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屋內的話,謝朝朝都聽到了,初初聽到宋進馬上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心中升起的卻不是難過,而是難堪。
宋進這樣喜好美色的人,往日她竟然未曾看出來,還想著要嫁給他為妻。
想到這裡,難堪又變成後怕,若是她當真嫁給了宋進,就他這樣的秉性,日後的日子恐怕才是難捱。
察覺到屋內幾人的目光,謝朝朝掐了掐袖子中的掌心,麵色才恢複如常,她垂首道歉:“伯父伯母,兄長和兩位阿姐,朝朝不是故意打擾,隻是原本打算尋伯母,你們有事我明日再來。”
說罷謝朝朝行完禮便打算離去,卻在轉身之際被叫住,謝獻喊住謝朝朝道:“無事,都是一家人,你坐在此處等一會兒便好。”
聞言,謝朝朝緩緩抬眸,看向謝獻與王氏幾人,見幾人都沒有不讚同的神色,猶豫片刻方才緩緩踏入房中。
他們當真沒有防著謝朝朝,繼續剛剛的話題,幾人商議如何同宋府退婚,又不至於傷了兩家的顏麵和落人口舌。
這件事情謝朝朝插不上話,她便安安靜靜的坐在一側聽著,隻心中升起一抹羨慕,謝秦瑜不但知書達理,還有真心疼愛的父母兄弟姐妹為她籌謀打算。
不惜得罪世家,也要給自己的女兒謀一個好前程,想到自己的父親,謝朝朝垂下眸子掩去心中的情緒,隻要沒有期待,便不會傷懷。
她的異樣被王氏察覺,正好事情也商議的差不多了,王氏與幾人對視一眼收了話茬,才緩緩看向謝朝朝開口:“朝朝來找我何事?”
王氏語氣中有探究但隱藏的很好,謝朝朝往日不會這個時辰來她這院子,今日突地前來,定然有什麼事情。
謝朝朝聽聞王氏問話很快回神,她想起今日來的目的,起身走到屋子中央,朝著謝獻與王氏行了一禮,方才道:“今日侄女前來,是想要向伯父伯母辭行,朝朝……”
說到此處,謝朝朝語氣頓了頓,垂眸接著道:“朝朝打算這幾日啟程回巴州了,多謝伯父伯母,兄長和兩位姐姐這半年來的照拂,朝朝定然銘記於心,感激不儘。”
這個決定是謝朝朝在蘭香院中帶了許多日深思熟慮後方才做下的,並非一時衝動,也是今日會突然來梧桐院尋王氏的緣由。
這些時日謝朝朝在蘭香院想了許多,思及上一世和這輩子,她心中明白,她的身份低微,在京中想要尋一位瞧得上她,人品貴重家世又能被父親看上的夫婿何其艱難。
而這京城,又前有宋玉芝後有沈辭暮,前狼後虎,需得防備這防備那,不如回巴州與母親兄長再尋其他的法子。
總之,這京城謝朝朝不想也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謝朝朝的話令幾人大吃一驚,就連掌家多年素來沉穩的王氏都難掩驚詫之色,脫口而出:“你回了巴州之後,你的親事打算如何?”
此言令謝朝朝沉默下來,她心中沒有進一步的打算,隻想先快些逃離這是非之地,至於往後的路該如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總不至於父親當真將她逼死。
王氏看了謝朝朝的麵色,當即便知謝朝朝沒有打算,心中略一思忖便開口勸阻:“朝朝你想家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你的親事是要緊事,便是你不想著自己,也得替你母親和兄長想一想,不若等到秋試之後,若是親事還未定下來,再提回去的事情也不遲。”
對謝朝朝,王氏除了她做糊塗事那一段時日,其餘時候從來都是在認真替她打算籌謀。
對於同她釋放善意的人,謝朝朝心存感激,心中也被這推心置腹替她考慮的話說動了幾分,她前些時日想著回巴州,隻想著遠離上京,然後想法子推拒了與縣令的婚事。
她是可以周全自身,父親總不可能當真逼死她,可她還有母親兄長,自來便疼愛她的母親和兄長,定然會因為她的事情被父親遷怒,兄長最愛讀書,若是順遂三年後也可來京參加秋試謀得一官半職,是她和母親的指望。
謝朝朝愣神許久,總歸秋試放榜也不過月餘,眼下她最為多的便是無用的時間,早一個月晚一個月回去並無太大區彆。
說不準,秋試之後,她的婚事真的能傳來佳音呢?
思及此,謝朝朝沒有再堅持,點頭應下,而後起身同王氏幾人道謝便要帶著冬梅離開,今日她走至門前,便知她來的不是時候,打攪了她們商議事情。
雖剛剛當著她的麵,幾人並未避諱,但謝朝朝知曉王氏定然有許多體己話不便當著她的麵說出來,便自覺將空間留下來不再打擾。
冬梅今日來這梧桐院之前,便一直想著如何阻止謝朝朝同王氏提回巴州的事情,在冬梅看來,謝朝朝這般回巴州定然沒個好下場,但是耐不住謝朝朝鐵了心思。
如今從梧桐院出來,見謝朝朝被王氏勸住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心情也跟著鬆快了不少,然後便想起了梧桐院聽到的消息,這幾日謝朝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兩耳不不聞窗外事,冬梅為了看著謝朝朝以防出了意外,便也沒有打探,所以才漏了這樣重要的消息。
冬梅瞧著謝朝朝的臉色,當真完全沒有將宋進再放在心上,便也沒有再提及,宋進這樣的好色之徒往日竟沒有看出來,好在未曾一頭紮進去,待來日後悔都來不及。
***
謝朝朝所想的果然沒錯,剛剛王氏顧及著謝朝朝在場,有許多話未曾說出來,如今謝朝朝走了,神色肅穆了些,剛剛幾人討論的都是如何同宋家退親。
想的都是宋家在這樣的時候,即便心中不悅,但是也無可奈何必須退掉。
但還有一種可能,這場親事畢竟都是雙方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定下來的,還不是簡單的口頭約定,而是正兒八經寫了婚書的。
這門婚事,若是宋府咬緊牙關不鬆口退,即便是鬨到禦前,他們的勝算也不過五分,畢竟這世間對男兒多包容,除非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不然都是對女子不利。
古來結兩姓之好要求三書六聘,娘家又給女兒置辦許多嫁妝,便是讓本就天然吃虧的女子在夫家至少過的稍微順心些。
雖王氏這一輩子同謝獻成婚過的還算是舒心,謝府的後院沒有那些醃臢事情。
但是並不代表王氏不知其中苦楚,當年她的母親便是在後院之中吃儘了說不出口的苦頭,直到將婆母熬死,養了兩個爭氣的兒子在朝為官頗得重用,又加之女兒在夫家受重視,方才盼來苦儘甘來,日子好過了許多。
這也是在她探查到宋進為人之後,遲遲不願同意宋府早日將兩人的婚事給辦了的緣由。
而這一次好不容易尋到退婚的由頭,但宋進馬上風這事隻是私德有虧,可大可小,若是宋府咬緊了不退婚,她們便極有可能退不了這門婚事。
但,王氏看著自己賢惠的大女兒,這是她十月懷胎,悉心照料養大的女兒,她怎麼舍得謝秦瑜受這樣的苦楚,便是再為艱難,她們也要退婚。
隻這屋子裡的人都不是衝動之人,既然料想到退婚一事可能會受阻,便要做萬全的準備。
幾人商量好了對策,謝秦瑜方才出聲,她神色冷靜道:“此事關乎我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雖女兒看不上宋進,但是憑借往日女兒對他的了解,馬上風這事太過糊塗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風,最好還是派人探查一下。”
謝修文對自己這個妹妹目露讚賞,他也正有此意,如此便將此事說定下來,王氏派人去醉春樓探查此事,幾人各自回院子,為明日退婚一事養精蓄銳。
直到第二日王氏帶著人打算前往宋府之時,派出去探查宋進為何會突然馬上風的下人也沒有探查到半分疑點,查來查去都隻得出個結論便是宋進飲多了酒,又荒淫無度才差點死在了幾女的身上。
雖還是心中有疑惑,但是今日要緊之事是退婚,便將此事擱置腦後,今日本王氏打算獨自一人去,謝獻下了早朝要去當值,且這等事情也不便謝獻出麵,謝修文本想要一同去,但是明日他便要參加秋試了,今日不能再分心。
兩個女兒都未曾出閣,最好莫要出麵落個不好的名聲。
但是臨出發,謝秦瑜、謝麗姝卻不顧王氏阻攔皆要一同去,謝麗姝是因為擔心王氏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即便是帶了丫鬟婆子,可到底是在宋府。
而謝秦瑜則是好似不是退她的婚事,麵色平靜地道:“宋府都不覺得丟人,女兒何須覺得丟人?”
如此,王氏也不再阻攔,帶著昨日親自挑選的粗使婆子潑辣丫鬟和護院以及兩個女兒浩浩蕩蕩向宋府方向去。
她們一行人著實引人注目,一路上瞧見的人都免不了停留多看兩眼。
本以為到了宋府會有一場惡仗要打,再是順遂也免不了幾番拉扯,卻不料事情出奇的順遂,王氏將婚書拿出來提出退婚,宋夫人雖是麵色陰沉,卻未曾為難將宋府持有的那一份蓋了謝府小印的婚書還給了王氏。
這樣順利,倒是叫幾人疑惑,但是目的既已達到,便沒有再多做停留的必要,同宋夫人說了些客套話之後,便帶著謝府的人回去。
回去的馬車上,隻謝麗姝高興退婚一事如此順利,王氏和謝秦瑜都沒有喜色,麵上露出深思,若是宋氏拉扯一番方才勉強同意,她們定不會憂心。
宋夫人是怎樣的人,王氏和謝秦瑜自然也有所了解,絕不是會這般善罷甘休好相與的模樣,加之宋進馬上風一事鬨的人儘皆知,往後這上京城家中的好女兒多半不會同宋府結親。
換句話說,謝家是如今宋家能夠結親的最好對象了,宋府如此便輕易放棄,屬實有違常理,難不成這後麵還有什麼旁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