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找到薛晨風,兩人商量片刻,根據戰場現狀迅速做了相應的調整,治愈係和被影響的的其他異能者暫時需要修養。薛晨風帶回的這些異能者尚有作戰能力,數量是七百八十二人,暫時打散融入普通戰士隊伍。一部分普通士兵跟異能者融合,一部分普通士兵加急訓練,他們後方仿製的異能者乾擾器成功了,需要普通士兵埋伏在各個角落直麵對方的異能者雇傭兵。
艾伯特感覺到了薛晨風最近的狀態不太對,自從上次戰場突發事件之後。
薛晨風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有著很漂亮的笑容,除了異能透支,短時間內不能再上戰場這件事。
做了全套的身體檢查,薛晨風下了床,拔掉手上的針頭,監控的畫麵停留在十秒前,畫麵裡青年安靜地睡了一晚上。基地上空,一道身影被防空係統無視,迎著月光舉翼,火紅色的羽翼熾熱無比,燒的整片夜空都沾染血色。它聽到了腦海中有很小很小的女童的哀鳴,於是像是曾經百年間無數次把她抱在懷裡一樣,釋放出安撫的神經信息。慢慢的,抽泣的聲音變小了,像是得到了母親的安撫,呼吸一點點平穩,搖搖欲墜地抓住了它的神經末梢,一根長而有力的筋肉。
鐘表開始倒轉。
天空一輪旭日升起,升到一半,失敗了。
感謝人類。
它明白這個世界運轉的底層邏輯。
感謝人類。
它一路順著漫長的國境線飛快移動著,不一會就到達了江南水鄉,循著薛晨風的記憶把那地方翻了一個底朝天。
感謝我聰明的的女兒。
它拿到手裡的資料已經損壞了好長時間,芯片,紙質,都是如此。
紙張在它手裡一點點由泛黃模糊到嶄新雪白,慢慢變熱,像是剛從打印機裡打印出來。
上麵記載的信息讓它感到荒謬。
它走出破敗的危房,站上廢棄城市曾經最高的建築,遠遠俯視城市。翻騰的雲霧,一邊日升,一邊長夜,月亮在中間慢慢降落,極光散亂的鋪排,瘋狂地扭動在天際,像是痛苦的絛蟲,像是母親肚子上瘋狂生長的妊娠紋。
像是收到了它的感召,迷離的人型物體漸漸聚在一起。
被“汙染”的人並沒有全部死去,而是變成了非人一樣的生物,被“汙染”吞噬了。
被“汙染”的人,有的在活著,轉化了汙染,變成了異能者,將“汙染”,融合了。
異能,和“汙染”是一個東西,我親愛的女兒。
“異能”“汙染”,是守恒的,“因果”“時間”也是。
異能不可能毫無來源,無根之木難以長久,無源之水難以存活,其實全部都在汙染區,全部。
真正會吞掉人的,是虛陷的世界。
虛陷區。
一股股寒意從天際升起,它摸到了太平洋的海水,和繁華的浮海城。
深海的鯨魚還保有遠古的恐懼,發出絕望的悲鳴。
自然的神,汙染的邪神,都是我,我親愛的女兒。
我不願你投身汙濁的人類世界,但你愛那裡,你有信仰地愛人類,我不阻攔你。
長長的羽翼拖在它身後,從高塔垂下,星河倒懸。
我說了很多謊言。
但我始終愛你。
——
薛晨風不敢醒來,握著它安撫自己的物品,感知不到自己的身體,還要忍耐曠日持久的低頻空洞聲音,那是持久的仿佛要令人失去未來和過去的恐懼感,像是來自宇宙的噪音。
薛晨風。
她知曉這個名字。
憤怒,冷淡,神性——
她知曉了它。
在確保自己安全之前,它不會把身體交給她。
在自己恢複異能儲備量之前,她回不到戰場。
如果自己精神不穩定,那麼它不會抽離對自己的乾預。
她想起自己浮海城臨走之前隨手買的一本很隨便的科普書。
——
作為人類本身去扮演一個角色,去依靠自己潛移默化沒有用,一旦被威脅,它會推翻自己所接受的一切。
薛晨風不敢裝死,二十個小時後,當她終於能發出第一聲求救之後,她的精神體坐在了它的身前。四麵八方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薛晨風看不到頂,也觸不到任何東西。
她的心在急速墜落。
像是覺得這樣的環境有些壓抑,它抬起自己的不知道什麼部位,將環境換成了挪威衛生站的小屋。
更詭異了。
薛晨風看不見完整的它,或者說曾經沒見過它,或者說神,是把所有自己所掌管的一切都變作自己的身體,因為數量恐怖,一時間也無法取舍。
更無法理解了。
晨風原本好好坐著,現在被包裹著,四周都是它,但什麼都看不清。
視力無法準確感知它。
依靠我的心吧。
薛晨風閉上眼睛。
我隻有一顆心,一個大腦,前者是我活著的標誌,後者是我愛的源泉。
——
兩個...二者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
晨風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能算是人。
史上最詭異的一次談話。
薛晨風腦子裡飛快略過一個個場景,最終回溯到她“出生”那天。
高大的枯樹在她重生之後就枯萎了,她出生之後是連綿的暴雨。
木存水,金破木。
能對上。
——
這世界沒有牢籠,是薛晨風畫地成籠。
——
最終一切還是恢複正常了,隻是見過它體量的薛晨風心有戚戚。那不是它的完整形態,還沒有到達終極,很難想象的。
無聲的陰暗籠罩了過來。
薛晨風回到基地,跟八卦圖一樣的天總算恢複了正常,晨昏照舊,包括鐘表在內。
一切照舊,薛晨風還在休養,隻是它不允許她再掌控身體,薛晨風眼睜睜看著它和所有人交談說話,有相熟的同僚把手放在它身上的時候薛晨風簡直膽戰心驚,生怕它不樂意一下子給人抹除存在。
她隻能完全獨立的掌控異能的部分,上次被十顆乾擾彈砸中的時候她就應該知道。當時薛晨風的治愈係異能覆蓋範圍被她拉到最大,壓著計算好的撤退時間儘量拉大範圍,保全儘可能多的異能者是她當時的第一個想法。乾擾彈要落在她頭頂的瞬間她就知道完了,她的異能總量支撐不了保護自己和七百多人,一旦有異能的輸送鏈斷掉,天平兩方一起落空。薛晨風隻好臨時把天上巡邏的滾珠撤下來灌注足夠的異能,分散成二十來份的保護圈,籠罩著所有人。
於是她當時不是被乾擾波乾擾了,是被十來個爆炸彈炸暈的,砸暈的也行。當時異能已經透支,精神又莫名其妙的不太穩定,所以就被控製起來了。其實就是熟悉的國產情節:媽媽擔心你不穿秋褲冷,你不聽,結果凍暈在樓下兒童樂園,媽媽拎著你泡了一天的熱水澡,並且給你塗了厚厚一層鬱美淨,凍瘡的地方狠狠塗了兩層藥膏,最多嘴上不饒人的罵你兩句,實際上根本不舍得打,還要按照醫生的醫囑給你換著花樣做好吃的補營養,怕你恢複的慢。
下班都要趕時間回家。
把你反鎖在家裡不讓你出門。
太像了。
薛晨風有一種很神奇的魔力,一切事情到她這兒好像自動變得模糊,本人適應性超強,當然也能把一切周圍的人都傳染成跟她一樣的態度。薛晨風現在一想到之前跟它插科打諢互相貶損就覺得跟現在好像不在同一個圖層,很有撕裂感。
她之前很勇啊。
也可能二貨是會傳染的。
回到正題,現在它也沒辦法使用枯竭的異能,它隻有辦法使用汙染,這是融合她的初衷之一。
他們這裡還在熱火朝天的打,各種高科技武器都進了場,遠方的浮海城突然出了一件大事——五區一所B級研究院臨床試驗成功,人類基因序列可以在乾預下發生改變,壽命按照計算可達到二百四十五歲!
薛晨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莫名感到諷刺,於是也很捧場地笑了一下,蒼白而虛假。
幾乎所有新的成果研究出來都有曾經美好的願景,隻是願景那麼多,這項成果格外容易走偏——人類的底層基因密碼,難道是可以隨便觸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