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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晴墨向前方隱晦地掃了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轉過頭,要送杜南煙回去。

杜南煙於是便知道,薑氤她們受刑的地方就在前麵。

這時,一個高挑的女子急匆匆地趕來,伸手撥開蕭晴墨,扶住杜南煙,焦急地檢查她的狀況。

“大小姐,你不在房間裡好好睡覺,大雨天的跑出來做什麼?”她連聲埋怨,“我醒來發現你不見了,我都嚇死了!”

這位就是杜家給她安排的私人醫生,叫做顧子衿,是一位帶著金邊眼鏡的精英女性。

“我沒事,睡不著就出來走走。”杜南煙咳了一聲,“剛才有些難受,多虧這位……這位小姐幫了我。”

蕭晴墨順勢介紹道:“我叫蕭晴墨。”

“多謝蕭小姐,”顧子衿對她點頭致意,然後便拉起杜南煙往回走:“外麵濕冷,大小姐快跟我回去吧,小心又感冒了。”

她的力道很大,杜南煙微微皺起眉頭,轉頭看見蕭晴墨悵然若失的樣子,便笑道:“今天多謝蕭小姐,可惜我身體不好,改日再向您致謝。”

杜南煙在杜家的地位三大家族無人不知,按說她的父親杜恒已經過世,現任家主是她的堂姐杜千羽,“大小姐”便應該是杜千羽的女兒杜夢澤。

但因為杜恒當年對她太過寵愛,據說把自己暗中掌管的一半勢力都留給了她,所以杜家上下還是稱呼她為唯一的大小姐。

“改日”這兩個字刺激到了蕭晴墨的神經,她忽然出聲道:“杜——大小姐!”

杜南煙從容道:“蕭小姐跟我年齡相仿,叫杜小姐或者杜南煙都可以。”

“杜小姐,”蕭晴墨改了稱呼,“我剛從泗水回來,帶了一些當地特產的暖玉,據說有助眠的效果,剛才走得著急放在車上了,我去取了給你送過來吧?”

“會不會太麻煩了?”杜南煙輕輕皺眉。

“不會。”蕭晴墨立刻回答,“我現在就去取,你身體弱,先回住處等我吧。”

“那就麻煩蕭小姐了。”杜南煙輕聲道:“子衿,雨天濕滑,蕭小姐沒帶傘,你替我陪她一起去取吧。”

顧子衿皺眉,開口就要拒絕:“大小姐……”

“子衿,蕭小姐今天是我的客人,怎麼好讓客人自己跑這一趟?”杜南煙目光輕淡地瞟了她一眼。

不知怎麼的,顧子衿心裡咯噔一聲,迎著她這樣的目光,忽然有畏懼。

她慌亂地點頭,隨手點了旁邊兩個傭人,“你們送大小姐回去,如果大小姐再亂走受寒,我就去找家主懲治你們。”

說完拉著蕭晴墨匆匆去了。

杜南煙目送她們兩個遠去,目光沉凝。

顧子衿名義上隻是杜家雇傭的醫生,卻能隨手指揮杜家的傭人,果然不太正常呢。

兩個傭人戰戰兢兢地跟在她身邊,一個給她打著傘,一個伸手虛扶著她。

杜南煙走了幾步,便聽到一聲壓抑的慘叫聲。

她假作不知,隻是說,“有點渴,去給我倒杯熱茶。”

一個傭人便離開去找水泡茶,隻剩下一個給她打傘的。

走了幾步,前麵已經能聽到壓抑的慘叫了。

護送她的傭人不由自主地想加快步伐,杜南煙卻突然停下腳步。

“我的手帕不見了,你去幫我找找。”杜南煙淡淡道。

“大小姐,我先護送您回去,再回來幫您找吧?”傭人說。

“等你回來,手帕都臟了,那是我父親找國外設計師定製的,萬一被哪個變異種撿走了怎麼辦?”杜南煙說。

“這……”傭人猶豫地看了一眼前麵的院落。

杜南煙了然,道:“我再找個傭人送我回去,你現在就去給我找手帕,找不到我不怪你;要是晚了,我就認為是你故意讓手帕弄丟的。”

“我這就去,您千萬注意安全。”傭人把傘遞給杜南煙,轉身朝著來路低頭找去了。

杜南煙握著雨傘,等她的身影看不見了,這才轉身,往那個偏僻的院落走去。

隨著她的靠近,鞭子擊打在肉.體上的沉悶聲響、壓抑的痛呼和哀嚎聲……都逐漸清晰起來。

杜南煙推開緊閉的院門,抬腳跨過門檻。

血腥味撲鼻而來,暴雨衝刷之下,仍然能看清滿地都是大片洇開的暗色。

先前跪在堂屋前的那十幾個異種都在這裡,身上纏著手腕粗細的銀鏈子,那鎖鏈上麵亮起火焰一般鮮紅色的繁複符文,如同有生命一般遊走流動。

杜南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尖利的指甲深深切進掌心。

這種東西她前生也受過,是用古法製成的特殊物品,對普通人沒有什麼作用,對變異種卻是最殘忍的刑器,那上麵的符文由瞳者的瞳力催動,捆在變異種的身上,便如同火焰灼燒一般劇痛無比。

見到她進來,行刑的人便停下動作,為首的徐尋認識她,躬身打招呼:“大小姐,您怎麼來了,行刑血腥,彆驚擾到您。”

又示意旁邊的人:“還不趕緊送大小姐回去!”

杜南煙不語,低頭看去。

她的腳邊,正好匍匐著一隻變異種。

對方的頭發全濕了,淩亂地支棱著,浸透了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冷汗。

淋濕的小狗一樣。

小狗身上纏著粗重的銀鏈,那些古老的字符像活了一樣流動著,烙鐵一樣印在她的皮膚上。

徐尋立刻就要把這隻異種拉開,被杜南煙揮手製止。

杜南煙伸出一隻腳,用素白的錦緞軟鞋,勾起小狗的下巴。

她便看到一雙痛到失神的血瞳,和滿臉的冷汗。

“大小姐。”徐尋連忙湊過來,遞上一塊染血的手帕:“這隻變異種不知道從哪偷來的,咬死了也不肯承認,我們正在審問她呢。刑罰血腥,彆汙了大小姐的眼睛。”

杜南煙瞟了一眼,“這是我的。”

又說:“既然你偷了我的東西,就跟我過來吧。”

徐尋猶豫:“這……”

杜南煙睨他一眼:“怎麼,我要帶走個變異種玩,還需要得到你的準許嗎?”

“不敢不敢!”徐尋立刻回答,親自上前解了薑氤身上的鎖鏈,雙手遞給杜南煙:“大小姐,異種野蠻凶殘,還請您注意安全。”

“不用你多事。”杜南煙接過沉甸甸的鎖鏈拎在手裡,看也不看剩下的人,隻轉頭道:“跟上。”

薑氤雙手撐著從地上爬起來,渴望地看了一眼徐尋手裡的手帕,這才踉蹌著跟上杜南煙。

出了那血腥的院子,沉重的木門闔上,裡麵便立刻又響起擊打和痛呼聲。

杜南煙把沉重的鎖鏈丟給薑氤,勉強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扶著一棵樹,低頭劇烈地嘔吐出來。

前生血腥的事情見過不知道多少,早就免疫了;但這具身體明顯還沒適應,剛才裡麵那些變異種血肉翻滾的畫麵,刺激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翻滾。

薑氤神色複雜地瞧著她,終於還是走上前來,伸手想給她拍拍背,結果過人的視力卻瞟見自己滿手的血汙。

因為跟陳尋爭搶那塊手帕,被狠狠一鞭子抽在手上,傷口被雨水泡得發白,兩邊的肉都翻卷出來。

薑氤無聲地收回手。

杜南煙把晚上喝的粥和藥都吐了個乾淨,這才堪堪忍住,轉頭看見薑氤靜悄悄地站在她旁邊。

“扶我一下啊。”她語氣帶出微微的不滿。

薑氤猶豫了一下,把手在同樣臟汙的衣服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乾嘛啊,我剛剛救了你,你不會想讓我一個人走回去吧?”杜南煙說。

薑氤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因為嘔吐而帶出生理性淚水的紅腫的眼睛,和形狀美好的殷紅的嘴唇。

絕望地發現,自己的手是真的擦不乾淨,因為衣服也很臟。

杜南煙等得不耐煩了,乾脆自己伸手抓住薑氤,因為是變異種,而且是其中武力值最高的捕食者,薑氤雖然隻有17歲,但卻比她還要高一些。

杜南煙發現薑氤的身體在一瞬間緊繃得十分僵硬。

“怎麼了,傷口痛嗎?”她奇怪的問。

她不記得自己17歲的時候有不喜歡彆人觸碰的習慣啊。

“沒什麼。”薑氤嗓音低啞。

“那快走吧,到我的住處還很遠呢。”杜南煙脫下自己身上的披肩,覆蓋在薑氤完全濕透的肩頭,一隻手撐傘,一隻手放鬆力道攬在她肩膀上。

她做這個動作有一點不自然,因為她比薑氤要低。

但薑氤比更她更為僵硬,簡直到了同手同腳的地步。

薑氤此時心裡是有些絕望的,她想這麼漂亮的披肩,一看就很昂貴,卻被她弄臟了,沾上了她的血,以後還怎麼穿?

杜南煙病中虛弱,又在外麵吹了大半夜冷風,走幾步就有些氣喘。

這時候,她聽見薑氤小聲說:“你這樣走到天亮都到不了。”

杜南煙:“……”

薑氤接著說:“要不然,我背你?”

杜南煙:“啊?”

薑氤遞上那條粗重的鎖鏈,彆開臉說:“我隻是想早點回去休息。你如果害怕我攻擊你,可以用這個。”

因為變異種具有不穩定性,隨時都有可能異化暴走,而捕食者又是其中凶性最大的,普通人幾乎都帶著對異種與生俱來的恐懼。

薑氤是A級血統,汙染度高達87%,這是三大家族能夠允許存活的最高血統,如果汙染度超過90%,那就會被家族集中力量絞殺。

但捕食者嗜血凶殘,尤其像薑氤這麼高的血統,需要定期補充鮮血才能保持穩定,普通人害怕她,那也可以理解。

半晌,沒得到回答的薑氤默默退開一步,“知道了,那我……”

“我住在一座二層的白色小樓裡麵,樓前有一個噴水池,”杜南煙苦惱地皺起眉頭,“大概在西南角的地方,你能爬到高處幫我找一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