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新月之夜的最後一個晚上。
淩憂表麵沉靜如水,但心中不免還有一絲緊張。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更鼓聲,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淩憂躲在房間內的櫃子中,透過櫃門的縫隙向外窺視,展虹則守在院子裡,將整個小院儘收眼底,手中緊握著長劍,不讓飛賊有任何從此潛逃的機會。
三人屏息以待,屋內除了偶爾傳來的芙蓉調整坐姿的細微聲響外,再無其他動靜。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就在淩憂以為今晚又將無功而返之際,屋頂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細微卻足以引起三人的警覺。
與此同時,院子中也落下一個黑影。
兩個飛賊同時出動!
這當然也在淩憂的預料之內,有了上次失敗的經驗,飛賊作案一定會更加謹慎。而他們的目標,就是要將這兩名賊人一起拿下!
芙蓉裝作熟睡,並且放緩了呼吸,但她的耳朵卻在仔細聆聽著每一個動靜。他們決定要讓飛賊深入陷阱,然後再一舉擒獲,確保不讓他們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一片烏雲飄來,將新月完全遮蔽。
院中的飛賊已潛行到窗下,他沒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片刻不離地盯著他。
夜風獵獵,電光火石間,屋內發出一聲慘叫。
這當然不是芙蓉的慘叫,而是飛賊潛入屋內的一瞬間,就被淩憂的快劍刺中了肩膀,然後又刺中了雙腿,使他不能逃跑。
院子中的飛賊也沒有跑,他已經被展虹點中了穴道,一點也動彈不得。
有驚,無險。
屋內亮起了燈,展虹將另一名飛賊押進了屋,淩憂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索,將兩人捆成了一個大粽子。
芙蓉從床上跳起,迫不及待地把塞在肚子處的枕頭布條拽出來,扔在一旁,指著兩個飛賊叫道:“好啊,你們的膽子可真不小,上次沒得手,居然還真的敢來!”
展虹將兩人的蒙麵巾扯下,並將兩人的隨身短刀與其他物品收繳,質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兩名飛賊互相對視一眼,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但仍不失老練與狠辣。
他們知道自己的行動已經徹底失敗,隻是仍不願透露任何信息。淩憂見狀,對展虹使了個眼色,這才說道:“看來你們還挺有骨氣,不過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展捕頭,師妹,先帶他們回衙門吧。”
三人押著飛賊回到了金陵府衙,由於展虹是六扇門的名捕,皇上跟前的紅人,因此府衙眾人都對他十分客氣,對淩憂與芙蓉協助辦案更是沒有異議。
淩憂建議展虹將兩名人犯分開關在兩個相鄰但不相通的牢房,展虹命令捕快照辦,之後又招待淩憂與芙蓉來到後堂,這才問道:“淩姑娘,看來你已經有辦法讓他們招供了。”
淩憂淡淡一笑,道:“我也沒有十成的把握,不過可以試試:這兩人雖然是死士,但是據我看來,他們也不是全然沒有一絲恐懼。畢竟按照他們所犯下的案子,判個淩遲也不為過。不如找人分頭告訴他們,如果他們兩人都不揭發主犯,那兩人都要淩遲處死;若一人招供,可以減刑,另一人與主犯同罪;若是兩人都招了,可酌情輕判。”
“並且,在他們麵前一定要做足了戲,讓他們覺得另一人已經受到我們的優待,很可能已經招供了。這樣關他們幾天,我想讓他們招供不難。我們隻需將萬福堂與錢大善人那邊看緊了,等犯人一招供,有了人證,就可以正大光明去查他們了。”
展虹聽不禁點頭稱讚道:“淩姑娘的計策果然高明,這正是攻心為上的策略。我這就安排人手去辦。”
於是,展虹立即吩咐手下,按照淩憂的計劃行事。
果然,沒出三天,兩人已經爭著招供:一切都是受錢大善人和他管家指使,錢大善人聽信江湖道士的妖言,認為在新月、滿月之日取孕婦成熟卻還未分娩的胎盤做藥,可以延年益壽,求得長生。而目前隻再殺一個孕婦就能完成全部藥物,因此一直逼迫他們二人出手。
掌握了人證,三人帶上捕快與金陵府的衙役,直奔錢大善人府上,錢府的管家見展虹如此陣仗,知道事情敗露,將一切事情都招供了。三人來到錢大善人書房,隻見錢大善人坐在書桌前,似乎在閉目養神。展虹高聲道:“錢鴻煊,你的事情已經敗露,如今特來拿你歸案,你還有什麼話說!”
“展捕頭,他的狀況有點不對勁。”淩憂幾部搶上前去,探了探錢大善人的鼻息,“他已經死了。”
“是自儘?”展虹迅速上前,檢驗了一番,屍體餘溫尚存,“不,是被人用高深掌力,震碎了五臟六腑,一時之間,從外麵看不出破綻。”
“難道是那個江湖道士做的?”芙蓉疑惑道,“但普通的這些江湖騙子,可沒有這樣的功力。而且,有這樣功力的人,為何還要讓那兩個武功不濟事的飛賊來替他辦事?”
“那個江湖道士,早就不知所蹤。”展虹沉聲道,“據錢府管家交代,每次那個道士出現,都是直接與錢鴻煊進行密談,除了知道他教唆錢鴻煊找人犯下這件大案之外,他們談了什麼,還有什麼內情,恐怕一概無從查起。”
淩憂見書房的香爐還點著,心中疑惑,忙將上前香爐蓋子打開,隻見裡麵殘餘著一些紙張的灰燼。淩憂細細搜索了一番,香爐中僅剩一小片紙還算完整,忙從其中挑了出來:“你們看,這還殘留著半枚好像是印花的東西。”
展虹仔細端詳那半枚印花,眉頭緊鎖,沉吟道:“這圖案我似乎在哪兒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了。”
“看來如今線索是斷了。”淩憂將那一小片紙小心收好,轉向展虹問道,“搜查府中有沒有什麼進展?”
“疑點重重。”展虹歎了口氣,“搜查出他們秘密製作的紫河車藥丸數量太少,與被害孕婦的數目明顯不符。而且據他的管家招供,錢鴻煊每年都會將巨額銀票通過銀號交給一個神秘的戶頭,最近他的家財更是基本上都被轉走,如今已所剩無幾了。”
芙蓉看了一眼淩憂,問道:“可是現在線索都斷了,我們該去哪裡查起?”
淩憂搖了搖頭,展虹向兩人一拱手,道:“剩下的疑團,交給我們六扇門查察就好,兩位姑娘為此案出了大力,展某一定會如實稟明朝廷,讓朝廷嘉獎二位。”
“啊哈哈,這個,展捕頭,你太客氣了。”淩憂嘴上推辭,但心裡也不禁有些得意起來,“我們行走江湖,做些行俠仗義的事,也是應當的嘛,哈哈。”
芙蓉用胳膊肘子捅了捅淩憂,示意她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淩憂清了清嗓子,斂起笑容,才沉聲對展虹道:“一切都聽展捕頭安排,不過朝廷嘉獎可以,獎賞就不必了。這件案子一結束,我師妹就要回山,我也要繼續我自己的江湖行了。”
“既然如此,展某也不強求了。”展虹再次拱手行禮,“姑娘的劍術卓絕,隻是臨敵經驗有些不足,展某十分佩服。若是還有機會,請到京城六扇門一敘,我們再切磋劍法。”
“好!”淩憂馬上答應下來,告彆了展虹,與芙蓉一同離開了錢府。淩憂有些得意地說道:“師妹,怎麼樣,六扇門的捕頭都服我了,這下你可沒話說了吧?”
“好了好了,師姐,你就不用吹噓自己了,我知道。”芙蓉笑了笑,也感覺渾身輕鬆起來,“我回山去之後,會告訴師父師娘,你破了金陵城的大案,雖然嘛……中間也有六扇門展虹大捕頭給你的……一點點幫助!我想,他們這下會放心讓你在江湖上闖蕩的。”
“誒,我們先說好。”淩憂忙道,“就算他們不放心,你也不能泄露我的行蹤啊。我準備這裡的事結束之後,繼續往北邊走一走,去京城看看,那邊想必還有比展虹更厲害的人物。”
“哎呀師姐,你說的我都心癢了,要不,我也不回去了,我們一起闖蕩江湖吧!”
“不行不行,他們要是知道我離家出走,還帶上你在外麵亂晃這麼久,還不得星夜從山裡啟程,把我們一起抓回去啊?”
“那……師姐,你總要給我一點補償吧?”
“這個……這個這個……那今天你想吃什麼,儘管說,師姐我請客!”
“好呀好呀,我要吃鴨血粉絲湯,還要小籠湯包、桂花赤豆元宵、蓮湖的糕團、還要……”
在兩人的打鬨聲中,金陵的這樁連環凶案終於緩緩落下了帷幕。但錢大善人究竟是被誰所殺,那枚殘缺的印花又是什麼意思,他被轉移的家財去了哪裡,似乎要成為一個長久的謎團。
不過,淩憂的江湖之路也還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