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周(1 / 1)

12月23日,淩晨兩點十分的N大3區空空蕩蕩,沒有什麼建築,隻有新修好的一棟女生宿舍樓孤零零地立在原地,稀稀疏疏有三五個寢室亮著燈。

安靜,十分安靜。

冬天的夜晚連蟲子都不再鳴叫,時不時有風卷起枯樹葉的聲音。

603宿舍,位於上鋪的一號床裡伸出一隻戴滿戒指的右手抓住了半邊床簾,三黑兩白的戒指形製不算複雜,兩兩之間連接著細細的銀鏈,戒身雕刻著古樸的紋樣。

隨著床簾被拉開,李清謠穿著德牧款式的珊瑚絨睡衣,戴著睡衣上自帶的狗耳朵帽子,頂著碩大的黑眼圈,一臉陰暗地從床簾裡探出了頭。

她忍不住咳嗽幾聲,反複深呼吸,醞釀幾個回合以後獅子小開口,像終於忍受不了一樣發出了哀嚎。

“啊——我不想背了!”

被床簾隔絕的另外幾張床裡響起了同樣的哀嚎,此起彼伏,相互應和。

簾子陸陸續續拉開。

“我也不想背了!這麼多法條誰能背得下去啊!”李清謠對麵床鋪的林羽崩潰道,她連著床頭的平安符和床簾一起撇開,不知從哪摸出來一袋餅乾,啃得哢哢響,“我到底是有多想不開學法學!這重點是人能背完的嗎?都給我背餓了!”

她下鋪的楊念捂著臉,疑似致敬名畫《呐喊》的同時發出了尖銳爆鳴:“林大羽!不要在床上吃東西!你的餅乾碎碎掉我收納櫃上了!我的化妝品!”楊念抽出紙巾,將落在她那一堆大牌化妝品上的餅乾碎一並拂去,再火速把化妝品收進櫃子裡。

“哦哦,不好意思啊背暈了一下沒想起來。”林羽見狀反應過來把餅乾收了起來。

林羽鄰床的謝星伸手穿過相鄰的床簾,聲音輕輕柔柔的:“大羽,分我一塊,我也餓了。”

林羽把餅乾遞給謝星,謝星拿了一塊。

“你再拿點吧,一塊也太少了。”林羽皺眉道。

“不用了,多了我吃不了。”謝星從上鋪下來,坐到了桌前,她下鋪倒沒人而是桌子,但她不怎麼習慣在床上吃東西。

這棟宿舍樓有N大為數不多的上床下桌,隻不過是六人寢,六桌擠在兩張床下,十分擁擠。

另一個床下是桌子的嚴落雪動動手,在寢室群裡發了一個文檔。

“我剛剛結合上兩屆的複習資料和我這學期的課堂筆記整理了一份考試重點,你們可以直接拿著背。”嚴落雪道。

眾人頓時感動無比,直呼感謝大佬帶飛。

文檔上傳成功的瞬間群裡秒回了一條消息。

“哇塞,落雪這是你整理的重點嗎!太感謝了[哭臉][哭臉],等我回學校請你吃好吃的!”

回消息的是李清謠的下鋪,叫江安逸,因為家裡長輩過生日所以暫時回家了,要等到考試前一天才會回來。

李清謠歎氣,左手把玩著右手戒指上的鏈子,一條腿伸在床邊上一晃一晃,腳踝上戴著一個黑白的腳環,看形製和手上的戒指是一套的:“咳咳咳……咳咳……等全部考完了咱們出去吃頓飯吧,這幾天為了複習全點外賣我都快吃吐了,你們誰想去?咳咳……”

嚴落雪薅開她和李清謠挨著的床簾,扔過去一包感冒衝劑。

“吃點藥吧你,這個月還沒過完你已經生病三回了。”

李清謠一把接住。

林羽第一個回答:“我!我去!”

另外幾人也都表示了同意。

“我也去!”

“我。”

“我!”

……

“我也要去!”

陽台廁所方向傳來一聲輕飄飄的回答。

寢室裡剛活躍起來的氣氛瞬間冷了下去。冬天的氣溫本就不高,這下更是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沉默許久,床位離陽台廁所最近的謝星抱著被子往林羽的床鋪方向縮了縮,聲音顫巍巍的。

“剛剛……是有人在陽台那邊回答嗎?”

李清謠看起來很疑惑,在床邊探頭探腦:“什麼?我怎麼沒聽到?咳。”

林羽坐直了些,壯著膽子大喝一聲:“誰!”

楊念有點緊張:“小聲一點,等下把彆的寢室吵醒了。”

李清謠無語地看向楊念,指指地板:“不用擔心這個吧這棟樓就入住了幾個寢室,咱們樓上樓下都沒人,這一層也隻有咱們寢室哎。”

她見眾人嚇得不動,撈了下頭發,抓著梯子從上鋪爬下去,趿上她白色的毛毛兔子拖鞋,一把拉開陽台的簾子,又伸手拉開推拉門,走出去打開陽台燈在陽台和廁所都仔仔細細找了一圈,為了以防萬一還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爬上洗漱台照著陽台牆外看了看。

“什麼都沒有啊,你們是不是聽錯了。”

“應該不至於四個人同時聽錯。”嚴落雪推了推眼鏡。

李清謠側身伸出雙手給四人展示,神情十分無奈,她甚至轉了一圈,陽台小小的空間一覽無遺:“可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廁所我也找過了,咳咳,姑娘們,你們是不是熬夜複習太久所以幻聽了。”

她帶著一種了悟的神情,捶胸頓足道。

“我就說學習不能太努力,你們看這都整出群體性突發幻覺了。”

“那是什麼東西?”謝星疑問道。

“我也不知道,因為這是我編的。”

李清謠爬回床上,蓋上被子,一臉生無可戀。

“我不想背了,學習不適合我,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熬夜複習對我來說也真是太不明智了。反正我也背不進去。現在我要睡覺,姑娘們,晚安。”

她伸出那隻戴滿戒指的右手,拉上了床簾。

鄰床的學霸嚴落雪見不得她這樣在掛科的邊緣反複試探,試圖喚醒她複習的決心:“大傻清你要乾什麼,你平時上課不聽現在複習不背你會掛科的!”

李清謠神情平和,已經陷入了幸福的昏昏欲睡。她斷斷續續地回答:“咳咳咳……無…無所謂,大不了……補考……”

嚴落雪額頭青筋暴起:“李清謠……你這個擺爛的作風是怎麼考上我們學校的?”

回應她的是李清謠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至此,經過李清謠這麼一打岔,剛才寢室裡略有驚慌的氛圍徹底被打散,眾人的身體終於反應過來時間實在太晚,發出困倦的抗議,於是幾個人紛紛收拾了準備休息。

“我關燈吧,我喝個水等下再上床。”林羽道。

在所有人都拉上床簾準備睡覺時,唯獨嚴落雪的簾子仍敞開著。她和站在床下的林羽對視一眼,微微一點頭,打開電腦敲敲打打幾下。然後在群裡發消息說出於謹慎考慮,她早上會聯係輔導員說明一下今晚的情況。

因為除了那句疑似幻聽的回答以外確實沒什麼不對勁,眾人也隻能同意這個建議,然後壓下心中那點微妙的疑慮,蓋上被子進入夢鄉。

謝星雖然還是有點恐懼,但反複確認陽台門已經反鎖好後也猶猶豫豫著上床休息了。

大概是累了,沒一會兒寢室裡的人全部睡熟了。

外麵刮起了大風,冬日呼嘯的風聲聽起來十分妖異,時不時將門吹得咚咚響,像是有人在砸門。

寢室門上隱約有一串像什麼符號的亮光一閃而過。

林羽床頭懸掛的平安符晃了晃。

李清謠睜開了眼睛。

她輕手輕腳地撐起身體,捂住嘴小聲地咳嗽了幾聲,撩開床簾,神情不悅,眼神直直盯著門口。

咚咚的聲響停了,寢室靜悄悄的,大概是水龍頭有些故障,間或有一點水滴的聲音。

李清謠皺了皺眉,兩把紮起頭發,下床穿上了搭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厚厚的黑色羽絨服,把德牧帽子戴上,思考了一下,把拖鞋換成了方便行動的運動鞋。

她歇了口氣,在心裡感慨這穿搭實在有點惡心。

整理了一下手上三黑兩白的五個戒指,她輕輕拉開了寢室門走了出去,背對著關上門的一瞬間,右手上的戒指蜿蜒出絲絲縷縷的紅光,霎時凝成紅線,不到片刻便一圈一圈如同蜘蛛網一般將整個門封住。

李清謠抬頭看著樓道的監控攝像頭,原本應當表示其正在運行的紅外燈已經熄滅,唯一的光源隻有應急通道綠幽幽的提示燈。而那昏沉沉的綠色微芒,此時也閃爍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

腳下的地麵如同水潮一樣波動起來,原本筆直的樓道空間不斷扭曲,隱約有風聲呼嘯,場景轉換,宿舍樓消失,隻剩下無邊的黑暗。

地麵波浪般湧動著,漸漸從中升上許多一模一樣的直楞楞的“人”。

或者說,鬼。

膚色僵白,雙眼被挖隻剩兩個血洞,七竅流血,每一個的腳的位置都空空蕩蕩,一片透明。

他們緩緩抬起雙手,慢悠悠朝著李清謠飄過去。

隱隱約約有淒厲的哭嚎響起。

冤孽不絕……生者不生……死者不亡……

死者……不亡………

不亡!

眾鬼的速度突然飛漲,朝著李清謠猛地飛撲過去,血口大開,惡臭發黑的血水從他們嘴裡往下滴落,下一秒便沒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帽子微微擋住了李清謠的眼睛,她咳了兩下,抬起右手,戒指微微振動,兩兩相接的銀鏈隨著不斷輕晃,紅線發散而出,牢牢擋在李清謠四周。

李清謠冷笑一聲。

“裝神弄鬼。什麼死者不亡……咳咳咳,陰陽兩界各有秩序,你們怕是來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