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見時,是在長安段氏舉辦的逐鹿會上。
白渚清本就長的好看,一來到會場,便少不得被一群女修攔住,噓寒問暖。
好不容易抽身,又被幾位長輩攔住,閒談家常。
那些人左一句“長這麼大了”,“又一句娶親了沒”,諸般話語,接連不斷,嘰嘰喳喳,問個不停,白渚清淺笑應對,禮數周全,一一回應。柳拂雪卻是被吵的頭都大了。
那些人見白渚清身後跟了個女修,瞬間眼睛都亮了,所幸白渚清微微側身將她遮住,又主動調轉話題,往自己身上引,這才幫她擋住了那些“槍林彈雨”。
趁他們聊的熱火朝天之際,柳拂雪見白渚清對她使了個眼色,於是趕緊抓住機會,溜之大吉。
出來後耳根清靜了不少。
她正百無聊賴的閒逛著,一轉頭,便看見了一襲紅衣的寧無傷,正彎膝坐在擂台上,手中長劍擦的鋥亮。
他本就長的濃眉大眼,一頭墨發用紅繩高高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臉,混在一眾同樣身著紅衣的清河寧氏弟子之中,仍是無比顯眼。
許是低頭擦劍久了,脖子有些酸痛,寧無傷抬頭活動了下脖梗。
晃動間,他似看到一白衣女子站在不遠處,原以為是眼花所致,腦袋停住的瞬間便愣住了。
認出是她,寧無傷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雪亮,趕緊收了劍,抬手一撐從台上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柳拂雪麵前。
“是你?!”寧無傷難掩驚喜。
柳拂雪抱拳笑道:“又見麵了,寧少主。
寧無傷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害,叫什麼寧少主,你叫我無傷就好。”他似是想起什麼,一拍腦門:“哦對了,還不知女俠你姓甚名誰,是哪家女修?”
柳拂雪搖了搖頭:“我無門無派,一介散修罷了,你喚我柳拂雪便好。”
此次群雄逐鹿會本就請了許多江湖上的散修豪傑,故而寧無傷也未有驚訝,隻是有些好奇道:“寧某從前未有見過姑娘,不知姑娘是師從何人?”
柳拂雪思索一瞬,道:“家師,‘一劍霜寒’——孟寒山。”
寧無傷聞言瞪大了眼,追問道:“可是‘劍道三山’之一的孟寒山?”
柳拂雪點頭應是,忽想起上次在酒樓所聞,寧氏家主,寧無傷的父親,不就是“劍道三山”中,“劍指蒼茫”的寧蒼山嗎?
抬頭對上寧無傷的眼睛,他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笑容愈加燦爛,道:“如此真是巧了,孟前輩自十年前便失了蹤跡,再未在江湖上出現過,原以為其劍術絕跡,未曾想姑娘竟是孟前輩的高徒,當真是幸會。若姑娘不在意,我便叫你一聲柳師妹,如何?”
“當然,”見寧無傷舉手作揖,柳拂雪也學著他的樣子揖了一禮,笑著叫了一聲:“寧師兄!”
兩人抬首,雙目對視,一起敞懷而笑。
正笑的開心,卻忽聽身後傳來一溫潤之聲,帶著幾縷笑意道:“怎麼,有了寧師兄,就不要師兄了?”
柳拂雪轉身望去,見白渚清已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正向她緩步走來,瞬間喜笑顏開,衝過去一把抓住白渚清的袖子喊道:“師兄!”
白渚清無奈地笑了笑,輕輕點了點她的腦袋,寵溺地說道:“你啊,原以為你回廂房休息去了,未曾想竟跑到這兒交朋友來了,可真是讓師兄一通好找。”
柳拂雪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自知理虧,輕輕晃了晃白渚清的手,乖巧道:“師兄我錯啦,保證以後不會再亂跑了。”
白渚清本就沒有真的怪罪她,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寧無傷走上前來,禮貌抱拳道:“錦官白氏白渚清,寧少主,又見麵了。”
寧無傷同樣抱了抱拳,回禮道:“真是無巧不成書,原來公子是錦官白氏之人。上次在酒館交手,便覺白公子修為不凡,劍術更是卓絕超群。隻是瞧著……”他微微猶豫了一下。
白渚清神色平靜,溫和道:“寧少主但說無妨。”
寧無傷坦誠道:“隻是瞧著,不太像是錦官白氏的招式。”
柳拂雪聞言,心中微微一緊,下意識地拉了拉白渚清的衣袖。
卻見白渚清麵色絲毫未變,依舊掛著那如春風般和煦的淡淡微笑,從容不迫地回道:“我雖身屬錦官白氏,然而自小便跟隨家師楚澗鬆上山修行,故而比起白氏劍法,白某更精通家師所傳授的劍法。”
寧無傷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剛想再接著說些什麼,卻突然被從林中急匆匆躥出的一人打斷。
柳拂雪定睛看去,來人正是上次在酒館與人發生衝突的那個魁梧大漢。
“少主!”那人匆匆趕來,在看到柳白二人時,語氣猛地一頓,臉上似有一片青白色閃過,顯然是想起了什麼並不愉快的經曆。
寧無傷疑惑道:“寧洄?你怎麼來了?”
聽自家少主發問,寧洄這才反應過來,趕忙道:“少主,比武大會快開始了,宗主正找你過去呢。”
寧無傷聞言,轉頭向柳白二人歉意道:“二位,實在不好意思,失陪了。”
柳拂雪揮了揮手,爽快回道:“無事,我們也該回去準備了,你快去吧。”
寧無傷笑了笑,剛跟著寧洄跑出去兩步,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迅速轉回身來,對著二人揚聲喊道:“兩位——擂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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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雪隨白渚清返回場地,隻見各宗門已然分據一方,比武大會尚未開場,眾人正三兩成群,談笑風生。
二人剛走近一處,一聲突兀的怒喝驟然響起,渾厚的中年男聲傳來,仿若平地炸雷:“逆子!”震得人耳鼓生疼。
緊接著,便是棍棒抽打在皮肉上的悶響之聲。
柳拂雪循聲望去,隻見季臨風正捂著被打的肩膀,“哎呦——”一聲,猛地跳到一旁,他往哪竄,棍棒便如影隨形,怎麼也躲不過自家父親的下一輪攻擊。
“梆——梆——梆——”幾下重擊,季臨風抱著傷口,東躲西藏,鬼哭狼嚎。起初他還能勉強招架,可沒幾下,手中的扇子被打落,瞬間沒了往日的囂張氣焰,扯著嗓子求饒。
“爹爹爹!我錯了還不行嗎,彆打了爹!”
季清明正怒火中燒,手上絲毫不肯留情。
“你這哪裡是個認錯的樣!”
季臨風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忙閃到那女子身後,尖聲叫嚷:“阿姐快救我!爹他要打死我!”
季清明見狀一個踉蹌,氣得手指發顫,指著這不孝子吼道:“殺你?對,老子今天就打死你!整日遊手好閒、插科打諢,你什麼時候能像你阿姐一樣,讓你爹我省點心?!”
季疏影站在中間,一臉無措,清秀眉眼間染上一抹愁緒。見父親真動了怒,趕忙拉住父親的手,輕聲勸道:“父親,您消消氣,臨風年紀尚小,愛玩些也是常理,您何必生如此大的氣呢?小心氣壞了身子。”
“愛玩?你阿姐在你這歲數,劍術心法早就爛熟於心了!阿影你讓開,我今天非得教訓教訓這逆子!”說著,又是一棍子揮過去,邊打邊吼:“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放心把家主之位傳給你!”
“哎呦!哎呦!彆打了!救命啊!”
柳拂雪瞧見季疏影身形似是一滯,還沒等她細想,一抹綠色身影竟朝自己撲來,驚得她心頭一震。
柳拂雪:“?”
柳拂雪:“!”
根本來不及躲避,雙肩便被一股大力摁住,季臨風已經躲到她身後,扯著嗓子喊:“拂雪,救救我!我爹要打死我!”
柳拂雪:“……”
季清明一愣,手中棍棒停在柳拂雪頭頂,趕忙收了回去,扔給身後弟子,尷尬地咳了兩聲,掩飾失態,隨後背過手,故作正經道:“咳咳,那個……柳丫頭,你也來參加逐鹿會了?”
又看向一旁的白渚清:“白師侄也來了。”
白渚清恭敬行禮:“季伯父。”
柳拂雪也跟著問好:“季伯父。”
季清明又咳兩聲,瞥了眼季臨風:“都是我這不孝子,剛才讓你們見笑了,兩位師侄可彆見怪。”
季臨風在柳拂雪背後翻了個白眼,差點又把季清明的火勾起來,好在瞧見還有外人在,這才強壓了下去。
季清明心想眼不見心不煩,轉身一甩袖子,大步離去。
見自家爹走了,季疏影和季臨風皆是鬆了一口氣。
柳拂雪無語的把季臨風還壓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把拍下。
季臨風“哎呦”一聲,甩了甩手,痛呼道:“你怎麼也打我?!”
“打的就是你!”柳拂雪又猛的踩了他一腳,不等他反應,便趁著他尖叫之際一骨碌跑到了季疏影身後,對著季臨風做鬼臉:“略略略,叫你拿我當擋箭牌。”
那邊季臨風捂著痛腳,到處亂跳。
這邊季疏影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對她笑道:“師妹,你何時下的山?怎麼不告訴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