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晚星等人是徒步一小時才到達東湖公園的。
捕捉到平靜外表下的暗潮洶湧,往這裡來的人並不在少數,當她們趕到的時候,發放物資的那座臨時棚子已經被圍到水泄不通,有人在儘力主持秩序,因為的確有物資在整理,準備提前發放,人群不再像在社區裡那樣激憤,但還是不時有吵鬨聲傳來。
“這麼點東西夠乾什麼的哦!”
有人扯著家鄉土語怨懟,聲音很快就被其它此起彼伏的抱怨給淹沒。薑晚星特地還看了眼,發現進帳篷以後拿出來的就是帆布袋,新舊都有,拿到的人站在不遠處對數量,就是一些火柴、防風打火機、酒精和棉手套之類,還有藥物和壓縮餅乾和一份武器。
薑晚星看了黑壓壓的人群一眼,又看看自己身後的人。這幾個能被丁箐整合到一起,起碼都是能拿主意的,很快打好商量。三個人去排隊領物資,領好了到時候均分,另外的人則是去加入伐木隊伍,她們帶了推車來,就是為了存儲樹木以度過接下來的嚴寒。
來的人都是附近社區的,有人選了去排隊,當然也有不少在抓緊時間伐木囤積過冬所需的木材。薑晚星帶著人過去挑了隻好砍的就要動手,與那邊吵吵嚷嚷的隊伍不同,伐木的人群多數都沉默一片,好保留體力來多砍一點是一點,因此有幾句嚷嚷聲就格外明顯。
“射箭的?準頭不好,誰會用這個啊!”
“我看那些人拿到的都是什麼長刀啊,斧頭什麼的,拿著什麼弓去射喪屍看著威風嘞,怕是還沒豎起來那玩意就撲臉上了!”
“就是,我看就是真沒東西發了,還不如發點吃的,珍珍都快沒奶水了。”
她們手裡沒有斧頭,薑晚星用自己的剔骨刀往樹上狠狠砍了一道,給那棵小樹砍出了一大塊裂痕:
“你們先忙,等我下。”
說罷就循聲而去。剛才抱怨的是個上了年紀五十來歲的大媽,旁邊一個年輕些的也在跟著抱怨,薑晚星看見目標也不廢話,直接從自己包裡掏了兩罐午餐肉罐頭和一瓶牛奶來,還有一把備用菜刀磨的鋒利,隻是沒有她手裡的剔骨刀用起來習慣。
東西清點好,薑晚星往大媽手裡一遞:
“你不會弩,這菜刀夠長夠鋒利,再加上這些跟你換行不行?”
大媽嘴上是在抱怨著,看見有人願意來跟自己換,立馬就換上挑剔嘴臉。薑晚星無動於衷,旁邊年輕些的女人立馬就拽了拽她的手示意見好就收。
那可是保質期內的午餐肉罐頭,還有牛奶,都是需要到的營養品!
薑晚星本來是想自己做幾副弓弩的,但沒合適的材料,肯定沒那麼結實,恰好換到想要的,心裡已經安定了幾分。後來去領物資的原來越多,人一多,小小的一座東湖公園位置都不太夠,自然就吵得更激烈。聽說還有人是彆的社區過來的,她們那邊都被搬空了,找機會來碰碰運氣。
人們推搡擠攘,末日一個多月以來的積怨和生存壓力讓戰火不斷升級,薑晚星見勢不對,已經帶著團隊加快速度,幾個人相互配合著把砍好的柴火拾到小車上,她們來的還算早,再加上當時多數人都在排隊領物資,拿到的已經夠這幾家分分用一段時間了。
看著暗淡無月的天空,聽見嘈雜的動靜一直傳來,薑晚星總覺得心裡有點不安。想清點一下物資就趕緊回去,其中一個年輕些的還在拚命砍樹,虎口泛紅隱隱透出血絲也不肯停下,物資眼見是沒了,有人虎視眈眈地朝樹林這邊走來,薑晚星沉下臉色一眼掃去,在那人肩上重重拍一把:
“走!”
戰火升級,衝突猛烈,人們手裡都有武器,本來是不得已分發來自保,此時卻成了內訌傷人的利器。時而傳入耳膜裡的打鬥和痛呼聲已經不足為奇,但這一次,那淒厲的哭喊聲卻是從遠處被風送來,等到人們發覺到為時已晚。
那去排隊的三個人在慌亂之中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裡,薑晚星一開始還試圖去找,但危機如海嘯般降臨太快,隻聽到有人喊了句“喪屍來了”,人群就驚嚇地作鳥獸散。
這場動靜鬨的太大,而且不止一處,喪屍本身是死物,並不會冬眠,隻是被連日的大雪破壞嗅覺,今天白天和晚上都要比平時熱鬨的多,喪屍聽到動靜自然也就傾巢而出,瘋狂蔓延過來,對著獵物張開獠牙。
而人類本身對未知的恐懼要比對同類遠遠大的多。之前對同類刀刃相向再狠的人,看見喪屍的血盆大口也不免腿軟,有不少都在慌亂之下成為了喪屍的美餐,被咬住脖子,汙血噴濺,然後成為行屍走肉的一員。
薑晚星這邊加上她也就剩四個人了,好在都是年輕力壯跑得快,好不容易從東湖公園的門口衝刺出來,外麵雪地裡白茫茫的一片卻都是紛亂的腳印。幾頭喪屍正圍著一個人啃食,發出哢嚓哢嚓令人牙酸的聲響,丁箐不小心踩到一隻帶血的鞋子,低頭一看,臉色慘白。
雖說活到現在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砍殺過喪屍的經曆,但麵對這樣的情景,衝擊力不可謂不小。有兩人還急急忙忙拖著手推車,被薑晚星一把拽住一邊的手腕才如夢初醒地丟下就跑。
喪屍的嘶吼聲、人類刺耳的尖叫纏繞在一起,劃破冬夜表象的平靜,她們一路跑到離家很近的一座二層小商場,樓上的美食城早就建好了因為招商原因還沒入駐,空餘的桌椅被當作暫時的抵擋物堵在門口,還能聽見“咚咚”的撞擊聲。
喪屍聞到活人的味道,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混亂之中,薑晚星和丁箐等幾個身體素質最好的跑在前麵,數不清有多少人跟在後頭進了商場的大門。二層美食城裡沒開燈,隻有人點了蠟燭,木質門脆弱,她們已經放了好幾次活人進來,直到後來喪屍太多才無可奈何徹底關上。
丁箐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椅子上,感受著撞門突突的力道,焦急地朝旁邊指揮:
“陳涵,薑小姐那邊就一個人,你過去幫她擋著點——陳涵?”
陳涵之前跑上來的時候扭到了腰,丁箐剛才路上還能聽見她忍耐疼痛的喘氣聲,這回好像更加劇烈。丁箐沒聽到回應,有些擔心地扭過頭,對上了一雙如死魚眼泡般微微腫脹血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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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降溫的時候,所有人幾乎都躲在家裡沒有出來,讓喪屍也就漸漸隨著冰雪似乎銷聲匿跡。然而今天一天的動靜也足以讓喪屍蜂擁而至,林見月開著房車不得已在路上橫衝直撞,好在這輛車的性能夠好,沒有出現太多血肉被絞進車胎動不了的情況。
前麵的雨刮器一次又一次刮去噴濺到窗上的血霧,遙遙抱著自己的玩偶熊老老實實地在座位上,聽媽媽的話沒有往外看,卻皺著一張小臉。林見月驅車衝出了小區,正在朝東湖公園的方向趕,路上有人看見車輛就不顧一切的往這邊跑,但還沒跑到跟前就已經被喪屍撲倒在地,發出淒厲的慘嚎。
林見月一路都有放緩速度尋找,最終在路過那座商場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響時,不由往裡麵看去。
薑晚星會在裡麵嗎?
她似乎聽到了活人的聲音,並不都是喪屍的吼叫,心裡燃起一點微弱的希望,果斷就拿起刀,叮囑小家夥:
“媽媽要下去找你薑媽媽,遙遙一個人在這裡乖乖的,不要出聲,也不要給任何人開門,你可以嗎?”
遙遙很少從家裡出來,剛上車林見月就把車給弄回了房車的形態,小家夥此時坐在寬敞的沙發座位上係著安全帶,房車豪華的設施對她來說很陌生,此刻卻沒有心情去仔細看,聽了林見月的話認真又畏懼地點點頭。
林見月仔細地把燈全部給關上,才拎著刀背著包,小心翼翼從房車裡出去,循著美食城那邊傳出來的一點光亮一路摸索過去。
她看見有不少喪屍都在黑暗中如遊魂一般,甚至有的還站在樓梯上,艱難又笨拙地無意識攀爬,心裡一涼,沒想到喪屍居然都已經進化出了爬樓的能力。
林見月把附近都已經開車看過一遍,東湖公園那邊已經徹底亂了套,心裡隱約有種本能的猜測,覺得人很可能就是在這裡,但她也沒法一個人跟這麼多喪屍對抗,躡手躡腳地進了一家玩具店,找到好幾輛玩具車都給收集起來,裝上電池後朝不同的方向一推,隨著悅耳的兒童音樂聲,喪屍果真被吸引漸漸散開,她也趁機摸索上樓去。
樓梯寬敞,林見月緊握著刀柄,狠狠砍在一頭喪屍已經歪斜接近斷裂的脖頸上。越往上去,更加確定了這裡肯定有人來過,有不少喪屍都已經躺倒在地,暗紅色的汙血漫流,林見月儘量以最小的動靜一路過去身上卻還是沾了不少血。
Alpha沒有在旁邊,她作為Omega也毫不遜色,砍殺了好幾頭喪屍,連頓都沒打,立馬就朝美食城半敞開的門小跑過去。
那裡的桌椅已經亂作一團,大片黑暗裡傳來喪屍啃食的窸窣聲,讓人忍不住心臟發緊。林見月這一路過來甚至都沒有看見活人,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小聲喊了句:
“晚星——薑晚星?”
沒有應答。
林見月不死心地又喊了兩聲,雖然聲音不大,卻還是吸引了喪屍,看見一頭身強力壯的男喪屍朝自己撲來,林見月不敢怠慢,連忙舉刀去迎,當腥臭的空氣從後背撲襲上來已經來不及反應,正在那時,黑暗中一隻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即使被溫度凍的冰涼,林見月卻還是一下就辨認出了那是屬於活人的溫度,繼而聽見刀鋒狠狠砸在骨椎上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
薑晚星聲音有點沉悶,還有著她平時從未聽過對著自己的凶狠,事情發生的太快,林見月也來不及想彆的,順著她的步伐往下跑。因為有喪屍也不方便講話,林見月很快就聽見了竟是有腳步聲跟著她們後麵,不像喪屍也不像幸存者,那腳步聲不緊不慢,甚至還隱約聽見了一道嗤笑,讓她想起了貓捉老鼠的惡劣遊戲。
林見月越跑越感覺不對,薑晚星怎麼不帶著她往大門的方向去,反而在有喪屍的地方兜圈子了?
直到背後傳來了子彈上膛的聲音,林見月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前麵喪屍紮堆,身上自帶的腥臭味令人作嘔,後麵的人則是用槍口對準了同類,在與她們玩用生命捕獵圍追堵截的遊戲。
薑晚星腳踝剛才在跑的時候不小心扭到了下,到現在還隱隱作痛,但有一股強大的意誌力支撐著讓她才堅持到現在,自從那些人摸黑進了商場以後,清理掉部分喪屍的同時也帶走了一些活人,膽敢反抗的或當場擊斃或是被丟進了喪屍堆裡。
聽著喪屍啃食同類的咀嚼聲,薑晚星麵沉如水,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竟是看見了林見月來找自己,不由在心裡暗罵了聲糊塗。
對方一共有三個人,以她的身手或許還有機會逃命,林見月過來完全就是拖累。
手裡那把剔骨刀都已經被砍到豁口了,薑晚星剛才胡亂抓了把椅子當做武器,砸在其中一個男人的頭上,才獲得片刻的喘息躲藏的時機。
喪屍實在是太多了,這些人很狡詐,見薑晚星身手好想把她當做在前麵開路的,因此遲遲沒下殺手,薑晚星猜測,林見月不可能獨自一個人過來找她,肯定是把孩子也給帶來了,那她們的房車就應該停在不遠處,雖然房車隻有自己的指令才能上去,她也不願暴露最後的底牌。
薑晚星在商場裡兜兜轉轉險些被喪屍咬到,眼尖地發現地上有人遺落的武器,剛想彎腰去拾起那把帶血的刀,卻被跟蹤的人看穿企圖,在此同時,一顆子彈迅速發射。
旁邊的林見月反應已經足夠機敏,連忙臥倒,密集的喪屍聽到動靜轉過身來,個子矮小的男人慌了神,朝這裡接連開槍,子彈不要錢似的突突發射,有兩顆都讓她們與死神擦肩而過。
林見月咬牙匍匐著已經到了他麵前,用儘全部力氣往他腳踝一砍,隻聽黑暗中爆發出一道刺耳淒厲的哭嚎,男人手裡的手槍落地,同時,林見月感覺到身上一重竟是有人撲了上來,直抵她的咽喉!
這裡的屍體不少,地上遺落的武器也多,趁著林見月拖住人,薑晚星立馬抄起地上不知是誰掉落的唐刀,乾脆利落,兩刀割喉,鮮血噴了兩人滿臉都是。背後有喪屍的呼哧聲,離得好近,可這一回沒有躲開的可能。
“薑晚星——”
肩胛驀然傳來尖銳牙齒嵌入皮膚的刺痛。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痛,好像也不是很痛,隻是讓薑晚星恍恍惚惚回憶起了讓自己在以前世界裡,最後飲下的那杯毒酒,入喉以後也是頭暈目眩的。世界在這一刻好像失去了聲音,她看見了林見月失神呼喊她名字的口型,看見林見月沒把她丟在地上,而是帶著她往電梯底下鑽去。
長階電梯的最底下喪屍進不來,林見月艱難地扶著薑晚星,沒敢在這裡逗留。或許是人在被逼急了的情況下真的能爆發出潛力來,她沒覺得累,到了一家店鋪裡立馬關上門,拉下簾,把喪屍關在外麵。喪屍看不見目標,又沒有進化出高級智商來,在外很快變成了無頭蒼蠅。
但林見月摸了把薑晚星的額頭,心臟漸漸沉落穀底。
她開始發燒了,說明傷口正在感染,毒素很可能要蔓延到全身去。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林見月應該儘快放棄薑晚星,她對薑晚星可沒什麼感情,可就算從理智來說,那麼多的喪屍,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也很難突圍出去。
早知道就不該來——不,沒有“早知道”,後悔是沒用的情緒,除了添亂,更沒法解決問題。林見月呼吸紊亂,雙手微微發顫,靠在她懷裡的女人如今身體依舊柔軟,還帶有活人的溫熱,她低頭,能感受到Alpha同樣淩亂滾燙的呼吸,薑晚星睜著眼,那雙深邃漂亮的眼底,難得有著幾分茫然與脆弱的情緒。
因為受到刺激,Alpha的信息素正在不受控製地四散,琥珀麝香的純鬱掩蓋了身上的血腥。林見月摟著她的脖子,刹那間,忽然想起了那本生存手冊。
她的信息素裡,恰好有忍冬花的構成氣息。
在這裡耽擱下去也不是個事,毫無疑問她倆都會玩完,林見月打算豁出去了,眼裡掠過一道決然厲色,如果試了也不行,總之會死,她也會緊緊抓住這個墊背的,誰讓命運已經把她們給緊緊捆在一起。
於是在昏昏沉沉間,薑晚星聽見了Omega的聲音貼著她的耳邊響起。那聲音像是蠱惑,卻又帶有不容置喙的肯定:
“你會不會標記?就……咬這裡,就行。”
下一刻,女人纖細的手指勾住她的領口,強迫滾燙的呼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