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不理解薛晨風的行為的,薛晨風一開始也沒指望它的理解。
戰事繁忙,一場完了有另一場。在前往下一個戰地的路上,薛晨風見到了上前線之前培訓自己的“老師”。柏特萊姆在車後跑了兩步,攀著車後的腳踩杆跳進車裡,長腿交替,兩步走到薛晨風旁邊,語速很快:“我聽說了,你相當努力,想過直接來我手底下嗎?”
他們這樣的異能者算是就近收編,從宜性質很重,一旦被正規的收編過一遭,又碰上戰事暫收,她這樣的再到一線去就很難了,即使自己算是“天賦型”,薛晨風擦去臉上的灰塵和雪粒,臉上臟的看不出原來清透的顏色。她想:所以嚴格來說,自己進了他手底下就相當於考公上岸。
薛晨風點點頭,正欲站起身——
柏特萊姆一把拎起她,跟拎小雞仔似的:“那就走吧。”
薛晨風被一米九加的斯拉夫人拎下還在往前飛奔的車。他落地緩衝,蹲了一下,自己的腳仍然沒有夠到地麵,快低空恐高了。被放在一邊的小雪堆上,薛晨風抬頭看一眼柏特萊姆,他拎她,就跟她拎十歲小孩一樣輕鬆。晨風剛站穩,柏特萊姆已經走出去兩米遠了。
兩人要去的地方是更危險的戰區,戰況激烈,人員傷亡數量直線飆升。
入正式編,她拿到了軍銜。
天賦極高的治愈係很少見,跟她一起被篩選出來的還有其他異能者還有很多:爆破係,禦獸係,植物係......薛晨風歎為觀止。
作為軍醫,她領到了自己的製服,穿上很像那麼回事。昨日後勤補給的線路被炸,她穿的是上一個犧牲的年輕人的衣服。更激烈的戰場隻有更少的休息時間,薛晨風連著三天沒睡覺——在這裡她不用去交戰前線,按照她自身的異能優勢,她更多接觸異能者的治愈,他們大多可以支撐到回到後方,不過主要的任務是支援異能透支的治愈係軍醫。
這符合她的能力,因為需要的異能總量更大。
而老資曆的軍醫在人命消耗的更快的地方更有優勢,他們經驗和技巧更豐富。
薛晨風在血和火的戰場上飛速成長,教材是鮮活的生命和血淋淋的現實。殘酷的說,這是她向上躋身的踏板,即使她本人並不認同這一點。更進一步說,她對戰場並不排斥,它更是如此。
半神...確實缺少對生命的敬畏。
兩人蛟龍入海一般,配合默契,互為背脊。
就像它之前射出的那顆子彈一樣,兩人在出色完成任務方麵默契無限。
後來薛晨風回答了它的疑問:“我不好戰,但是我要向上走。閒置自己,這不好,有多少能力就站在什麼位置上,可以稍稍低一點,但不能太多。”
山風卷著硝煙味流過他們周身,殘陽似血,濃稠地讓人寸步難行,薛晨風低頭撿起地上的破損的通訊器,沉默了一秒。
風聲灌耳,滿麵塵灰,腳下熱土焦灼。
逝去的魂靈被風送回家鄉。
“況且,你就不想看看上麵是什麼樣子嗎?盛世早就傾覆了,百年混沌,嬋娟瑤台上我去不了,但是多少能忝列下首,做一個有點用的人。”
“你是混沌中生出的奇點,不也想知道另一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嗎?”
它的視線掃過遠處。基地裡,士兵坐在欄杆上唱歌,卻是歡快的調子,他們唱歌,跳舞,極強的民族風格,結合曆史來看,又讓人心緒起伏,感慨萬千。
它說:“是啊,這算是融合你的初衷了。”
“可說呢,亂世出梟雄嘛,我這種混吃等死的也勉強能有一點出頭的空間。”
“況且我有私心。”薛晨風拍拍膝頭的灰塵,站起身,用中文輕緩的語調,唱了一首百年前的......不知道是民謠還是搖滾——她唱起來有種不符合她本人的沉鬱感,品出悲涼的悠長。它聽她唱,心頭一動:它能讀取薛晨風的神經元信息,知道她一切的回憶和底色,但是不明白她作為人類的心緒變化,那樣細膩敏感,充滿疑雲。
於是它想知道,問: “什麼?”
薛晨風沒有正麵回答,半晌摸了摸自己的製服,肩上有個很明顯的彈孔。她往回走,淡笑著把話推回去:“都說了是私心了。”
——
薛晨風擦拭乾淨刀片上的凍住的血跡,把酒精蓋子打開遞給旁邊的人,柏特萊姆的手在半空等著,薛晨風叫他:“這裡...您要多少?”
柏特萊姆沒回頭,拿過她遞來的酒精,自己倒進碟子裡,沾了棉球,說:“去休息一下?”
薛晨風下意識想搖頭,柏特萊姆根本沒看她,拿自己的手臂把她趕下了操作台:“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睡,五天了,這裡不需要精神不集中的醫師。”
薛晨風:“......好的長官。”
她其實還有十九天不睡覺的戰績呢。
躺在一邊的病床上休息了兩個小時,薛晨風沒睡著,閉著眼睛想事兒。沒一會兒聽見又有腳步聲焦急地朝著這邊來,她滾身下床,三步越到門口接住擔架,看了一下回頭高聲說:“左胸腔貫穿傷,半截鋼筋!治愈係異能者!”
柏特萊姆判斷了一下救治方法,自己取出貫穿心臟的鋼筋的同時,他要求薛晨風不間斷治療,保證失血量越過極限點的速度慢於大動脈愈合的速度。三分鐘後,躺在地上的醫師保住了性命,他顫抖地說到:“叛徒,騙子......”
他睜大了自己被硫酸灼傷到基本失明的眼睛,被薛晨風按著因為憤怒想要強撐坐起來的身體,於是隻能憤怒而沙啞的吐字:“他們...專門偽裝成傷員獵殺治愈係醫師,趁我們力竭要返回休息的時候......”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說完半句話之後,醫師被柏特萊姆安撫:“好了...沒事了,可以休息了,不要說太多話。”
柏特萊姆的身邊還躺著剛剛取出頸部子彈的一位準尉,薛晨風屏息噤聲,柏特萊姆的臉色相當黑沉,這樣精準的襲擊,險惡的用心。
帶隊的還是他們自己的人。
他們是收到消息的第一線,尚且還沒來得及動作,更多的噩耗就傳來了——敵軍利用仿製的作戰服偽裝了一批人充當人體炸彈,偽裝成傷員吸引醫師趕到並喪命,是完完全全的自殺式襲擊。
他們這裡的治愈係異能者損失慘重!
極端的定點狙殺方式,這導致醫師幾乎沒有被救援的可能性,找到的時候大多都是兩個人的肢體碎片四散遍地,醫師不敢救援的情況下,傷兵亡兵的數量必然上漲,前線驟然損失慘重。
前線的普通士兵傷亡速度呈一個恐怖的速度上升。
消息很快報上去了,與此同時還有立刻前往前線的剩餘治愈係異能者,他們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護衛平民和身後的家人,倒下一批還會有另一批頂上——雙方都殺紅眼了。薛晨風本來作為充電電源留在後方專門救治異能者,戰事所逼,她要前往中間地帶,也要提防偽裝的敵軍。
在第九天沒合眼的一個平常的早上,薛晨風看著遠方噴薄的朝陽,咽下他人遞來的涼水,沒有吃麵包,嘴唇裂開一道血口,她也沒有管,腦子鈍成一片大霧。突然聽見它說:“彆休息,集中注意力。”
薛晨風“嗯”了一聲,感受領域鋪開,海浪一樣緩緩漫過每一片沾滿血跡、散落碎片的土地。一秒,兩秒,三秒......薛晨風凝神,找到了!
驟然站起身,她高聲警告:“都後退!有爆破係異能者!”
下一秒,麵前的土石都飛揚起來——這還是一場針對治愈係異能者的獵殺!
他們的意圖很明顯,要趁著薛晨風回到治愈係異能者這裡做充電樁的時候,他們治愈係異能者聚在一起的時候,把他們一網打儘。
——更可能早就盯上自己。
薛晨風感知到那個異能者埋伏得並不遠,是貼臉伏擊,講究一個一擊斃命。異能者在戰場上的價值奇高,是更加靈活的炮台,或者是保證戰線不垮塌的輔助,如果能搭配合理,必然如此時他們被伏擊一般神出鬼沒。爆破係異能者可以以自身圓心,按照能力大小蔓延半徑,隨意把能量附著在其他物品上,等到他人進入包圍圈的時候爆破,甚至理論上爆破係異能者可以做到無實物爆破。
它:“有點手癢,想抓一個來養,晨風你有什麼辦法嗎?”
“?”
半神看到自己的小玩具了?
薛晨風隨口胡編:“等我有錢了給你做一收納房,唉,什麼異能者都給你收一個哈。您大爺天天兒看成嗎?”
“我想要標本也行?”
“彆打岔,繼續集中注意力。”薛晨風驟然冷下聲音,這裡危機四伏,再損失醫師恐怕前線的軍隊的單兵存活時間就要出問題,遇見不講武德的對手,□□和毒氣都是針對沒有治愈係醫師的軍隊的常見手段。
薛晨風神色凝重,在柏特萊姆沒有喊住她的瞬間衝了出去,穩穩的跪滑過牆角,在低位的視角上把偽裝的爆破係異能者一槍爆頭——這算是她第一次自主殺人,腦花綻開的瞬間薛晨風還是抖了一下手。
柏特萊姆麵前一公分的掩體炸開一圈裂紋,斯拉夫男人下意識向後仰身,即使真的爆破的話這個動作毫無作用——那裂紋就像是爆破未遂之後無可奈何的殘留,隻滲出一點塵灰。
薛晨風和平常一樣沉默,但是它知道她的無措,薛晨風剛剛直接把意識牆緊緊封閉起來了,自己方才什麼都看不見。她有個習慣,很怪,每當她自己害怕的時候,她總是先保護在她眼裡更弱小的,好像這樣就能作為代償,讓她自己不害怕,即使彆人並不很需要。薛晨風壓製住自己反射性的急喘,心臟跳的很快——她還是太年輕了,經驗不足,所以心裡終究害怕,她保證了己方的三個醫師一時性命無虞,這很好,但她的手還是抖,哆哆嗦嗦的,都有點握不住自己脖頸上係著的平安扣。
戰場、 武器、 戰爭。
生命、愛、 未來。
她的心裡還是亂了一瞬。
——
薛晨風和柏特萊姆還有其他醫師轉移到下一個需要他們的地點。
下一個地點。
前方連天的炮火,身後是血淋淋的傷兵,身旁是忙碌的戰友。
當然她手下也不是從無遺憾。薛晨風那天已經連軸轉了兩百多個小時,一個戰壕的拉鋸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誰都沒有發現她從來沒下過前線,這裡的醫師誰不是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個用,實在撐不住的就找一個遠離炮火的地方靠一靠,閉一下眼睛就算是休息,沒人有心思注意一個跟他們一樣灰頭土臉的醫師。薛晨風抹掉臉上被彈片炸出來的血流,腦瓜子嗡嗡的,又抹了幾下,她一時不察,把眼眶下的彈片抹的紮的更深了,一時間血流如注。
這時拖過來一個中年士兵,渾身潰爛骨肉如泥。
拖她過來的那位年輕士兵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隻是用她盈潤淚水的眼睛看了一眼薛晨風,說:“如果治不好她,就讓她走的沒有痛苦,結束她的生命。”
薛晨風摸了一下中年士兵的額頭,沉重的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是腐蝕係的異能者。
如果是一般情況,收到這種異能者的攻擊頂多讓人失去戰鬥力,同時變成半殘,如果及時拉回傷者,棄車保卒,那就還有長出原肢的可能,死亡率並不高。因為這種攻擊一般是針對一群士兵的,如果治愈係到達及時,可以做到群體無傷,是天然的克製。可這個女人,明顯用自己的軀體覆蓋腐蝕異能者,扛下了所有腐蝕傷......她的全身已經沒有一點可供施展醫治的地方。
二次腐蝕,皮穿肉爛,腦死亡。
薛晨風被身後的小助手叫走,抬下來一個撿到斷肢的爆破係,正在痛苦地慘叫著。
戰場如此,她隻能以還能活著的人為先。
年輕的士兵轉身跑去前線了,薛晨風轉身服從更高優先級。她不知道年輕士兵轉身離開時那充盈的眼淚有沒有掉下來,在離開之前她把自己的槍對準女人的太陽穴。
在她痛苦到失去人類尊嚴前給她一個體麵的死法。
三個小時後薛晨風才回來。
她特地趕回來。
這是一位身有重大功勞的烈士,舍身換來其他隊員無傷,這之後上報上級,追授軍銜和功勞,家屬的優待和照顧的流程一個都不能少。薛晨風包起烈士不辨麵容的身體,小心翼翼避開她身上腐爛的肌理——橫紋肌溶解加上腐蝕異能的傷口,人的體貌就不會太齊整了。在把她送回基地前,薛晨風試圖找到那位送她來救治的年輕士兵,詢問好幾個人之後才知道,她也犧牲了。
就在剛剛的三個小時內。
那一瞬間薛晨風心裡突然流過了一陣涼風。
她的眼眶有點乾,於是自己補足了水。
薛晨風發現她的軍裝內袋還有一張照片,是一雙正在吃蛋糕的兒女,柔軟的金發在太陽的照耀下很漂亮,笑容是那樣的調皮,色調是那樣的溫馨,邊緣都已經發黃,但被妥善保存的很好。
她就拿這張照片問出了身份。
......愛、自由、未來。
戰場升遷的速度是很快的——這片土地還保留著曆史優秀傳統,衝在前麵的絕對不是非軍官,連治愈係的戰鬥作風都相當彪悍。上麵的死完了,前線對人的需求卻不會變。隨著上升的級彆,薛晨風不能合眼休息的時間,加上緊繃精神的時間更是直線增加。在相應的需要下,她鍛煉出來了自己的精神強度,可以應付絕大多數的鏖戰前線對醫師的損耗,精神、體力、耐力、異能、甚至臨時承擔調配物資的負責人,在柏特萊姆不在時,薛晨風就是三十名軍醫的調度人,可以覆蓋至少七百人的醫療保障。
不論是在基地,還是前線,半神融合體的她都不太在乎自己的身體情況如何,那種隱隱的非人感從她骨子裡透出,有些時候近似冰冷。薛晨風本人也是覺察到了這種異樣,並刻意的插入休息。但隻要是工作時間,她都是忘我而專注的,除非到了影響自己效率的時候。
“老師,斷肢的傷兵我來,你休息一下吧。”薛晨風擔心的挪開柏特萊姆的手。
柏特萊姆視物還清楚,他認為自己當下的狀態還能再支撐自己,他要再值一會兒班。他想:她也好久沒休息了,怎麼就不力竭呢,天分這個東西真的是......他拿起自己的刀片,準備給傷兵刮息肉。
薛晨風緩慢而強勢的壓住了老師的手,柏特萊姆手腕一麻,刀片掉落在地麵。
她溫和地說到:“醫師充分的休息是對傷患最大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老師,你最近太勞累了。”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了薛晨風堂而皇之地把她的老師趕下去休息,強壓著彆人的感覺還不錯,薛晨風撿起刀片,擦去浮灰,放在一邊,示意小助手來處理。而柏特萊姆的精神也已然到達了極限,薛晨風剛一眼沒看見,她的老師還沒走到空地邊,眼前一黑,靠著一根柱子直挺挺暈了過去——
薛晨風:“......”
唉。
剛剛他眼前估計都累出重影了,好險沒刀片給人掉腹腔裡。
好了,薛晨風無奈又認命地摘下自己的手套——彆把這裡唯一扛事兒的給整透支了。
有上行必有下效。
薛晨風把角落裡的毯子拿過來,小助理接過蓋在男人的身上。薛晨風一皺眉,覺得哪裡不對。兩人視線交錯一瞬,明白了。
柏特萊姆再次醒來的時候,疑惑地發現他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捆束感。他身體倒是沒有大礙,異能充沛,應該是得到薛晨風的“救濟”,他坐起來半個身子一看,發現了奇怪之處,自己被裹了兩層毯子,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柏特萊姆:“......?”
——
薛晨風要保證,她在做好自己本職工作的同時,還要做好柏特萊姆身邊能隨時調出去的一根頂梁,她得儘可能好用。順便在任務中見縫插針,在哪裡,做什麼都偷師一些,不管是戰場清掃還是死亡處理,包括信號乾擾器的安置拔除,更甚是射擊的卡視角,巷戰的埋伏.....她麵對的是一份特殊的人生體驗,這片藍海全是她曾經沒有接觸過的知識,即使她當時隻抱有非常樸素的想法:“萬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她不會滿足,直到她暫時可以獨當一麵。
跟著這位技藝精湛的老師,薛晨風受益匪淺。她不斷地遇到新的知識和情況,她的老師也越來越離不開她這個隨時待命精力充沛的下屬。半年過去,薛晨風臉上唯一的一點不合時宜的局促,和她自己也不喜歡的敏感天真褪去了,眼神裡都是被炮火和鮮血洗練過的沉靜和遊刃有餘。
她有時也會凝視著自己逐漸陌生的神態沉思,想也許自己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把這裡當做往上走的台階,太功利。
但是她還是會選擇這條路,用自己實打實走出來的每一步。不管在什麼世道,這條路都升的最快。
不是嗎?
她自己一直知道自己有心軟敏感內耗的毛病,如果不改變,很難達到目標。
薛晨風蹲在掩體後,出其不意的放了冷槍,收割落單並想安裝地雷的敵方人員一位,縮回掩體後,薛晨風繼續收攏她的醫療器械——戰績加一。她做事的準則很明確,很利他,從來不冒進,也從來不逞功,但戰場上這樣的“機會”太多了,在她本身優越的探查能力的加持下,變成了她最大的優勢。
時間一長,連他們的頂頭上司,一位名叫安格林娜的中校都知道了自己手底下有個異能出眾,勇氣超群的東方青年。
薛晨風甚至不是斯拉夫人,她的升遷,儘管質疑聲眾,不過支持者也甚眾,尤其是這位欣慰的中校。
授銜,再次授銜,兩年時間,薛晨風即使在收斂,但依舊鋒芒很盛。
她的名字不再是渾濁的發音,而是一群人能發準的音節。
然而隻是軍醫是不夠的,薛晨風深刻的認識到,這隻是她的來時路,如果太出色太專業就不好往上走,不能完全按著這條路走到不好轉圜的地步——她不能錯過轉彎的岔路口。
薛晨風把視線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她身負驚天的秘密,有時也有點理想主義和孩子氣,和它的融合是自己最大的底氣和幸運,要把到手的好牌玩好,就要抓住每一次機遇,不論艱辛。
——
薛晨風在兩天之後順利的和安格林娜中校並肩走在了小路上。
以幾乎沒有刻意為之痕跡的刻意。
它隱隱約約的看見了薛晨風未來想要選擇走上的路的趨向,驀然想起了薛晨風還身處那個童話一般的挪威小村莊裡的時候。
那是極圈內小村莊某一天的一個晨昏不辨的悠閒時刻,四野寂靜。薛晨風在自己小小的衛生站的後屋裡,坐在書桌前看書,一個小時後從一堆書籍中抬頭,窗外是一眼望不儘的極夜暮色。隻有一盞豆大小燈的廚房裡,灶台上的小鍋中還溫著微沸的黃油啤酒。
薛晨風忘了關火。
回過神來的時候,滿屋都是黃油啤酒的味道了。
她把頭發卷起來盤在頭頂,隻有幾綹發絲有點遮眼,和睫毛交纏著。當時它正專注的計算當地維度下極夜極晝交替的時間,突然視線被偏移了,薛晨風起身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叫那個本子日記本也可以,薛晨風的腰靠著桌子,手按壓日記本燙金下凹的印花字體,下麵還有一行小小的數字,是買到這個筆記本的日期,距離現在已經有兩年,這是薛晨風的一個小習慣。她當時特彆突然地說其實這個地方我可以呆一輩子,但是一定不會永遠快樂。
它當時沒太猜到薛晨風具體想要什麼。
它說人是被環境和回憶塑造的生物,一直呆在這裡就隻留下這個地方的回憶,到底沒有好與不好的分彆。
薛晨風當時輕輕笑了一下,說了什麼它沒聽清楚,幽微的輕語淹沒在沸騰的水聲中,卻清晰的傳達到它的意識裡——
“人活著需要意義,人通常把這種意義寄托在很多事情上,有人成家立業,有人操持經營......這裡很好,但是我要走了。”
它沒get到薛晨風的話語和當下的場景有什麼聯係,但是他們心意相連了兩年,直覺上它懂薛晨風那彎彎繞繞的潛台詞,腦子裡卻聯想到當時沒怎麼注意的閒散一撇,正是看到薛晨風剛剛合上筆記本前,那最後一頁上的話:“百年如長夜,願做報曉風。”
越過時光和回憶正中此時此地。
她現在還這樣想嗎?
它有一點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