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管事走了沒?”
麵包房右邊大柳樹下蹲著三隻小白貓,正交頭接耳。
柳樹妖睜開眼縫,晃了晃腦袋,柳條嘩啦啦掃過底下三隻白貓的鼻子,惹得三隻貓沒忍住打了噴嚏。
“老柳頭——”
隻聽到柳樹妖唔了聲,沒吭聲。眼看起琛走近到他放在路邊的小推車,柳樹妖後背冷汗密密匝匝冒出來。
要是被起管事發現他的涼茶偷工減料,那他就不能再去月黎街擺攤了。
“嗚嗚——”
柳樹妖悲從心來,忍者聲音哭了一會忽然想起他上沒有老,下也沒有小,他怕什麼,如果真被趕出月黎街,那就找塊地埋進去,吸收日月精華,就地坐化算了。
“老柳頭。”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推車那邊傳來。
欸。柳樹妖歎了一聲。
三隻白貓隻覺身旁的大柳樹突然哆嗦一下,緊接著嗚咽,扭頭看到老柳頭雙眼濕潤,眼淚流了出來,沒一會就把樹乾給澆個濕透。
這麼能哭。
再哭下去會引起路人注意的。
白貓們急得抓耳撓腮,想伸出爪子安慰老劉頭。可頭頂倏然一亮,三兄妹動作同步,伸長脖子望變得清楚的天空。
柳枝呢?柳葉兒呢?老柳頭呢?
*
“起管事。”柳樹妖雙手作揖,內心卻嘔死了,心說不該聽三隻白貓的話,裝什麼種在那的柳樹,起管事就不會發現。
月黎街的風吹草動,哪能逃過他的眼,何況多出來的柳樹。
“你這茶水,賣多少錢?”起琛丟下水瓢,聲音不急不緩,眼睛盯著柳樹妖頭上亂扭的柳枝。
柳樹妖渾身哆嗦,心裡將整件事快速過了一遍,大狗跑這邊,起管事也在這邊,起管事本來走遠又折返回來看停在路邊的推車。
他偷工減料,坐地起價被投訴了。
一想到這,柳樹妖撲通跪下來,頭磕著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小的下次不敢了,我現在就把錢還給那隻大狗。”
起琛挑眉,夙風臨走前確實跟他提過一嘴白水鑲金,他出來麵包房就看到涼茶攤,一揭開木桶蓋就猜到夙風講的大概就是老柳頭的茶。
隻是沒想到老柳頭還沒等他出聲就承認得這麼快。可是……“算了,”起琛揮了揮手,“那錢留著吧,下次不能欺瞞客人,不然你這生意做不長久。”
夙風,那隻瘋狗,鐵公雞一枚,屯了一堆金子,不差這點錢。
柳樹妖鬆了口氣,顫顫巍巍爬起來,推著推車就往麵包房走,沒走幾步被起琛喊住,“你要去買麵包?”
“你要買什麼?”起琛聲音掩不住興奮,儼然抓住大客戶般,熱情上前要給柳樹妖推車。
柳樹妖一頭霧水:“不買,我想跟那老板講以後需要靈憂草可以找我買。”
起琛怔住,將推車還給柳樹妖,拍了拍他肩膀,在他耳邊說了句話,隨後轉身離開。
“哥哥,起管事到底走了沒,你快點看看。”最小那隻白貓聲音急切,她一直聞到從麵包房裡飄過來的香甜味,肚子咕咕叫的愈發厲害。
原本想撇下兩位哥哥結果就被他們拉住,信誓旦旦地跟她講:“這樣起管事就不會發我們。”小白貓心中無語,光天化日,怎麼可能沒被發現,就憑抱頭,蒙住自己眼睛。
她怎麼攤上兩個蠢鈍如豬的哥哥。
“哎呀——”
老柳頭三下兩除二,最小的白貓在他肩上,另一隻在他手肘上,還有一隻被他抓在手裡,被他捏住命運後脖頸的大白貓痛苦地扭著身體。
“你們好歹找個好點的偽裝,還露出大半截身子,尾巴不斷來回掃,是生怕沒被人沒發現嗎?”
白貓兄妹三人算是他鄰居,三個月前從河上遊漂下來,他撿著了,一碗藥湯一碗藥湯地喂著,給喂活了。
隻是這三隻白貓,非常蠢,經常沒覓到食就跑到老柳頭家裡,今日三人吃的豆花,就是老柳頭給錢的。
老柳頭話音剛落,就見手裡白貓一個弓身,踢了趴在手肘的白貓一下,而他肩上那隻,倏地跳下來,學著大哥給自己二哥一個前踢腿。
“儘欺負好拿捏的。”老柳頭氣得臉漲紅,丟下一大一小,提著白老二往麵包房走。
白貳回頭看了看受到責罵的大哥跟小妹委屈地抱在一起,眼裡泛起淚光,掙脫開老柳頭,邊奔跑邊擦鼻涕眼淚,跟兄妹緊緊抱在一起。
慕靈捷提著垃圾袋,聽到屋前動靜,好奇走過來就看到一個周身柳條飄動的老頭,還有三隻相擁而泣的白貓。
*
“一直提供試吃,但沒有免費……”
“可以讓我吃飽嗎?”白珊吸了吸鼻子,打斷慕靈捷。
慕靈捷頓感無語,手沒停住擼三隻白貓的頭,皮笑肉不笑的,“可能吃不飽。”
白珊肉眼可見的失望。
“小妹,我們可以搶。”白貳伸出粉瓜子,麻利揩掉快掉下來的鼻涕。
白逹這回考慮都沒,兩隻手就揮上弟弟的腦袋,一臉忿忿:“你彆教壞小妹,忘記上回你帶她搶東西,被那群流氓追趕,逼得跳河差點沒命的事了?”
老柳頭牽絲引線,總算清楚了他問許多次為何落水,三小隻卻遲遲不講的前因後果。
原因竟是太丟臉,白逹救弟弟妹妹心切,忘記自己不會遊泳,於是一起隨著河水漂到下遊,幸運被老柳頭救起。
慕靈捷看那三隻貓吭哧癟肚吃得歡,反正她給的都是些邊角料,讓他們今兒個吃個飽也無所謂。
她看向柳樹妖,“你不吃?”
“我吃素。”
慕靈捷哦了聲,她麵包房今日僅有的素的麵包,就是送給夙風的那個貝果。一想到這,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隻有你吃素,還是很多妖怪都吃素?”
老柳頭看她,目光逐漸黯淡,直接忽略對方的問題,“我聽說你做的蛋糕,裡麵加了靈憂草?”
慕靈捷點了點頭。
采靈憂草挺不方便的,得找老死的柳樹,還是有樹洞的,掏到鳥窩還好,要是掏到蛇蟲鼠蟻的窩,魂都嚇沒了。她上次就掏到一窩蛇蛋,聽到頭頂傳來“嘶嘶”聲,與一對紅眼豎瞳對視兩秒才反應過來。
老柳頭眼底精光一閃而過,他輕咳一聲,“是這樣的,其實我是一棵柳樹,我是柳樹妖,你知道嗎?”慕靈捷戰術性脖子後仰,心說你全身柳條這麼明顯,想不知道都難。
慢著,柳條?慕靈捷眼睛驟地一亮,心想夙風訂那麼多貨,加上她也要做一些備貨在店裡售賣,靈憂草正緊缺呢。
“你有?”她雙目放綠光看老柳頭。
老柳頭碰了碰嘴邊的柳條,嚴肅點頭。
他先拋出橄欖枝,“我知道那些地方的靈憂草茂密又肥美,我采過來,你跟我買。”
慕靈捷想起自己采的那些,不僅帶了很多野草,難擇還很多是蔫的,大都營養不良的樣子。
“你講下報價。”慕靈捷明白不能答應的太快,要是貴出天際,她寧可自己多花點時間自己采。
老柳頭伸出兩根食指,說,“一斤2個銀山楂。”
慕靈捷心裡嘖了聲,一斤200塊,真貴!
老柳頭見她猶豫,心一橫,牙一咬,“1個銀山楂,再50個鋁山楂,不能少了。”
“成交。”
一斤靈憂草大概可以做50顆藥草丸子,一塊蛋糕賣1顆銀山楂,她還是賺了很多。
生意談成,老柳頭心裡頭高興,忘記剛才自己是素食主義者的事,拿起一塊無水蛋糕就在吃。
慕靈捷本想借機笑他幾句,但看到柳樹妖吃下第一口蛋糕後,一雙渾濁的老眼瞬間清澈了,細瞧,能看到眼角的晶瑩。
這蛋糕是她媽做的,說是看到她整天搗鼓這些甜品,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於是順便做了一盤無水蛋糕。
慕靈捷喜歡烘焙以及進入烘焙業都是因為她媽,雖然她最後是個苦逼的數據分析師。
看著一老三小吃得忘乎所以,她忍不住問:“有那麼好吃嗎?”這無水蛋糕,她從小吃到大,年年生日蛋糕都是它,實在覺得膩味了,今日帶過來是因為她媽吃了一個後說太甜了讓她解決掉。
“香甜綿軟,你看看這層糕,按下去就彈回來,這很考驗麵點師功力還有經驗。”老柳頭招呼三隻白貓湊過來,接著講:“外麵的蛋糕,糕體很多窟窿,乾癟鬆散,一掰開,還沒入嘴呢,就先散一地碎渣,而這個不會。”
慕靈捷讚同,張麗雲靠著這道無水蛋糕養活了她們兩人,供她到大學畢業,還給自己在老家搞了一棟樓養老。
不過,柳樹妖好像懂很多的樣子,還講到外麵。可未等她出聲,白珊先出聲了,“老柳頭,外麵是哪?”
老柳頭喉嚨急促地發出一聲“啊”,慌忙道:“就是外麵,麵包房外麵呀,”他頓了下,補充,“百合老板賣過類似的,又貴又難吃。”
雖然老柳頭這麼解釋,但慕靈捷還是發現在白珊問出那句話時,老柳頭臉上表情非常古怪,後續的解釋聽著像牽強附會。
老柳頭目光躲閃,他發現麵包房女老板在盯他,於是心急打了下三隻白貓的腦袋,“彆吃了,回家了。”
他推搡著三兄妹走出店門,腳步著急得幾乎踉蹌,微側身招呼慕靈捷“她繼續忙”,“不用送”,他明日就送靈憂草過來。
食指規律地敲著櫃台,指節修長白皙,慕靈捷麵無表情看老柳頭在那自導自演。
她根本沒移動半步。
但還是接了對方遞過來的梯子,大聲道:“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