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嘴角的傷還挺嚴重的,好像有點出血,最好還是擦擦藥,”提姆拿著一管藥膏轉身往書桌旁的馬修身邊走去,“這個藥膏專治跌打損傷,見效奇快,親測有效。”
雖然那個傷口說是磕到的實在過於勉強,但提姆並沒有多問。
馬修顯然不想多說,而且他神色輕鬆,態度平和,動作之間也沒有什麼滯澀,看起來不像是遇到什麼麻煩的樣子。
在提姆往馬修身邊走來的那一刻,馬修立刻將放在書桌上的左臂收回身側,浸了一絲血跡的衣袖就緊緊貼在腰間。靠著阻斷出血點和空氣的接觸來暫時阻止血腥味傳播的同時,他還在深色的褲子上蹭了蹭剛才摸衣袖的右手。
坐在椅子上的馬修將頭偏向提姆所在的方向。
“謝謝,但……”馬修猶豫著找什麼借口推辭。
“是不方便嗎?”提姆說著就要擰開藥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上藥。”
他的室友是個盲人,按照他剛才問到傷口時馬修回答的語氣來說,在那之前,馬修很可能都不知道那裡有那麼明顯的傷口。
在看不到的情況下上藥確實不太方便,提姆完全可以理解。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馬修已經感覺到手臂外側輕微崩裂的傷口正往外溢著幾滴溫熱又帶著涼意的血,鮮血透過純棉的衣袖,沾到了腹部單薄的襯衣布料上。
雖然隻是微量的出血,但染在白色襯衣上一定十分顯眼,要是被熱心的室友看到,難免要提出幫他上藥,到時候露出來的可就不止是擦傷了……
擔心再過一會兒被提摩西·德雷克發現端倪,他隻好用右手往後拉著椅子站起來:“我是說,我想去衝個澡,要是上完藥再衝的話,一定會影響到藥效。”
左臂貼著身體不動還是太奇怪,好在旁邊正掛著他的睡衣,將睡衣搭在左臂上略做遮擋,馬修繼續裝作行動不便的樣子摸索著往浴室的方向走。
馬修以剩餘的超越常人無數倍的感官所構建的世界裡,比他小三歲的提摩西·德雷克——他不知道提摩西·德雷克長什麼樣子,但能憑借心跳氣味呼吸以及聲音來判斷身份——好像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桌邊。
說到底,他這個陌生的室友也隻是好心,沒必要這樣拒絕的。
決定重新成為Daredevil的那一刻,為了不像之前一樣把自己惹來的麻煩帶給在意的人,馬修已經決定不再跟任何人建立密切關係,無論是和弗吉那樣的,還是和凱倫那樣的,但隻是對提摩西·德雷克的善意稍作回應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他的腳步微頓:“德雷克,謝謝你的藥。”
正在為馬修一係列動作感到疑惑,進而有一絲絲懷疑,並且試圖找出問題的提姆下意識回答:“不用謝。”
然後他理所應當地把那點微不足道的懷疑拋在腦後,他的室友隻是個努力又對彆人的靠近有些敏感的盲人,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呢?
畢竟在哥譚,不對外人保持警惕的才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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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會把血腥味完全激發出來,再加上受傷的情況下不適合衝熱水澡,因此儘管出血量並不多,馬修依然選擇了衝涼水。
一片黑暗中,他已經解下了胸口纏繞的繃帶,將那些帶著細微血跡的繃帶連著剛才染了點血跡的衣服一起壓在了正常的衣物下。
濃黑的夜色掩蓋著馬修脊背上縱橫的幾道傷口,腰側和腹部的淤青此時也完全被黑暗覆蓋。脊背上的傷口已經完全結痂,淤青卻沒有半點消退,它們顯然不是同一次受的傷。左臂崩裂傷口中溢出的點滴鮮血和水混合在一起,它們沿著馬修的身體淌到地麵,又衝進下水道裡,血腥味沒來得及散發已經被衝刷得消失不見。
提摩西·德雷克並不經常回寢室,因此馬修才有些疏於防範。
馬修反思著自己的大意,並且開始思考要不要搬出去。
住在學校再加上眼睛看不見,這些都能為他夜晚的身份帶來掩護,況且作為一個背負著巨額助學貸款的人,在完全繳納了住宿費並且沒有女朋友的情況下一定要搬出去住才更引人懷疑。
雖然不一定有人立刻注意到,但每多一分懷疑,他的身份就更危險一分。
“……”算了。
搬出去住的念頭完全被頭頂噴灑的冷水澆滅。
隻要德雷克依然保持以往回寢室的頻率,他稍微提高些警惕,這裡依然是最好的選擇。
傷口已經停止出血,黑暗中,馬修的手準確落在淋浴開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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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完澡的室友毫無防備地從浴室裡走出來的時候,提姆還在查那個不知道是名字還是代號的[約瑟]。
馬修將滴水的發絲全部向後撩起,他鋼藍色又純淨無比的眼睛在開燈的寢室裡暴露無遺,以往隱藏在墨鏡之後,他的整張臉少有人看到,於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的長相尤其是眼睛有多特彆。
提姆本該立刻發現的。
但他的目光正盯著不斷刷新出來的名字,就連聽到室友推門從浴室裡出來的聲音也沒有轉頭去看:“藥膏我放在了你的電腦右手邊。”
“好。”馬修的聲音帶著些沙啞,現在這種天氣衝冷水澡還是有些涼。他一邊回答,一邊將毛巾搭在頭上擦著頭發。
提姆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他又轉過頭看向馬修:“需要我幫你上藥嗎?”
白色的毛巾蓋著馬修的半張臉,提姆隻能在他擦頭發的間隙裡看到他線條流暢又莫名有些眼熟的下頜,如果加上一點胡茬一定很……
提姆臉色怪異地停止了聯想。
他的愛好裡可沒有胡茬這種東西!
“不用了,傷在嘴角的話上藥很方便。”提姆那像是被嚇到一樣的呼吸和心跳變化實在太過明顯,馬修擦頭發的手都停頓了一下,他一邊回答提姆的問題,一邊思考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墨鏡?
走出浴室的馬修轉身又走了回去,他剛才順手將墨鏡放在了洗漱台上,剛才忘了拿出來。
耳邊數不清的聲音晝夜不停地響著,馬修早習慣並且學會了忽視其中不值得關注的,但要是聲音太近,哪怕是他也沒辦法裝作聽不見。
浴室洗漱台前,馬修儘量擦著頭發上的水,同時試圖忽略寢室裡提摩西·德雷克打電話的聲音。
“弗利醒了,我們打算待會兒去醫院友好地拜訪一下他。”另一邊的迪克正在換製服,因此聲音聽起來有些悶,“你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計算機已經篩選出了哥譚範圍內名字裡有[約瑟]這個字眼的人,提姆看著整整十六頁的名單,無奈回答:“沒有。”
弗利,那個被馬修廢了兩條手臂的家夥。
但馬修是那種揍人之前先問人家叫什麼名字的有禮貌的男人嗎?
他不是。
因此他隻能雲裡霧裡地聽著,完全沒有在意提姆的這通電話。
重新把墨鏡戴上的馬修來到書桌前,並且試圖從電腦右手邊摸到提姆留下的藥膏——那個散發著明顯藥味的物體實在明顯——它在左邊。
“……”馬修想直接拿起來,但還是要裝一下。
掛斷電話的提姆下意識往馬修的方向看了看。
看到馬修的右手正不斷摸索,而藥膏正明晃晃放在左邊桌角……他剛剛是說了右邊吧?
提姆倒吸一口涼氣,立刻站起來走到桌邊拿起那管藥膏:“sorry,看來我記錯了,它放在左邊。”
一定是剛才忙得昏了頭!
馬修不會以為他是故意的吧!
“我來幫你上藥吧,”為了方便擦藥,提姆已經順便拿出了棉簽。他這邊的調查難以進展,可以先等等看迪克他們跟弗利友好交流後能不能得到更新的線索。
所以他現在有的是時間。
“我也偶爾會忘記東西放在哪裡,這種事情難免發生,”馬修笑著示意自己不介意,同時再次坐在椅子上,朝著提姆所在的方向微微仰起了頭,“老實說,我確實有點摸不準傷在哪裡。”
提姆將藥膏擠到棉簽上,儘量放輕動作給馬修嘴角的傷口擦藥:“這一……”拳可真夠狠的。
“什麼?”馬修裝作沒有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沒什麼,”提姆還記得馬修說這是不小心磕到的,“你晚上也戴墨鏡嗎?”
“習慣了,而且擔心嚇到彆人。”
盲人的眼睛由於各種原因,可能會有渾濁或者眼球萎縮等現象,更彆提普遍性的眼球失焦,並不是說這樣會嚇人,隻是與常人不同總是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提姆沒再糾結於墨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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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哥譚市中心醫院。
弗利病房外有哥譚警局的警察日夜不停地守著,雖然人數不多,但確實沒什麼換崗間隔。
好在蝙蝠俠不走門。
醫院的藍色窗簾被風吹拂著飄在室內,弗利感覺到冷風的那一刻迷迷糊糊睜開眼。
緊接著,一隻手死死地按在了他的口鼻上。
“彆喊,懂了嗎?”
弗利忍耐著深更半夜看到蝙蝠俠的恐懼連連點頭。
“告訴我關於約瑟的消息,”蝙蝠俠跟他沒什麼好寒暄的,“還有那個解決了你們的神秘人的事。”
“那個……那個該死的家夥!”手臂被廢足夠讓弗利痛恨那個男人,但同時,那個神秘人留給他的還有無比的恐懼,他眼神驚恐,語氣像是壓抑著激動和害怕,“他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跟在後麵剛剛翻窗進來的夜翼差點一腳踩空。
跟蝙蝠俠告狀,認真的?
“先說約瑟,”蝙蝠俠打斷了他。
弗利隻好搖著頭:“我不知道,約瑟從不親自出現,我們隻要在交易前把貨物放在他隨機指定的地點,他就會秘密把東西轉移。”
“貨物?東西?”蝙蝠俠嗓音壓抑,完全被這些稱呼激發起了怒火。
可惜現在的弗利禁不起痛扁。
“孩子,那些被拐來的孩子!”弗利立刻改口,“我已經告訴那個該死的家夥了,約瑟指定的地點全部都在東區,彆的……彆的我真的不知道!”
“那晚發生了什麼?”
弗利已經沒辦法報仇,況且他眼看著就要被起訴然後關進監獄,他隻能寄希望於蝙蝠俠能找到神秘男,然後給他個教訓,因此對那個人的事毫無保留。
“我和巴尼特他們帶著那些孩子轉移,但那個該死的家夥突然從天而降,然後把我們全都教訓了一頓,下手狠毒,簡直像個瘋子!”
巴尼特和弗利他們絕對不是那個神秘人的第一個受害者,但以往那個神秘人從沒下過這樣重的手,迪克回憶著之前那些人身上的傷,頂多就是鼻梁骨折或者肋骨骨折之類的。
“你們做了什麼?”夜翼逼問。
“你彆瞎說,我們可什麼都沒做!”
“你們用手裡的孩子威脅他?”蝙蝠俠隻是提出一個可能性試探弗利。
弗利卻突然陰沉了臉:“哈,我們可沒能威脅到他!”
“那家夥根本不管那些孩子的死活,我們已經威脅他了,他還是不管不顧地衝過來!”
他完全不提神秘人伸出左手給那個孩子擋了一刀,隻說他是個隨意找人泄憤的瘋子,而他們隻是倒黴才被他碰上。
哥譚市中心醫院樓頂,羅賓聯絡了紅頭罩:“事情發生在東區你竟然什麼都不知道,看來能力是真的下降了。”
“……看我和你們誰先把人揪出來吧。”紅頭罩咬著牙切斷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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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晚回來嗎?”馬修若無其事地問著提姆明晚的計劃。
“不,明天晚上還有點彆的事要處理,”迪克已經發消息告訴他從弗利那邊拿到的情報,因此他們打算去東區調查一下。
提姆以為馬修有什麼事:“怎麼了嗎?”
“沒什麼,隻是隨便問問。”馬修打算明晚去東區一趟,至少調查一下那三個家夥昏迷前提到過的以往的交易地點,或許能發現一些關於[約瑟]的線索。
室友要是回來的話,他還要想一下怎麼解釋夜不歸宿的問題,好在他的室友並不打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