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月光澄淨，如水一般灑落。

聽見動靜，杜南煙迷迷糊糊醒過來，動作緩慢地撐起頭。

她眼神迷蒙，臉上還帶著壓出來的印子，跟薑氤對視。

薑氤一身濕寒露重，頭發亂七八糟張牙舞爪，手裡捏著一隻冷硬的死老鼠，那是她剛剛的晚飯，盯著杜南煙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一樣。

半晌，她嘴唇蠕動：“你怎麼在這？”

“我在這等你啊。”杜南煙說。

“何嘉妍！”薑氤猛地轉頭衝著客廳的方向怒吼：“誰讓你隨便帶她進來的！你想找死是不是！”

“她自己找過來的！”何嘉妍在隔壁臥室對吼：“我沒帶！”

“你放——你胡說！”薑氤大步衝出臥室，一頭紮進廚房，一邊稀裡嘩啦翻東西一邊大吼：“她在自己家都會迷路，怎麼可能找得到這裡！”

“神經病吧你，人家是來找你的，我給她帶什麼路！”何嘉妍乾脆跳下床，拉開臥室門和她對吼。

薑氤用四五個塑料袋把那隻被吸乾血的死老鼠層層包裹住，確認從外麵再也看不出來裡麵是什麼東西；然後又快速翻出一個沒用過的新杯子，打開水龍頭唰唰衝洗乾淨，用溫水衝了一杯蜂蜜水，端著走出來。

何嘉妍已經做好了和她理論一番的準備，看見她端的東西驚得眼睛溜圓：“你端的什麼玩意，你喝血噎著了？”

薑氤睡覺之前不是從來不喝甜的嗎？

“不是我喝的，蠢貨。”薑氤輕蔑地掃了她一眼，路過的時候順手把那一堆包裹嚴實的塑料袋塞到她手裡，“幫我扔一下。”

然後腳步不停地進了自己的臥室，“墩”地一聲把水杯放在杜南煙麵前，“這個，新杯子，我們都沒用過的。”

“？？？”何嘉妍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手裡那一團塑料袋。

薑氤包得非常嚴實，從外麵絕對看不出來裡麵是什麼。

但何嘉妍是個言者，在她的視線裡，她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塑料袋裡麵那一團蜷縮的，被吸乾血冷硬的死老鼠，那雙灰白色的眼睛死不瞑目地跟她對視著。

“媽的，薑氤你腦子壞了吧……”何嘉妍雙手顫抖、嘴唇蠕動。

杜南煙卻在這時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嘉妍小姐，我有些話想和薑氤單獨說，能麻煩你先回避一下嗎？”

她從自己帶來的那一堆紙袋裡麵找出一個打開，裡麵是一個6寸的起司蛋糕，她幾步走過來，把蛋糕盒子放進何嘉妍懷裡，壓在那隻該死的老鼠屍體上麵。

“麻煩你？”她笑得十分溫和。

何嘉妍眼睛都直了：“薑氤你這個狗脾氣是怎麼認識這麼溫柔的大小姐，媽的——我是說好的！”

她迷迷糊糊捧著那個散發著甜美香氣的蛋糕盒子站在樓道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隻穿著一條睡裙，懷裡還有一隻死老鼠……

這種大小姐太讓人迷糊了，可是她叫我嘉妍小姐耶。

何嘉妍腳步虛浮，像捧著什麼貢品一樣捧著那個蛋糕和底下的死老鼠，晃進了隔壁其他異種的房間。

————

房間裡隻剩下杜南煙和薑氤兩個人。

杜南煙彎腰把掉在地上的書撿起來，拍拍上麵的灰，楓葉書簽還夾回薑氤看到的那一頁，然後把書放回桌上。

“你到底來這乾什麼？”薑氤乾巴巴地問。

“來找你。”杜南煙說，她觀察著薑氤的樣子，眼眸已經恢複了平時的顏色，犬齒也收回去了。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啊？”薑氤再次問道。

“有東西要給你。”杜南煙打開自己拿來的紙袋，從裡麵拿出一個盒子打開，隻見一塊色澤澄澈的紫水晶靜靜地躺在黑色的綢緞襯布裡麵。

杜南煙拿起紫水晶舉到光下，水晶裡麵隻有淡淡的一抹紫色，看不到一絲棉裂，光從其中穿過，在牆壁上投射出璀璨的碎彩。

“生日快樂，薑氤。”她把紫水晶連同盒子一起遞給薑氤。

薑氤接過那個做工精美的盒子和那塊價值連城的水晶，半晌才問：“你等到現在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嗎？”

“嗯，我想給你過個生日。”杜南煙說。

薑氤抿了抿嘴，偏過頭去，“那你為什麼把我的蛋糕給何嘉妍了？”

杜南煙愣了一下，失笑道：“那個不是。”

她打開最後一個袋子，裡麵有一個小小的巧克力奶油蛋糕，6寸大小，上麵點綴著草莓和藍莓，散發出一陣香甜的味道。

杜南煙把蛋糕拿出來，看了一眼時間，11:57分了。

“還好，”她鬆了口氣，“還來得及。”

袋子裡還有兩根蠟燭，一根1一根8，合起來就是18，杜南煙把蠟燭點燃插在蛋糕上，起身關了燈，催促薑氤：“快，趁還沒到12點，趕緊許願。”

薑氤卻遲疑了一下，“許願……會實現嗎？”

“會的吧……”杜南煙在黑暗中跟她麵對麵，片刻後改了說法：“會的。”

薑氤於是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念願望。

杜南煙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有些恍惚。

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當年18歲生日的時候，許的是什麼願望呢？

那時候沒有杜南煙出現，她九死一生地從試煉場裡爬出來，見到了蕭晴墨和爸媽，他們把她送回住所囑咐她早點休息就離開了。

她一個人躺在房間裡，點了一根蠟燭，在12點的時候吹滅蠟燭，孤零零地度過了自己的18歲生日。

她當時似乎是許了三個願望，第一個希望爸媽身體健康，第二個希望齊菲學業有成，第三是和蕭晴墨有關的。

分針和時針重合，12點了。

薑氤吹滅了蠟燭，房間陷入黑暗之中。

杜南煙輕聲說：“恭喜你，18歲了。”

她起身去開燈，房間裡麵現在隻有月光的清輝，好在她對房間的布局足夠熟悉，即使看不到，也能找到開關的位置。

她的手指摸到開關按下去，身後卻忽然一陣風聲呼嘯。

薑氤撲過來，按住她的手，將開關又推了回去。

房間裡麵短暫地一亮，然後又回到黑暗之中。

杜南煙被薑氤按在牆上，麵前是冰冷的白牆，身後是薑氤溫熱的身體。

“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薑氤在她身後很近的地方說道：“你以前就算不出門，也應該聽說過捕食者吧，你為什麼不害怕我？”

杜南煙意識到自己的確沒有注意這個問題。

她隻是很擔心薑氤，卻忽略了在薑氤的心裡，自己隻是個才認識幾天不到的陌生人，甚至遠遠比不上蕭晴墨。

杜南煙想了想，回答她：“我隻是相信你不會傷害我。”

薑氤在她耳邊輕輕嗤笑了一聲。

“你相信錯了。”她說，“我不是什麼好人，隻是個凶殘嗜血的捕食者。”

杜南煙感覺到鋒利的犬齒貼到了自己的皮膚上，薑氤呼出的熱氣拂在她的耳尖，又燙又癢，“你真的很香，總讓人想咬開，嘗一嘗味道……”

杜南煙的耳朵不受控製地燒起來。

“那你要嘗一嘗嗎？今天是你的生日，可以當做是我送你的禮物。”杜南煙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你已經送過我禮物了。”薑氤說，犬齒貼著她的耳尖輕輕摩挲向下，一路劃過耳根，最後落在她的後頸處。

“我可以送你好多件禮物，隻要你開心。”杜南煙忍不住在這種極致的危險和親近下戰栗，她前生也曾經是捕食者，知道以薑氤的血統，咬開她的頸動脈也許隻需要一秒鐘的時間。

薑氤的動作卻突兀地停下來，又問了她一遍，“生日許下的願望……真的會實現嗎？”

“會的。”杜南煙輕聲說：“薑氤的願望，都會實現的。”

薑氤似乎笑了一聲。

然後濕潤溫熱的感覺貼上了杜南煙後頸最敏感的地方。

杜南煙後知後覺，那是薑氤的唇舌。

這真的是一個相當危險的姿勢，身後的捕食者擁有一口咬斷她脖子的實力，前生的薑氤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要害就這樣暴漏在彆人麵前的。

杜南煙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放鬆身體，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感覺薑氤鋒利的犬齒貼了上來，咬上了她的後頸。

杜南煙屏住呼吸。

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

薑氤隻是輕咬了她一口就放開了，燈光打開，杜南煙再回頭的時候，薑氤已經站在遠離她好幾米的地方了。

杜南煙伸手摸了摸後頸，隻摸到一點潮濕的溫熱和一個淺淺的牙印，連皮都沒有破。

“時間不早了，送你回去吧。”薑氤打開衣櫃找出一身乾淨的衣服往身上套，“還是你打電話讓司機來接？”

“從齊家找個司機送我就好。”杜南煙整理了一下衣領，遮住自己的後頸。

“走吧。”薑氤迅速套好衣服，走到門口又回頭問她：“你要吃口蛋糕嗎？”

杜南煙猶豫了一下，以她的身體狀況來說，晚上不應該吃這麼甜膩的東西了。

“吃一口吧。”半晌，她說。

薑氤便用贈送的刀子將蛋糕分成八塊，挑了一塊草莓和藍莓最多的裝在紙盤裡遞給杜南煙。

杜南煙挖下一塊送進嘴裡，動物奶油奶香濃鬱，含著巧克力的微苦、櫻桃和藍莓的酸甜，口感豐富而美妙。

生日快樂，薑氤。

她在心裡悄悄地說。

杜南煙隻吃了一小半就放下了，薑氤一塊蛋糕已經吃完了，當即站起身來，送她去齊宅停車場，找了個值夜班的司機送她回去。

薑氤獨自一個人回到住處，隔壁房間聞聲開門，何嘉妍笑眯眯地探出頭來。

“杜小姐的蛋糕我們已經吃完了，本來想給你留一點的，誰知道你回來這麼晚。”她舔了舔嘴巴，“可惜了，聽說今天還是某人的生日呢。”

“沒關係。”薑氤對她笑了笑，“我有生日蛋糕，巧克力味的。”

何嘉妍：“？！”

薑氤不等她接話，便利落地關上門，回房間看到裝在盤子裡的，杜南煙隻吃了幾口的蛋糕。

她猶豫了一會，用手指從上麵刮了一塊奶油送進嘴裡。

甜的。

問外傳來劇烈的拍門聲混著何嘉妍的怒吼：“薑氤！你在房間裡偷吃什麼東西？！彆以為我看不見，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