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金元思側耳聽完,輕聲說。
音折迅速從他身上翻下來,整理好衣服。
“稍安勿躁,我已經給田蠻施加暗號,讓他將人手都調來,助我們逃走。那老鴇輕易不會令人贖走你,下午雲鯨號會飛到飛島邊停靠三日,飛島上還有彆的靈舟可以前往彆的大洲。我們正好要運貨轉靈舟到西夷洲,離開雲鯨號後,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音折不吭聲。
金元思打量房間,這房間隻有一扇封得死死的窗,隻能從正門突圍。
他側立門前,從門縫觀摩外麵情況。
隻見田蠻領著三個護衛上來,門外修士要攔,他們交談起來。
金元思打開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玲瓏玉扇,扇麵一折,打向旁邊打手,那兩人悶哼一聲,暈倒在地。
修士們回頭時,又被田蠻四人從後攻擊,前後夾擊下,門前幾個修士都接二連三倒下。
“走。”
金元思拉起音折的手。
音折耳語:“那孩子呢?”
金元思:“安全的。”
一行人從花樓一躍而下,跳到其它花樓坊市上,在諸多護衛的掩護下,甩開追兵,到了儲存金家貨物的倉房。金元思和田蠻幾人去處理貨物,音折原地打坐,恢複靈氣。
倉庫一角,四喜抱著腿席地而坐,呆呆地望著地上的螞蟻。
音折歎了口氣,事到如今,說不為自己一時衝動而後悔是假的。
修真界臥虎藏龍,她實在大意。本來想著自己已經築基即將圓滿,還打算一展拳腳。結果顯著,空有靈氣,但實戰經驗幾乎為零。如果當時靜觀其變,事後扯國師府大旗,未必不能救下她。總而言之,日後須得引以為戒。
“你叫什麼名字?”音折拿了根小木棍戳她的後背。
四喜驚醒了一般抬頭看她,咬著唇說:“四喜。”
“幾歲了?”
“六歲。”
“你還有什麼親人嗎?”
“除了爹爹外,沒有了。”她說到父親時,又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就你們父女兩人去中洲嗎?”
“爹爹符術很厲害,他本想去拜個符法丹藥之類的宗門。”
“那你爹爹有沒有什麼朋友呢?”
四喜想了想,搖頭:“爹爹的朋友都不是修士,在南均國,離南詔國國都很遠很遠,我們走了大半年才到故渠,沒人願意來接我的。”
“況且,我也會一點符術。”她停頓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蘊含堅韌的力量。“爹爹做夢都想去神鳴中洲,我要實現他的願望。”
無親無故,遠離他鄉。
還這麼年幼,如何生存。
音折考慮了半晌,溫聲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暫時在我身邊當個小童子,替我做做端茶倒水、跑腿迎客等雜事。我是國師府的人,此次也是隨行前往中洲入學院拜宗門。等安頓好,我再給你找找出路。你想走想留都可以,如何?”
四喜猶豫了片刻,利落點頭。
“但是……我沒多少靈石了,我和爹爹所有靈石都被他們搜刮走了。我……”
小姑娘難為情地低下頭,後腦勺上兩個小丸子也頹靡了下來。
音折莞爾一笑,摸摸她的丸子。
“我發工資的。管吃管住,一個月五十靈石的工錢,如何?”
“五十?”四喜瞪大眼。
“少了嗎?”
“不不,多了,太多了。我爹爹運氣好也就能掙十多個靈石呢,太多了。”小丫頭連連擺手。
“就五十。”音折一錘定音,“你現在一個小女娃,不多存點靈石怎麼辦?日後還要修煉呢,靈石不嫌多。”
四喜鼓起臉,肉乎乎的兩頰漲得通紅,眼睛蓄滿淚水。她乾脆利落趴下來,朝音折磕了個頭。
“謝謝小姐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四喜一定會報答你的!”
音折正欲說話,突然一陣頭疼,是姬梵又在召喚她。
她站起身,帶著四喜欲離開。
金元思見她匆匆往外走,伸手將她攔住。
“你去哪?”
“你管我去哪?”
音折繞開他,卻又被攔住。
“你不會要回到你主人身邊吧?為人奴仆,絕不是個好去處。”
音折不吭聲,如果能,誰願意低人一等。
田蠻幾人將她攔住。
金元思:“飛島已經到了。我們可以換乘靈舟,離開雲鯨號。之後去西夷洲,再去中洲。天下之大,他又如何能找到你。跟我走,我還你自由之身。”
音折羽睫微垂,聽完他的話後,抬臉清淺一笑。
“咦,真是動人的諾言,如果不是我已經向天道發誓,立下主仆契約,想必很情願跟你走吧?”
金元思臉色微變:“你簽訂了主仆契約?”
“你覺得我不會?你覺得我貌美,被人奪走後,也能做個姬妾?沒想到我竟然混得這麼差,變成奴隸了?”
音折向他靠近,瑩潤的指尖落在他的發辮上。她逼近的臉,帶著森然的嘲諷,冰冷又赤/裸地勾引,逼得人不敢直視其豔光。
“少裝模作樣了,你們不過是一丘之貉。”
她起身,帶著四喜,頭也不回地走了。
錦衣少年默然無語,兀自立在原處,淩瓏玉扇緊緊嵌入掌心,泄露出他不平靜的內心。
田蠻:“少主,天道宣誓的主仆契約不可違逆。她的主人有絕對的生殺大權,一個召喚和命令,奴隸不得不服從。是極其蠻橫霸道的契約。”
金元思:“也許能找到解開契約的方法。”
田蠻搖搖頭:“從未見過……少主,您還是死了這條心,莫要再糾纏音女了,何必引得她的主人再懲罰她?”
金元思不再說話。
田蠻以為少主終於死了那顆慕艾之心,不禁鬆了口氣。
他的少主哪裡都好,就是太多情。
音折回到靜室後,將四喜留在房門外。
偃奴跪伏在簾側,頭也不敢抬,靜室內一片靜悄悄。
音折踏進房,直覺就不大妙,便收起了冷冰冰的臉,換了副甜笑的表情。
“主人~”
她舌尖咬著黏糊糊的字,將尾音拉得繾綣拖長,扭著腰肢,閃入內室。
姬梵俯瞰著窗外的懸浮空中的飛島,飛島邊也漂浮著幾座靈舟,靈舟上伸出浮橋與飛島連接,浮橋上人流如織,妖獸馱著貨物,人推著小車,一派繁華熱鬨之景。
平日不見人影的吊柳和歸蓬也在,肅穆立在兩側。
音折乾笑:“啊,你們也在,今天人很多啊。”
吊柳眼睛微轉,同情的情緒一閃而逝。
音折頓感危險,收了浮誇的做派,一個滑跪在地,哭訴道:“主人~我差點被人賣了。嗚嗚嗚……我好害怕……”
她不等姬梵詢問,明明白白把事情如實陳述,不過隱去了金元思那部分。
“我不過想買個小女童來伺候我,誰知道碰到這群膽大包天的惡人。我說我是國師府的人,他們都不相信。對我出手,幸虧我機智,這才逃出來。主人,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音折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心攀上姬梵的袖子。
姬梵回頭,臉色平靜,辨不出喜怒。
“我自然要替你做主。敢對我的靈寵出手,他們會得到懲罰。歸蓬。”
“在。”
“把春風一遇從雲鯨號上清理乾淨,不長眼的蟲豸,應當粉身碎骨。”
“是。”歸蓬拱手,而後從退出靜室。
音折乾笑兩聲,答謝他。
“雖然他們不長眼,可是,你確實沒有可供辨識的標誌。”
音折:“要給我令牌之類的嗎?”
“不,是靈寵的標誌。”
音折的笑容僵木在臉上:“靈寵……需要什麼標誌。”
吊柳從屏幕後推出一個燃燒著煤炭的鐵鍋,炭火紅彤彤、焰光黃澄澄,一枚印有“梵”字的烙鐵正燒得火熱。他送上烙鐵和一個裝丹藥的小瓷瓶,悄聲退出了內室。
音折一張臉瞬間失了顏色,後退兩步。
“我又不是牲畜,你怎麼能這麼羞辱我?”
她腦袋轉成風扇,不斷思考著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錯事,惹了麵前的魔頭。
“過來。”姬梵抬手喚她,迫於命令,她不受控地朝對方走去。
“吊柳有止痛丹,不會很痛。”
他如此安撫,伸手抓住了音折的手腕,將對方拉入身前。
目光落在她身上,從頭到腳掃視,似在尋一個好下手之處。
麵前女人起伏有致的嬌軀,微微顫抖著,像晚秋時枝頭的殘葉,在風中蕭瑟顫抖,等待凋落。
她的衣衫整齊,裸在空氣中的皮膚隻有一張芙蓉麵,修長的脖頸和柔嫩的雙手。
姬梵提起烙鐵,頓在空中,似不知該從哪下手。
忽然,音折費勁掙脫了他召喚的束縛,像隻雨蝶飛撲進他懷中。
她從他懷裡仰起瑰粉的臉龐,羽睫被眼淚沁濕,大顆大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滑過杏腮,琉璃黑的眼珠定定地凝視他,淒婉地哀求著:“彆人傷害我,主人你也要傷害我麼?”
他指節分明的手骨輕輕鬆了烙鐵,眉目低低閡著,音折捕捉不及他的情緒。
懷中的女人哭得越發可憐,軟軟倚在他懷裡,軟玉溫香、柔若無骨,仿佛全天下唯有他可以依靠。他不明心口如何生出一種飽脹感,填實了空洞的某部分。
音折哀憐地求他:“主人,我不離開你,我以後哪裡也不去了。我化成蛇鐲纏繞在你臂間,助你修煉,穩定神魂,好嗎?”
她幻化為小黑蛇,小心翼翼纏繞上姬梵的手臂,蛇頭蹭了蹭他的臂膀。
失去懷中人,他略微不適應,臂間纏繞著的有力蛇軀化為另一種存在感。
他撫摸著她溫涼光滑的鱗片,第一次對妖獸沒有生起厭惡。
他需要她,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以後,不得離我三步之外。”
“好。”音折心中暗暗舒口氣。
姬梵伸出手指,她的蛇吻輕輕地蹭他,以示順服。
他從芥子中拿出一枚金燦燦的戒圈,套在她的尾巴上。戒圈有靈,一分為四,落在蛇身,自然收縮大小,將她箍住。
“啊!”音折驚叫,化為人形趴在地上。隻見雙手和雙腳,都套上了金鐲,金鐲雕飾蓮花,鐲內刻著姬梵的名諱,大小剛剛合適,摘不下來,亦不會傷到手。
“這是什麼?”她難掩憤懣,含淚看他。
姬梵勾起她的下巴,溫聲道:“金蓮靈鐲,可以護你周全。如若你想同彆人交歡,他會死。”
他的語調清淺柔和,慢慢說著。
音折心頭發涼,她與金元思做戲時隻略微有點反應,但姬梵敏銳地捕捉到她的一絲情動。他本就厭惡妖獸,以之為食,收她做靈寵也不過道骨所求。他們之間的感應在,傲慢如他,怎會容忍音折動情而冒犯他。
“當然。”他指節摩挲她的下巴和臉頰,眼神轉而變暗,“你會被我親手碾碎。”
音折手腕腳踝一陣陣疼痛,那靈鐲時緊時鬆,似乎在發泄主人的怒氣。
姬梵鬆開手,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臥在地上的她:“既然你不願受烙刑,那就換個懲罰。”
“妖獸愚鈍,總需要吃點教訓。”
他轉身離開。
音折軟在地上,靈鐲死死箍著四肢,仿佛要勒緊骨髓裡,她手腕腳腕疼得幾乎要斷掉,冷汗一點點爬滿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