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力(1 / 1)

李清謠傷已經好了,她不打算繼續住酒店,所以帶著蘇影回了小院。

“給。”她走進廚房打開燈給蘇影倒了杯水。

蘇影看著她手上的戒指,輕聲發問道:“所以你的戒指是怎麼回事?我記得這是烏大家為你打的法器,怎麼突然變成了青龍骨?”

李清謠在她對麵坐下,無奈地歎氣。

“原本我也隻當這五枚戒指是禦使不染的法器。直到你去Y國那年,我的身體突然出了問題,性命垂危之際大家趕到,從戒指裡抽取了生機填到我身上,我才起了疑心。一再追問後大家才告知我實情——這五枚龍骨是她當年去陰陽路求來的,至於過程,她不肯細說。”

蘇影眉頭緊鎖,微微搖頭:“……從青龍隕落的地方求來的龍骨,關於陰陽路真正的成因烏大家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也不知道。大家不願意告訴我,我也問不出來。”

李清謠歎氣:“我周圍的人好像都有很多秘密。”

她拍拍自己的臉,振作起精神。

“好了,戒指的話題就到這裡,寒假還有不到一星期,三天內我把新的訓練計劃趕出來,然後狠狠地玩!”

李清謠苦著臉:“這個寒假我不是在受傷就是在打工,牛馬都沒我牛馬。”

蘇影同情地看著她:“真是辛苦你了。”

李清謠拿著手機備忘錄就開始打字——懶得去拿電腦了。

蘇影見此站起來徑直往灶台邊去,一屁股坐下開始燒火熱水:“我訂了明天的機票回Y國,那邊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去處理。給你留熱水,你慢慢趕。”

她飛速洗漱完,在灶裡麵留了點沒燃儘的柴火,然後就去睡覺了,留下李清謠和沒寫完的計劃苦苦搏鬥。

第二天一早李清謠又帶著蘇影趕到了管理局。

她把熬夜寫完的計劃書交給了鄭鋒,把蘇影安排在自己的辦公室休息,接著又馬不停蹄地趕去查看陳亦的情況。

謝星仍然守在陳亦身邊,這一次她沒有對李清謠說任何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李清謠放出法術探查。

李清謠收束法力,低下頭,瞳孔有些輕顫。

陳亦的傷勢太重了,蒼龍骨戒做不到挽救。

她無計可施。

一個特遣隊員衝了進來。

“李教官!陰陽路異動,大鬼出逃!”

什麼!

李清謠立即從情緒中抽離出來,跟著那名隊員衝了出去。

她低頭一邊跑一邊給蘇影發了條消息。

——阿影,緊急情況,你自己去機場吧,一路平安。

匆忙趕到集合地點,已經有幾名特遣隊員在待命。嚴落雪一把扔過一套管理局花大價錢從民玄社買來的防護設備。

李清謠接住,正準備說什麼,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回過頭:“白眠?”

“李清清要見你。”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說,異動不複雜,你去解決。”

林羽衝過來一把拉開李清謠:“不行!陰陽路那麼危險,上一次清姐傷成那樣,她不能一個人去!”

嚴落雪站到兩人身邊:“李教官和特遣隊建有長期合作關係,我們無法放任合作夥伴陷入危險。請白先生見諒。”

李清謠往前走了兩步,回頭對二人搖搖頭,她轉頭看向白眠:“你確定我就能解決?”

白眠點頭:“李清清是這麼說的。”

“好。”

李清謠放下防護設備,站到白眠身旁。

“走吧。”

白眠一手成訣,二人化作龍遊梅花瓣飄散而去。

李清謠趕到李清清住所時,對方正戴著麵紗,拿著腰扇在層層帷幕之後與自己對弈。

李清謠一把掀開帷幕,語氣急迫:“彆下了,這……”

“我放出去的。”

什麼?

李清清見李清謠突然愣住,又好心補充一遍:“這次異動逃出去的鬼,我放出去的。現在已經結束了。”

李清謠反應過來,怒道:“李清清!你擅動封印放任惡鬼出逃,知不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

“後果再嚴重也嚴重不過坐以待斃了,你需要和青龍木同等神力的替代,對嗎?”李清清也不惱,慢慢悠悠地落下棋子,棋局焦灼,雙方殺得難舍難分。

李清謠倏地停下,她看向李清清,冷聲問:“你為什麼會知道?”

李清清大笑起來,腰扇輕靠在胸口時不時緩慢扇動兩下。

“當然是因為你們那看似保密的管理局實際和篩子似的,你前腳剛得到修複封印的方法,後腳就有人把消息遞進了陰陽路,傳到了那些比我還老的鬼的手裡。”

“隻可惜手段不算高明,讓我截了一份。”

李清謠後背一涼。

李清清隨意繞著扇墜上的流蘇:“那群老東西比我留在人間還久,對於世間神物恐怕是無一不知。他們怎麼會由著你成功加固封印呢?比起為禍人間,封印才是他們更在意的,所以一定要出去毀了那些神物才行。”

“不用謝。”

“上次無奈海——”

“那次不是我,彆冤枉好人。”

李清清拿出一張彩色玻璃糖紙:“這次封印能這麼輕鬆撬動,還多虧了有人送來的小玩意兒。你說奇怪不奇怪,這上麵竟然有很濃厚的業力呢。可是業力這種東西,正常途徑來說不是應該被地府消除?關於你的好家族,可能需要再查一查哦。”

“李氏……”李清謠握緊了雙手。

業力並不能被觀測到,唯一得見業力的方式就是看它真真切切造成的後果。

即使神偉如四象,也沒有控製業力的能力。業力隻能被製造或消除。

那這張小小的糖紙是怎麼附著上業力的?又是誰能把業力附上?

李清謠按下心裡的驚懼,暫時回到惡鬼出逃的話題:“萬一他們……”

“沒有萬一,人選我都挑過。”

“李清清,你這是在賭。”

李清清以手肘支撐斜靠在棋桌上,漫不經心地扔下棋子。

“賭就賭了,你能如何?”

“你!”李清謠緊閉上眼,深呼吸著平複情緒。

良久,她咬牙擠出一句多謝,拂袖而去。

李清清饒有興致地撐著下巴注視著李清謠離去的背影,嗬嗬一笑,轉頭對著一旁當雕像的白眠道:

“她實在很像李泱泱不是嗎?”

白眠冷靜地看了她一眼:“誰都不像誰,她隻是李清謠。”

李清清搖著扇子笑得花枝亂顫,淚眼都笑了出來:“也是,李泱泱那種天真的蠢貨,又能有幾個呢?”

她還沒能多說一句,白眠就已經追了出去。

他剛看到李清謠站在李清清住所處不遠的身影,就見她身體晃了晃,猛地倒向地下。

“李姑娘!”

李清謠暈過去前的最後一秒記憶,是一陣龍遊梅香。

*

李清謠做了個夢。

夢裡是她還沒被大家收養的那幾年。

她記事很早,無名無姓的孤兒,自有記憶以來就在偏僻的深山之中與鳥獸做伴,山中的動物從不傷她,還會給她帶生肉和果子。

她沒有身為人的意識,像動物一樣長大,動物們就是她的家人。

後來稍微大一點,在找食物的過程中偶然跑下了山,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第一次遇見了“人”。

那是個看起來很慈愛的老頭。

他收留了一心隻想回到山林的李清謠,給她起了第一個名字,教她作為“人”的常識,告訴她她和那些動物不一樣,帶著她一點點融入人類社會。

李清謠學得很快,但夜晚噩夢中驚醒,她依然會如幼獸般淒厲地嚎叫,一次又一次試圖逃跑。

她不喜歡這裡,她渴望回到山裡麵,渴望回到她的動物家人身邊。

但一個三歲的小孩能跑多遠呢?

於是終究沒能回去。

老頭收留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開始每天施展一種玄術在李清謠身上。

那不是什麼正規玄術,歪門邪道,謀財害命。

它們讓李清謠日日夜夜遭受著烈火灼燒的痛苦。

她又開始嚎叫了。

李清謠被他變成一個渾身附滿了邪咒的魔童。

誰會對一個玉雪可愛的、年幼的、正在因為痛苦而哭泣的三歲小孩有所防備呢?

不要……

彆靠近我……

求求你……

李清謠醒了。

烏黑的頭發披散著,其中有一抹刺眼的白。

淚水不知何時打濕了枕頭,白眠正守在床邊。

他好像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你用蒼龍骨戒治傷?”

李清謠坐起來,手腕上滑落了一方手帕。她偏過頭拂去淚水,沒有接話。

“你明知道這戒指提供的一時生機,是要你十倍去還的。”

“李清謠,你還有不到一年半的壽命。”

李清謠閉上眼,低聲笑道:“本來也活不了多久。”

“先天不足,魂魄沒有根基,隻有二十二年壽命。”

“多半年、少半年,又有什麼區彆呢。”

她疲憊地靠在床頭,臉色蒼白,神情平靜到有些死寂。

門外那樹千年龍遊梅的香氣順著風飄落眼前。

李清謠已經不想看了。

“百分注意、千分小心,有用嗎?”

“不如儘快做完要做的事,一身輕鬆,早早歸去。”

白眠那張如同木頭一般千年不變的臉上難得有了憂慮,他斟酌再三,許久才道。

“你要完成的不是小事,大概是早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