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鎮奇案(五)(1 / 1)

聽完林香荷的陳述,淩憂與蘇越都陷入了一陣沉默。一來,他們都同情林香荷的遭遇,二來,法不容情,按照本朝律法,殺人應當償命,可殺了一個罪惡滔天的人,這能算是罪過嗎?

蘇越走到淩憂身邊,小聲問道:“淩女俠,現在我們……怎麼辦?”

淩憂低聲道:“還有些疑點,你先安撫住她的情緒,我去屋子周圍轉一轉,等她好些了,再帶她去祠堂,召集村民,給大家一個交代。可要小心些,彆讓她又自尋短見。”

蘇越凝重地點了點頭,淩憂在屋內轉了一圈,發現屋子被打掃得特彆乾淨,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但是林香荷的描述與黑狐屍體的情況完全相符,她應當沒有說謊,隻是,黑狐屍體的臉又是被誰毀壞的呢?

淩憂走出屋子,環顧四周,試圖從環境中找到一絲線索。村莊的寧靜似乎被一層無形的陰霾籠罩,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

林香荷家旁邊隻圍繞著一圈矮牆,淩憂沿著矮牆搜索了一番,似乎有被人翻越過的痕跡——但黑狐的輕功這麼高,這樣程度的矮牆,怎麼還會用這種笨法子翻越?

難道,還有一人曾經來過現場?

淩憂順著翻牆的痕跡走到林香荷臥房的窗下,窗台上的灰塵也有剝落的痕跡,似乎有人在這偷聽過。

淩憂繞著屋子走了一圈,除了些許已經模糊的腳印,並未發現其他線索,不過這個腳印整體偏大,不像女子留下的,也不像身懷功夫之人。

將線索一一記下後,淩憂再次回到屋中。林香荷已經冷靜下來,蘇越靜靜站在一邊,臉色有些沉。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淩憂率先開口道:“香荷姑娘,和我們到祠堂走一趟吧,關於這整件事的結果,我們需要給鄉親們一個交代。不過你放心,有我在,至少在……在朝廷下達文書之前,你不會有任何事。”

林香荷微微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卻也夾雜著幾分感激。她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裙,仿佛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審判做最後的準備。

蘇越見狀,上前一步,輕聲安慰了幾句,雖然言語簡單,卻足以讓林香荷感受到一絲溫暖。

三人一同走出屋子,向祠堂的方向走去。蘇越先行一步找到鎮長,讓他將大家聚集起來。過不多時,鄉親們三三兩兩到來,聚集在祠堂中,議論紛紛。

有的村民一看見林香荷也來了,似乎又在對她指指點點。淩憂忽然感到此時此刻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不僅要在大家麵前公布真相,更要保護無辜之人不受責難。

鎮長看眾人基本都到齊了,示意淩憂和蘇越可以開始了。

淩憂先示意眾人安靜,深吸一口氣,然後高聲說道:“鄉親們,發生在清溪鎮上的三件案子,如今已經全部查明:吳大嫂墜亡一案,係意外所致。如今野狼已經被我們除掉,大家可以安心乾農活了。在山崖附近,鎮長已經安排人手圍上柵欄,想必以後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而鄒娘子遇害一案,則是罪大惡極的凶犯黑狐所為。他在鎮江府犯下了幾宗大案,受到朝廷的追捕,故而躲到了清溪鎮上。可這個賊人死性不改,見鄒娘子貌美,就見色起意,殺死了她。”

“黑狐殺死鄒娘子後,又潛入了林香荷姑娘的房中,但他沒有料到,林姑娘擅長刺繡,就連睡前也不忘針線活。就在黑狐準備對林姑娘施暴的時候,林姑娘情急之下,拿起了自己的錐子,刺向黑狐,剛好傷了他的肺部關鍵之處,黑狐因此殞命。但林姑娘並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惡賊,因此恐懼之下,用板車將他的屍體運到溪邊,拋屍水中。”

雖然淩憂已經隱去了林香荷因害怕打掃了鄒娘子家、不敢報案等細節,但鎮民們還是忍不住對林香荷指指點點,頓時現場吵成一團。

“哎呀,大家早就說林香荷是個掃把星,果然沒說錯啊!”

“哼,她平日裡就獨來獨往,誰知道是不是跟那黑狐有什麼勾結?”

“隻是可惜了鄒娘子,被這個喪門星給克死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必然是她平日不檢點,才惹了這麼一樁命案。”

淩憂眉頭緊鎖,她沒想到即便自己儘量公正地陳述了事實,還是有人對林香荷抱有偏見。

她不禁有些怒氣上湧,深吸一口氣,提高了音量,試圖讓嘈雜的祠堂再次安靜下來:“鄉親們,我理解你們心中的疑慮和憤怒,但請聽我說完。”

她目光堅定地掃視了一圈在場的村民,繼續說道:“首先,我要強調的是,林香荷姑娘是在自衛的情況下,意外殺死了黑狐。她並非有意犯罪,更沒有任何與黑狐勾結的行為。我們每個人在麵臨生死關頭時,都有可能做出類似的反應。難道有惡人準備對你們實施暴行,你們也能像現在這樣,站在下麵無動於衷,指指點點嗎?林姑娘的勇敢和堅韌,值得我們尊重,而不是指責。”

“再者,關於黑狐的身份和罪行,我和蘇捕快將會向朝廷遞交詳細的報告。朝廷自會根據律法作出公正的裁決。在此之前,我希望大家能夠保持冷靜,不要對林香荷姑娘進行無端的猜測。”

說到這裡,淩憂停頓了一下,但隨即用更加有威勢的語氣說道:“另外,我想大家都聽過一句話,‘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你們口口聲聲說林姑娘是‘掃把星’‘喪門星’,我想問問,她哪一時哪一日曾妨害過你們?尤其是這次,若不是她除掉了黑狐,鎮上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這惡賊之害。鄒娘子的死,我們固然心痛,但這絕不是將惡意無端強加於人的理由。”

偌大的祠堂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村民們麵麵相覷,似乎被淩憂的一番話觸動了心弦。那些原本充滿指責和偏見的目光逐漸柔和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有敬畏、有同情,也有幾分自省。

淩憂見狀,心中稍感寬慰,但她知道,要徹底消除這些偏見,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林香荷似乎又滴落了幾滴眼淚,忙用手絹不斷擦拭。

淩憂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高聲道:“如今,三樁命案都已查明,我們將依法處理後續事宜。我和蘇捕快會負責將黑狐的屍體運回鎮江府,也會將林姑娘一同帶去,作為人證,以便朝廷進一步審理。請大家不要再傳播與案子相關的流言,還清溪鎮一個安寧。”

淩憂講完話後,鎮長示意大家可以走了。眾人紛紛散去,隻有一個男子站在原地不動。

淩憂之前在鎮中查訪時見過此人,此人是一介書生,名叫柳平,住處離林香荷家不遠,平時在鎮江府為人代寫書信過生活,尚未高中,沒有功名。

等眾人都走散了,柳平才走向淩憂和蘇越,問道:“這位……女俠,蘇捕快,香荷……林姑娘她,將會得到怎樣的處置?”

蘇越的神色有些為難,低聲道:“殺人償命,這……按我朝律法……恐怕……”

柳平聽完,突然跪了下來,把淩憂與蘇越都嚇了一跳。他跪在地上,懇求道:“兩位,求你們高抬貴手,放過香荷吧,這一切都怪我……那日,我的衣裳破了,囊中羞澀,第二日又想回到鎮江去,就想問香荷姑娘借一借針線縫補,就見到一個黑影偷偷摸摸潛進了她家中。”

“我擔心有人對她不利,急忙翻過矮牆,就聽到屋內傳來香荷的呼救聲。然後她好像被人按住了嘴,我急得衝進去救她,但我進去時,那人……黑狐,已經被刺死了。”

“香荷見到我,也是嚇了一跳,然後就大哭了起來。我安慰她沒事,這人先要對她動手,死在她手中,也算是天意。我便用板車裝了黑狐的屍體,運到溪邊拋入水中。我不常在鎮中走動,不認識此人,怕此人也是鎮上的哪個凶惡之徒,被發現之後惹上麻煩,就用石頭砸壞了他的臉。”

淩憂與蘇越對視一眼,皆是心中一驚。未曾想,這背後竟還藏著如此曲折的隱情。淩憂蹲下身子,扶起柳平,溫聲道:“柳公子,你且起來說話。”

柳平感激地看了淩憂一眼,緩緩站起身,繼續說道:“那日之後,我本想告訴香荷,我可以為她作證,證明她是自衛殺人。但我又怕此事牽連甚廣,對她名聲不好,便一直猶豫未決。直到今日聽聞鎮上的議論,我才意識到,我必須站出來。”

“柳大哥……其實你不必參與到此事中來的……我……我本來已經想要自儘,可是卻被淩女俠和蘇捕快救了。”林香荷聽到柳平的搶白,不禁心中一陣感動。

蘇越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後道:“柳公子,你所言雖能為林姑娘提供新的線索,但律法森嚴……恐怕……”

蘇越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淩憂打斷:“法不容情,但律法也是人所定。若是這法包庇惡人,反不能保護良善,我看,這法,未必不能變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