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謠噎了一下，心裡無奈但也隻能解釋。

“我白天睡覺是因為我天天晚上都在抓鬼和查陰陽路的事睡得很少。我自幼修行勤勉，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不懈怠，你們不要刻板印象我啊！”

*

陰陽路。

徐徐的風撩起了層層疊疊的帷幕。

素白的手放下玉柄絲麵的腰扇，李清清一襲紅衣斜靠在美人塌上，金簪鬆鬆垮垮勉強攏起長發，有幾縷頭發順著動作滑落，靜靜垂在容光絕豔的臉的側邊。

鬼仙不似鬼，外形更接近仙人，既無死氣，也不會麵色慘白。

如果李清謠本人或者她的朋友們在這裡，一定會很驚訝。

——這位傳說中的陰陽路之主，三千年修為的鬼仙，竟和李清謠生著一張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的臉。

李清清百無聊賴地撥弄著一旁金製香爐裡緩緩而上的清煙，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

她沒有等太久，帷幕前的懸鈴輕響，李清清抬頭看去，白眠在她十步之外遠遠地站立著，寬袍大袖從頭到腳一身漆黑，靜靜站著的時候讓人聯想到倒置的棺材。

漫長的沉默之後，白眠終於開口。

“你費儘心思把我從封印裡救出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一眼一個新生的天才？”

李清清嗤笑：“你什麼時候多了這種天馬行空的思考方式？”

白眠看著她：“陰陽路封印衰減，你著急也不能亂了方寸。她還年輕，現在的能力甚至比不過你當年，更彆說……”

李清清垂眸不語，白眠此人向來固執己見，認定的事情很難轉變他的想法。

好在她也不打算去管他怎麼想。

“你不信任一個出身李氏的新秀很正常，我不在意。但她是我親手押注的希望，是我眼中最關鍵的一環，”李清清拿起腰扇把玩著扇柄上的流蘇，“我不需要你認可，我隻需要你聽我的保住她的命。我既然能把你放出來，也能把你關回去。所以，你最好不要置喙我的做法，老老實實照做。”

白眠冷笑一聲：“威脅對我沒用，我答應過你有一次要求我的機會，或許你可以用在這上麵。”

李清清隨意道：“可以。”

白眠有些驚訝，更多的是不懂李清清對李清謠沒由來的信任，難道僅僅隻是因為潛淵認主嗎？可幾千年來潛淵何止選擇過一個持劍者，其中也不乏有天賦異稟的強者，為什麼李清清偏偏決定是李清謠？

白眠最終同意了保住李清謠的命——她身邊的人道行不夠深，看不出她看似穩定的生命後是搖搖欲墜的危機，她先天不足，潛淵身為神器帶來了強大的法力的同時神威也在無聲地壓迫李清謠脆弱的魂魄。

白眠不算完全的鬼仙，三千年不消散的他對於鞏固魂體有最有效的方法。

——這樣就足夠了。

李清清想。

隻要李清謠能活就足夠了。

隻要她活著，一切就有可能，一切都會有轉機。

*

李清謠修養半個多月，終於迎來了傷勢痊愈。

應特遣隊的要求，今天是她去特遣隊上班、啊不，指導的第一天。

不染安靜地待在戒指裡，等待著李清謠隨時的召喚。

李清謠穿著純白色擁有大毛領帽子的羽絨服，米色內搭和米色加絨闊腿褲，戴著手套和頭盔，騎著她藍色的老舊小電驢來了一個漂移，姿態灑脫，腳上是新買的白色運動鞋。

由於嚴落雪的強烈要求，她放棄了穿著厚睡衣加羽絨服外套偽裝成正常穿著上……指導的想法。

“李清謠！你是我和林羽的搭檔，你隨意過頭可以，但是我倆還要天天上班，還要麵子的！”

考慮到不能不顧她人感受，李清謠采用了嚴落雪的建議。

她停好小電驢拔下掛著粉色毛絨球掛件的車鑰匙，走到位於市中心，偽裝成普通官方工作場所的特遣隊工作場地的大門前。

門口早早有工作人員等候接待她。

“您就是李清謠小姐吧，久仰大名，”工作人員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笑容，“這邊請。”

李清謠點點頭，跟著對方進門，左拐右拐進了一個又一個門，走過一條又一條走廊，在她已經暈頭轉向疑似快出現打遊戲時的暈3D的症狀時，終於到了目的地。

視線瞬間明朗，場地應該是在地下，完全密閉沒有窗戶，光源來自於四周牆麵上的的大功率電燈，換氣設備默默運行。整體來說這裡還算開闊，少說也有個兩萬平方米，大概是一個大一點的操場的大小，十來個特遣隊隊員正在熱身，嚴落雪正坐在地上在用她的微型計算機寫什麼東西，林羽看到李清謠來了高興地對她揮手。

工作人員對李清謠介紹到：“這就是特遣隊的訓練場了。”

林羽大聲道：“清姐！這裡！”

李清謠回頭對帶她來這裡的工作人員點點頭，然後慢慢走向二人。

“恭喜恭喜，現在你也成為社畜了。”嚴落雪收起計算機光幕。

“彆亂講啊，”李清謠把手套摘下，“合同上寫得明明白白，每天指導兩個小時，一周五天，其餘時間自由支配。”

她看向場地上的隊員們：“就這些人嗎？”

李清謠眉頭緊鎖：“這個數量恕我直言做不到對標世家或者民玄社。”

“沒辦法，”林羽舒展拉伸著身體，時不時原地跳動著熱身，“特遣隊成立時間太短了，到現在也就……兩年多？雖然權限給得挺高的，行事也是自由決定很少需要上報，但名義上還是隸屬超自然管理局，上麵不批擴招人員說是民玄社和世家幾乎壟斷了玄學人才，如果擴招會進奸細，我們也沒辦法。”

“就現在這些人，大多也是從新人開始培養的。哦對了，其實也不止啦，還有另外十來個在外麵出任務呢。”

“所以一共就三十人不到？”李清謠想到玄學界隨便一個小家族都有百人左右，臉色有點僵硬，“你們就靠著這麼點人和世家民玄社對打？”

嚴落雪抱著手臂看她，挑眉笑道：“怎麼，你覺得不行？”

“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客觀來說，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差太遠了。”

嚴落雪搖搖頭：“看來你確實沒接觸過類似特遣隊的運行模式。”

她問李清謠：“你覺得法術是萬能的嗎？”

李清謠立刻皺眉，神情嚴肅，認真正色道：“當然不是。”

“法術最多隻能在一定程度上改變氣運一類虛無縹緲的東西，最大的作用就是清理那些擾亂世界秩序的存在。它無法變出保暖的衣物、果腹的糧食、遮蔽風雨的房屋，它從不是萬能的，真正的生活永遠需要腳踏實地去開拓。”

李清謠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嚴落雪點了點自己偽裝成手表的微型計算機：“我不會玄術，嚴格意義上講是覺醒了某種異能，所以在沒有特彆為我開陰陽眼的前提下，我根本看不見任何鬼，也包括刻意隱藏身形的妖魔。”

“但這個經過特殊處理的手表，不僅能讓我發揮異能，同樣也能為我顯示周圍三公裡範圍內所有的妖魔鬼怪，從而達到和陰陽眼一樣的效果。”

“結合我的能力再搭檔一個合適的隊友，解決惡鬼並不算難事，彆看我偏向輔助，手裡也解決過三個百年怨靈。即使是世家裡麵，這樣的新秀也是極個彆吧？”

林羽一邊紮起自己火紅蓬鬆的長發一邊補充：“當然啦，以此類推，玄學界的人同樣也是人，很多也需要借助相關的玄學道具。有些複雜的玄術對於媒介的要求極高，而絕大多數家族即使有積累也經不住所有人隨便用，一般隻會分給核心成員。”

“哼哼，”林羽小小得意起來，“我們特遣隊可沒有這個煩惱哦。”

李清謠這下明白嚴落雪那句“官方能調動的資源是你遠遠想象不到的”是什麼意思了。

簡而言之，想要在質量和數量都落於下乘的前提下贏，有一個非常簡單直接的方法。

拿、錢、砸。

好現實哦。

咚——

牆麵上巨大的掛鐘響起了整點的聲音。

嚴落雪抬頭一看：“九點了，上班了上班了。”

她拍拍李清謠的肩膀，往訓練場中央走去，隊員們迅速地聚集在一起排好了隊形，林羽也立即跟著歸隊。

嚴落雪背著雙手站在一群隊員麵前：“今天，我們特遣隊迎來了一位新教官，各位前天也已經接到了相關通知，”嚴落雪側身示意李清謠上前，等李清謠站定後大聲道，“‘守路人’李清謠李教官，大家鼓掌歡迎！”

訓練場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有幾個隊員激動地臉都發紅。

李清謠內心慶幸沒有隨便套一身衣服就來，不然這個場景她穿個拖鞋實在是太奇怪了。

她鎮定著發言：“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來指導各位的玄術修行，任何問題都可以來問我，但有一點我要說明，我的訓練強度很高，並且絕不同意中途退出，如果覺得接受不了可以現在就離開。而一旦開始，即使是拖，我也會把你們拖到訓練場訓完每一天的任務。”

“明白了嗎！”

“明白！”

“有人要離開嗎！”

“沒有！”

李清謠點點頭：“很好。”

她一揮手，一排小木劍整整齊齊擺在地上。

“那麼，就從學會用這把桃木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