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烏塵支起身體,他的視線聚焦在亂藤四郎的臉上,伸手捧住臉頰傾身向前。

額心的柔軟溫度濕潤,亂藤四郎怔住,突兀的哭腔壓抑在喉嚨裡,嗚咽著不知在說什麼。

“……怎麼哭了?”審神者慢一拍問道,他疑惑,“不喜歡親親額頭嘛?”

“不是。”付喪神瞳孔顫抖,手指抓住床單用力到發白,他聲音壓抑著平穩,語氣卻委屈得像一張皺巴巴的紙,“很喜歡、很喜歡主君的晚安吻。”

“晚安吻?”烏塵記下這個詞,“是每天都要有的東西吧。”

他眼眸中溫柔如水的藍色暈染開,純淨的眼眸讓付喪神一切貪念都顯得肮臟。

亂藤四郎不安的喘息撲在烏塵脖間,他的聲音低弱緊張:“那主君若是忘記了……該如何?”

他小心翼翼試探溺愛的底線,就像被帶回家享受寵信的小狗在突然在家裡見到另一隻狗狗時的惶惶不安。

一個月建立起來隻屬於他的世界被陌生氣息闖入,小狗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未知令他迷茫而恐懼。

沒有出聲,烏塵眼眸微彎,注視著他摸了摸頭,如常的細心動作沒有讓亂藤四郎安心下來。

微涼的風拂過臉頰,肌膚顫抖,審神者脫離的手更讓慌亂添上幾分陰暗。

他慌亂抓住,烏塵反手與他緊握。

“……”

“不開心?”烏塵擔憂,“今天沒有忘記哦,不可以懲罰我。”

“懲、罰?”亂藤四郎眼睛睜得大大的,迷惑於這突然出現的兩個字。

“……忘記的話,亂醬會傷心,我會很難過,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懲罰。”烏塵的視線像以往那樣注視他,“這是不用回答的問題。不過,看來比起理所當然的事實,亂醬更喜歡直白回應。”

纖長的睫毛顫動,說著他輕笑出聲:“這樣看,亂醬明明自己都不是個坦率的孩子,卻很喜歡被坦率對待啊。”

“真可愛。”

他軟著嗓子誇獎,見著眼前的人,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或者說在他的腦海中,付喪神就是這樣一種無論怎麼做都很可愛的生物,是他最喜歡、最愛的存在。

“主君……”亂藤四郎喉結滾動,他閉上眼睛說,“喉嚨有點渴了……有茶水之類的嗎?”

他渴了。

初生純淨的本丸精看不出付喪神的貪念,他輕聲道:“那好,我去端水來。”

亂藤四郎清晰地看到昏暗中審神者的身影,手指遮住眼眶,而視線又從縫隙間擠出去落在烏塵的一角。

貪念如同黑暗中的藤蔓,悄然生長,緊緊纏繞住每一個理智的角落,不斷侵蝕最後的防線。

付喪神的欲望永無止境。

而他,也甘願沉淪於此。

時政傳送點。

“祝您武運昌隆。”

“是。”

傳送陣的紋路逐一亮起,微弱熒光宛如星火燎原,迅速擴散至整個陣法。

隨著能量的積累,亮度不斷增強,直至達到極致時,眼前被光芒籠罩,空氣中的粒子點亮,空間扭曲,通往異界的大門被打開。

不少來自異世的審神者覺醒靈力被時政連接的世界捕捉,而後在合約下穿梭世界擔任審神者這一職務。

這種政策令審神者的陣容空前強大,而麻煩也隨之到來。

來自異世的審神者犯了事隻需逃回原來的世界就無法被時政勢力大範圍搜捕,世界壁壘的存在讓異世無法隨意交換人員。

於是集合千年戰力集團意誌,單兵戰鬥力更為強大的本丸妖怪就成了時政的好選擇。

既不會人員過多而被拒絕,也不會因為能力不足而任務完成困難。

作為難得的本丸妖怪之一,烏塵所被牽線付喪神的前主也多會集中在這個世界。

而這一次,代號瑪克的黑衣組織成員就是烏塵的目標。

時政並不是對異世審神者的信息完全不知情,其簡單的背景狀況仍會有所了解。

瑪克,男,29歲,111號本丸之主。

隸屬於原世界黑衣組織,是擁有酒名代號的重要成員。

疑似患有間歇失憶症,在虐待付喪神後失去相關記憶,表現無異樣遂發現過遲,有碎刀行為,整個本丸僅剩重傷的三日月宗近。

資料後附上一張照片,照片中的男人麵無表情,黑色短發硬挺,左邊太陽穴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烏塵不放心地一手一個刀抓著,直到再次落地,眼前出現實景他才安心。

“……這是?”三日月宗近眯起眼睛,“夜晚,唉,真是麻煩呢。”

太刀並不擅長於夜晚的環境作戰,而暗處湧動又消失的氣息注定不是平淡的初到。

亂藤四郎向烏塵身後躲去,藍色眼睛謹慎觀察周圍,審神者溫暖安心的手很快落在他的腦袋上。

“彆怕哦,我在呢。”月色如練,烏塵視線掃過殘破建築,遠處模糊不清,隻有□□的玻璃窗仍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他的動作不變,陌生的人類氣息在寂靜環境裡格外明顯,而且……不止一道,同時充斥著普通人並不擁有的狠厲。

“小心了。”烏塵輕聲道,他沒有退後,目光直直落在前方拐角出現的男人身上,沒有表情聲音冰冷,“這看起來可不像什麼好人。”

“這樣說可真是令人傷心啊,我親愛的客人。”男人臉上帶著笑意,他目標明確地走向烏塵,身後一個體型高大的男人手裡提著一個箱子。

“交易。您帶來的貨物呢?空手而來……”男人故意語氣失落地歎息搖頭,“太失禮了,或許您應當明白道上的規矩?”

黑漆漆的槍口對準烏塵的額心,沒有任何商量,威脅的姿態已經擺出,莫名其妙的對話讓烏塵摸不清頭腦。

不過顯而易見,他被認成了某個前來做交易的存在。

他沉默一瞬,清冷無欲的臉在月色下更為出塵。

烏塵:“我們隻是路過,你認錯人了。”

真正來交易的,應當是身後高處隱藏起來的兩個人,稚嫩沒能完全掩蓋的殺氣,令非人的存在輕易捕捉。

男人盯著烏塵沒有任何變化清冷無欲的麵容,嘴裡發出一聲嗤笑,嘲諷道:“耍嘴皮子?去地下說吧。”

話音剛落,子彈從槍口飛出,破空的氣流在烏塵眼中無比清晰,軌道如同搖搖晃晃蹣跚學步的稚子,艱難而準確移動。

鋒利短刀奪鞘而出,疾如閃電與子彈碰撞彈開,“鋥!”的聲音令人耳朵受到汙染,烏塵眉頭也沒皺一下,他瞧著眼前舉刀擋在自己身前的亂藤四郎不自覺露出自豪笑意。

心裡一瞬間軟得一塌糊塗,本應在身後瑟縮自閉的小家夥僅僅是因為擔心他就脫離安全的港灣勇敢站出。

烏塵順著心意彎腰攬過亂藤四郎的肩膀,將小短刀的腦袋在下巴蹭了蹭,雙眼彎下,聲音柔和:“好乖好乖,亂醬好厲害~謝謝保護。”

手腕溫熱落在亂藤四郎頸脖處,小家夥悄悄紅了耳尖,握刀的手更為用力,將猙獰著打擾他享受審神者親昵的子彈劈成兩半。

三日月宗近眸光一閃,側身躲過分叉朝他飛來的半顆子彈,視線定定地放在烏塵另一隻垂下無主的手。

那隻手在剛剛鬆開他,而直到現在也沒有重新過來觸碰……

付喪神一怔,腦海裡突兀出現的想法被自己強製一掃而空,情不自禁的渴望壓下,手指顫抖蜷縮,他麵上徹底靜下來,而心底更加洶湧的情感愈演愈烈。

旁若無人的氣氛令男人不滿,他驚恐於無法理解的場景,憤怒與理智衝突,超乎常理的戰鬥力令其強製謹慎。

他終於反應過來,暗中不對等的信息讓這場交易從最初就有了傾向,手指隱蔽摸上腰間保命的槍械,說:“那個組織已經弱到需要小孩子來執行任務了嗎?”

他選擇從激怒來調動對方情緒,試圖重新拿到主導地位。

對人類無感的本丸精烏塵:“?”

正享受審神者親昵的亂藤四郎:“……”

陷入情緒掙紮的三日月宗近:“。”

被無視的男人忍著憤怒正要開口,烏塵搖頭,一瞬來到他身邊,聲音低沉輕弱:“論年齡的話,都是你幾百倍的存在哦~”

少年詭異內容的話語鑽進耳朵裡,男人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什……!”

他雙眼猛地睜大,血絲掙出,話未說完就已散在空氣裡,隻從太陽穴貫穿而過的血洞駭人,汩汩鮮血流出,浸濕地麵。

烏塵保持偏頭的動作,無言注視地麵倒下的兩具屍體。

富有重量的劣質箱子在落到地麵的瞬間散架,內裡空蕩蕩,這是一場雙方共同的騙局。

“……醜陋。”烏塵淡淡說,人類的勾心鬥角確實如此,表麵的一切侃侃而談,齷蹉藏在內裡無法洗淨。

亂藤四郎來到烏塵身邊,纖細有力的手指主動拽住他的衣擺,三日月宗近繁瑣的狩衣在月色下極為美麗,清風吹過,帶起額角流蘇。

烏塵回頭,視線從三日月宗近臉龐穿過,遠方破碎的高樓之上圓月懸掛,隱約人影閃過,圓潤沒有情緒的藍色眼眸閉合再睜開。

他看到銀色的精靈在月下刀尖的襲擊。

沒有猶豫,沒有顫抖,狠厲而隨意的子彈從手中槍械出動,劃過他的發絲直直打入敵人的太陽穴,一擊致命。

緊隨其後的另一顆子彈稍微傾斜,目標清晰,在額心的位置留下生命消逝的痕跡。

黑暗中行走的銀色精靈帶上黑色大塊頭悄然離開,烏塵隻看到最後留下的漆黑衣擺。

冷漠的月光落下,月亮擋住沒有任何線索的視野,付喪神輕笑:“任務完成了呢……沒有刀還真是困擾啊。”

似乎是想到什麼,三日月宗近的眼神黯淡下來:“……雖然不擅長夜戰,但也不會如此成為累贅,真是難以接受的事實。”

“三日月,夜晚本就不是適合太刀戰鬥的環境,這種情況能準確躲避人類的攻擊很厲害哦,請不要如此評價自己。”

烏塵心疼於他幾近枯萎的模樣,手指勾住從指尖直至整個手掌握起,而後反手將其扣在心臟處。

“我一直在,如果不開心需要幫助的話,我在的。”

他強調著自己的存在,認真道:“家會庇護你們,而我就是家。”

三日月宗近勉強地笑著,他貼近烏塵,眼神失焦,如凋零的花瓣輕柔落在審神者的耳邊。

長長的睫毛垂落,遮住眼中複雜情緒。

“主公啊……”會愛的。如此赤城的心。

是偏愛他們本身,而非其它任何。

月色漸深,地麵血色侵染。

烏塵正要離開這裡,無形空間波動,異常讓平靜再次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