不已。
“亂醬。”
三日月宗近靠近,呼喚他的名字,寬大的袖子蓋在小短刀的身上包裹抱起,順手撿起地麵的短刀。
亂藤四郎已經僵住了,整個人靜止,對三日月宗近的聲音沒有反應。
他們走出廢棄的建築,月光照亮了三日月宗近的臉龐,也照耀著亂藤四郎無神的眼眸。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精致的人偶娃娃。無情的麻木將心臟包裹,大腦也無法運轉,呆呆地注視眼前的虛無。
三日月宗近靜靜的陪著他。
他知道這種時候除了烏塵,沒有什麼能調動亂藤四郎的情緒。短短相識,但是審神者總有這樣的魅力。
亂藤四郎動作僵硬地抬頭看他,眼中閃出微弱卻切實存在的光芒,聲音從唇齒間逼出,“主君。”
他隻是重複這個稱呼,不論是什麼樣的期待,但是那份屬於他毫無保留的喜歡與愛,遮蓋無儘的黑暗。
是花,是風,是發絲……審神者在有限的時間內將美好事物帶到他麵前,然後說,你都擁有。
烏塵將一切不管是否應該擁有的美好都捧在自己的眼前,理所當然地塞進他的懷抱裡。
一抹鮮豔的粉色就這麼突然又直接地闖進黑暗中,將一切都照亮。
隻因為,他在。
“……亂?”呼喚在耳邊炸響。
夜色下,屬於審神者的粉色突然出現在眼前,與自己相似的眼睛正緊張地看過來,無法忽視的溫情一瞬間傾瀉出來。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都在一時間被抹去了,他隻知道他是最愛最尊敬的審神者就在眼前向他伸出了手,呼喚他的名字。
隻要在審神者的懷抱裡,就什麼都不用害怕,對方會將危險排除在外,隻給他留下美好的世界,無論什麼時候,從將他帶出那間屋子開始,直到現在都一直是這樣,不會改變。
亂藤四郎撲進烏塵的懷裡,感受審神者慌張的拍打,與手足無措的安慰。
心中儘是神奇詭異的滿足感,他沉溺於這樣毫無保留沒有任何原由的愛護,僅僅是因為他的伸手對方就會抱住自己。
——僅僅是因為他本身的存在。
“不要離開。”帶著嗚咽聲的哭腔在耳邊響起。
烏塵揉了揉他的腦袋,軟著嗓音哄:“對不起亂醬,我在呢,彆怕。”
眼眶都紅了的小短刀將腦袋徹底埋進審神者的頸脖,小心翼翼又滿足地蹭了蹭。
是……主君的氣息。
“主公,你那邊怎麼樣?”三日月宗近能猜測到對方是為了那個一頭銀發的男人而突然離開的。
他主動開口打破這黏糊悲傷的氛圍,亂藤四郎很明顯已經恢複過來了,現在隻是在借著自己剛剛的脆弱向審神者撒嬌罷了。
“放心吧,解決了。”烏塵熟練平複亂藤四郎的情緒,也樂於接受小家夥撒嬌的示弱。他抬頭勾起嘴角,麵無表情顯露出來的冷意在此刻全無。
“我可是,和銀色的小精靈很快樂地打了一場啊~”
他輕輕笑著,手中不忘撫摸小短刀橙色的柔軟長發。
靈力觸手悄悄探出,纏繞在付喪神們的手腕上,摩挲,又收緊。審神者彎起的眼眸中慢慢出現冷意。
他又一次丟下刀在厭惡的環境裡,這不是合格的審神者該做的事。
月光無情灑下。
遠方某個頭發絲被拴在樹杈子上的殺手無能狂怒,孤狼一樣的眼睛裡全是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