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南宮內軒雲殿偏殿內，一身穿金絲赤盤龍圖的男童正襟跪坐，手執紫鹿豪筆，殿內繚香四溢，左右兩排各有四名青衣侍從，頷首垂目，一動不動的已站了幾個時辰。男童低頭習字不問外事，直到手微微顫抖才將筆放下。

忽見殿門外兩行人匆匆行過，男童抬目，便耐不住好奇走出偏殿，悄悄跟隨一行人進了正殿，隻見一赤發高盤的男子正立龍椅前，男童便悄聲躲入簾內。

“絳王。”炎太居俯首。隨後的黃長公雙手端於額前，畢恭畢敬的俯身一拜。

“炎太居，黃長公，請坐。”

三人坐下，侍從將茶水奉上後，絳王揮手退卻了旁人。

“關於執逐尊人新收的坐下弟子，不知你們可有聽聞。”絳王說話時雙眸漫不經心的掃過炎太居。

“居臣所知，不過是個傳言，滄溟並未證實。”炎太居側身低頭答道。

“噢？怎麼我卻得知，這新弟子身份蹊蹺。黃長公，你可知道些什麼？”

“回陛下，臣也聽說，執逐尊人此前在蓮花洞內閉關修行，出山後回滄溟途中，路凡世村落，好像叫蘭吉村，救下一名女娃，姓白。”黃長公畢恭畢敬的環手作答。

“嗯。”絳王合眼停頓片刻，“白族自玄族泯滅後便也隨之銷聲滅跡，雖玄白紺修行法術與其他家族不同，但畢竟也是幾大家族中人，上古傳承下來的血脈，何況玄族謀逆與白族何乾，不該一並受到牽連才是。炎太居你覺得呢。”

“都是聽說，無人為證。既白族決意遁世，臣以為不必探究謠言。”

“炎太居此言差矣，不探究怎知不是事實，臣到是以為應該派人去一查究竟，若能尋得白族蹤跡，也可規勸白族回歸於市。”黃長公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炎太居說道。

“此事既然諸位意見不同，就先延後再說吧。或許過些時日，滄溟山便會傳使宣告四海有關親傳弟子之事。”絳王拿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這茶水已涼，可惜了。”他微微皺眉，“若沒什麼彆的事，就退了吧。”

“臣告退。”炎太居起身稟退，環看了一眼黃長公。

“近日袁州洪水一事還需與陛下商議決策。”黃長公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嗯，長公就留一下。那勞煩太居出殿時喚使官進來換茶。上歲數了，喊不動了。”絳王身子靠扶在龍椅上擺手笑著說道。

“那臣先行告退。”炎太居俯首，轉身離去。

“陛下，袁州洪水大費周折修渠卻經久不治，怕是有水怪做祟，西海龍殿已派其二子前往查詢。”

“也好，素來聽聞龍殿這二子英勇善戰，受玄海閣那位的傳授，想必若真是水怪，收服也不在話下。”奉茶的使官填過茶後便一一屏退。

“陛下，這...滄溟山的傳聞。炎太居似乎過於輕描淡寫，畢竟關乎一族音跡，且執逐尊人親傳弟子之事更是不可小覷。臣可派人去蘭吉村查探一下。”

“嗯，你去吧。”絳王似漫不經心一句，“這用九月蓮露煮過的茶，沁人心脾，好茶。”他細細品味，閉目展眉。

“是，臣遵旨。”黃長公起身俯身一拜，緩緩離去。

絳王慢慢睜開眼。

“木兒，出來吧。”絳王對著簾內小兒說道。男童聽音一愣，踱步出簾跪於台前。“父王。”

“你可知我為何剛剛沒點出你藏於後簾之事。”絳王看著台下跪著的男童。

“兒臣不知。”

“其一，你身為皇子，繼任儲君，行事卻這般鬼匿，不將你捅破是為了皇家顏麵。”絳王肅言道。

“其二，帝王可以有好奇和疑慮，可以取之無道，但也莫要留下把柄。今日若太居和長公知你藏於此，你今後便難以立威。”

“其三，你要了解自己的臣子，今日你可有看出端倪。”

“回父皇，孩兒未覺...”這男童不足七歲，顯然已被帝王之氣鎮壓的不知如何作答。

“既如此，回去將諫君行令抄寫一遍，抄完方可就寢。”

“是..父皇。”男童起身離去，至始至終未抬頭看過絳王。

男童回到偏殿，之前伺候的侍從已然換過，新來的侍從個個麵色泛白。男童不敢側目多看。

他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血印慢慢浮出。都怪自己，都怪自己...男童正襟回坐到書桌前，手裡緊緊的攥著那支紫鹿豪，他靈力微顯，豪筆上竟出現燒灼之跡。

幾月後

滄溟山

一女童白衣素裹，長發盤起，淳樸乾淨的打扮，卻也無法掩蓋她的清麗之資。

她引蝶環繞，在蓮花池邊翩翩起舞，盈盈笑容讓人過目不忘。

忽然身後傳來簫聲嫋嫋，一曲《忘憂賦》，動人心弦。

白衣女童停了下來。

“池語師兄，我並無憂苦。”女童甜美一笑，仿佛一束陽光般耀眼奪目。

“是我在忘憂，師父剛得到消息，蘭吉村…目前沒有任何人生還。”

男孩一頭淡墨色長發，鬆散束在身後，眉額中間一抹鮮紅的赤鰩展印，在他白皙的肌膚相稱下格外鮮明。

女童嘴角微微下垂，卻又勉強將微笑掛在臉上。“我，猜到了。”

“本來我走的，就不是一條活路。”

“師妹…”男孩欲言又止，他從沒遇到過她的這種困境，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寬慰。

“池語師兄，不如你吹一首《水接天隅》，我近來剛好有琢磨到新的舞技。”

男孩猶豫了一下，默默點了點頭。簫聲悠遠而起，層層遞升，渾厚有力，猶如雲海奔騰，試圖在打破這一片壓抑。

女孩聞聲而起舞，眉眼間濃鬱的哀傷漸漸化成淚水，激蕩迭起，淚眼竟也慢慢透露出堅毅。

縱然是女子，她也能舞出無畏生死的風骨，和堅定不移的少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