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罪(1 / 1)

明正堂。

上官桀在殿上兀立,聽見腳步聲後立刻轉身俯身行禮,“微臣拜見殿下,殿下千歲。”

太子掠過上官桀,在案後落座,說:“免禮。”

上官桀轉身麵向太子,撩袍跪地,說:“臣一時不慎丟了破霪霖,特來請罪。”

“何時丟的?”

“……三月末尾。”

太子說:“五月初一才來向孤稟報,看來是沒有抓住盜賊。”

上官桀既心虛惶恐又覺得麵上無光,一時凝噎,埋頭說:“臣無能,請殿下治臣丟失寶器,瞞而不報之罪。”

“孤將破霪霖賞賜給你,是因你護衛有功,且寶器正襯你的英勇。”太子說,“今日不罰你,但禁宮武器不可落入旁人手中。”

沒想到太子會輕拿輕放,上官桀猛地鬆了口氣,立刻捧手道:“微臣必定竭力追索盜賊,找回寶器!”

“嗯。”太子說,“起身吧。”

“謝殿下。”上官桀起身站定。

太子看著上官桀,說:“孤這幾日聽說了一則豔聞,說扶疏常與鴛鴦館的小倌廝混,可有此事?”

扶疏是宗蕤的表字,上官桀知道太子這麼問並不是真的想聽他告狀,便說:“回殿下,那小倌唱得好曲,聽聞先前梅侍郎壽辰時也點他入府獻唱,想必世子也是喜愛他那把好嗓子。”

“你們常在一處,平日要記得提點世子。孤不管他是男女不忌還是隻好龍陽,是情意切切還是你賣我買,都不能過火。”太子稍稍一頓,淡聲說,“欺男霸女、強迫於人的事情更不能做。”

上官桀心中一跳,忙說:“微臣謹記,回頭便同世子說明。”

太子說:“且去吧。”

“微臣告退。”上官桀行禮退下。

待人走遠了,俞梢雲側身看向太子,納悶道:“您不是自來不插手寧王府的管教嗎?”

太子淡聲說:“現在插,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俞梢雲說,“對了,您夜間可要出門?”

“你想溜貓,就儘管去。”太子一言拆穿他拐彎抹角後的真實意圖。

俞梢雲喜上心頭,立馬說:“那卑職這就去啦!”

“記得把正事做了。”太子說,“否則你們一人一貓就可以雙雙結伴,浪跡天涯了。”

俞梢雲立刻秉正肅然道:“是!”

他轉身出了殿門,一個跟鬥翻下白玉階,對著遊廊吹了聲哨,小大王立刻從拐角後奔出來,追著他出門放風了。

幾息後,白唐點著房頂落地,幾步閃入殿內,立在案前回稟了裴溪亭今日的動向,最後說:“寧王府的人也在暗中跟著他。”

“扶疏的人?”太子問。

“五公子。”白唐說,“寧王府的幾位公子,五公子最不出頭,據說性子文靜,和從前的裴三頗為相似,隻是並未聽說他二人有來往。”

太子說:“上官桀從前和裴問涓也沒有什麼來往,如今不也是突然就攪和在一起了?”

白唐說:“卑職不懂他們的動機。”

“很簡單,”太子說,“見色起意,意圖得到。”

白唐恍然大悟,“這麼說,當日在賦夢樓,裴三衣衫不整,是因為和上官小侯爺同房了嗎?”

太子抬眼瞧著認真思索的下屬,說:“你很好奇?”

“有一點,”白唐對殿下從無半點保留,坦誠道,“上次俞梢雲誆騙卑職去勾欄聽曲,我們撞見了一對野鴛鴦,因此卑職略懂男女之事,卻對男男之事毫無涉獵。”

“下次可以讓梢雲帶你去南風館再偶遇一對野鴛鴦,你就懂了。”太子建議。

“是,卑職記下了。”白唐鄭重地說。

*

小乞丐一雙飛毛腿,追捕三人組铩羽而歸,尤其是趙易,簡直癱在了地上。沒辦法,幾人隻能約定回家休養幾日再去打小賊的屁股,隨後各回各家。

身先士卒的裴錦堂簡直快跑斷了腿,一路嘟囔,中途撞上來逮人的管家,忍不住歎了口氣。

管家果然是替夫人來問話的,“兩位少爺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早就過了門禁的時辰了。”

裴溪亭小腿打顫,搶在裴錦堂之前說:“趙四公子熱情挽留,我們不好走,怕人家怪罪我們不給麵子,隻能多陪了一會兒。”

“正是正是,”裴錦堂在旁邊點頭,煞有其事地說,“趙四公子是溫和,但咱們跟人家身份懸殊,哪敢蹬鼻子上臉,主動說走?”

“是這個道理。”管家看著兩人,又問,“怎麼兩位少爺都灰頭土臉,佝腰抖腿的?”

裴溪亭說:“趙四公子的荷包被人搶了,我們幫著追索,跑累了。”

這是真事,裴錦堂更有底氣了,真情實感地罵道:“你是不知道那小賊,腿上踩了輪子似的,跑得真快!”

“天殺的惡賊,偷到趙四公子身上了,指定沒他好果子吃!兩位少爺真是辛苦了,看這腿哆嗦的,趕緊回院裡泡泡澡,早些休息了。”管家行禮,“我就先去回夫人了。”

“去吧去吧。”裴錦堂點頭,等管家走了,忍不住跟裴溪亭眨了下眼,“誒,咱這麼編排思繁,行嗎?”

裴溪亭問:“思繁有沒有熱情挽留咱們?”

裴錦堂說:“好像……有。”

“那編排什麼了?”裴溪亭捶著腰往前走,“實話實說,扯張盾牌而已,否則你就等著訓話吧。”

“那算了吧,我是一個字也不想聽,耳朵都起繭子了。”裴錦堂歎氣,“你說我吧,我自認平日脾氣不差,但每次聽母親訓話,總覺得腦門嗡嗡的,渾身攢了堆火似的,但又不敢爆發,憋得我啊……唉。”

“誰樂意聽一大堆自己不喜歡聽的話?”臨到岔路口,裴溪亭拍拍裴錦堂的肩膀,並沒有太多安慰,他不擅長這個。

裴溪亭回了望春院,洗漱一番後便讓人抬了懶架放在廊下,梳頭丫鬟在身後替他擦頭發。

笸蘿裡放著紅青黃白黑五色絲線以及一盒白水晶小圓珠,小丫鬟偷瞄一眼,見各色絲線有條不紊地繞在白皙纖長的手指間,三少爺靈活地串線結珠,竟然是做了一串長命縷,比外頭賣的分毫不遜色。

“您的手真巧!”許是三少爺溫和慣了,小丫鬟心底並不太懼怕他,情不自禁就說出了口。

“好看嗎?”裴溪亭問。

小丫鬟重重地點頭,說:“很好看!”

裴溪亭挑著長命縷抬手,“那送給你了。”

哪有主子給丫鬟送親手做的物件兒的,小丫鬟受寵若驚,“真的可以嗎?”

“這玩意兒不就是端午節拿來辟邪的嗎?”裴溪亭說,“應個景而已。”

“謝謝三少爺!”小丫鬟雙手接過,小心地戴上手腕,拉動尾巴上的兩顆結珠,長命縷立刻縮口,貼合她的手腕。

小丫鬟的手腕細,又偏白,裴溪亭收回目光,“很漂亮。”

“是三少爺手巧!”小丫鬟繼續替裴溪亭擦頭發,見他低著頭繼續編第二個,真是奇怪,從前從沒見三少爺碰過針線呢。

頭發乾得差不多了,小丫鬟把巾帕放入籃子,拿出裴溪亭先前買回來的鬱金香油替他潤發,最後拿起扇子扇了一會兒,說:“三少爺,好啦。”

裴溪亭“嗯”了一聲,說:“下去吧。”

“是,那您早些就寢。”小丫鬟屈膝福身,提著籃子下去了。

裴溪亭編完第二個,起身伸了個懶腰,拿著長命縷進了寢屋。

床已經鋪好了,隻留著一盞燭火,裴溪亭翻身滾進被窩。他抱著軟枕往臉下一墊,屁/股往上一聳,雙膝跪床,雙臂帶動上半身往前拉伸,舒服地哼唧了一聲。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一著床,再加上姿/勢放鬆,裴溪亭很快就犯了困。迷迷糊糊間,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蹭他的後腦勺,毛發撓過耳廓,他一下就醒了,猛地轉頭——

一隻圓頭短耳、渾身橙黃夾雜黑色橫紋的大貓正睜著一雙圓溜的黃眼睛盯著他。

哪來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