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麵容粗狂黝黑,絡腮胡幾乎遮蓋了半張臉,腳踩一雙黑色中筒工作靴,表麵是長年跋山涉水留下的劃痕和泥土。
男人叫夙風,是伐木隊隊長,昨天他出來辦事途經包子店,老板給他墊包子的那層墊紙是這個麵包房的宣傳單。
彩色紙上麵畫著充滿誘惑力的蛋糕和麵包,他再一看,麵包房是今日開張並且有優惠活動。
他當時折返回去問包子鋪老板知道這家店具體在哪?對方一臉嫌棄告訴他:老板是個醜陋無比還半截身子入土的女妖,你敢吃她做的食物,白送我都嫌晦氣。
夙風當時挺詫異的,心說女妖這麼大年紀了還出來開店?他頓覺包子鋪老板的話或許有那麼點道理,於是丟了那張宣傳單。
可就在一個鐘前,他聽到林中持續傳來一道廣播聲:月黎麵包房開店大吉,免費贈送50個青檸芝士酸奶蛋糕,可以分解疲勞的蛋糕,先到先得。
免費?!
他的伐木隊有30號人,上頭以財政緊張削減了他們的一半福利資金,他最近備受底下工人抱怨工作危險且累,工錢還少,結果福利還沒了大半,還不如早點解散補償他們錢,一了百了。
夙風看著慕靈捷熱情的笑容,心更虛了,躊躇幾秒,開口,“我聽說你店今日開張,有免費的蛋糕吃?”
慕靈捷點了點頭,從對方進門後,再看到對方的一身打扮,眼睛更是笑彎了,伐木隊呀,聽說是編製的,這種一采購就會是大單。
雖然人家先問的是有沒有免費蛋糕。
“你試試。”她從櫥窗裡拿出一塊青檸芝士酸奶蛋糕推到夙風,“叉子,勺子,都能用。”她又遞過去一副刀叉。
夙風被她過分熱情的服務震驚得怔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半晌後僵硬地點了點頭。
目光下移,眼睛倏地一亮,是他完全沒見過的糕點造型,一塊圓乎乎白糕,上頭還撒著一些青色的碎屑,外麵是一層層的褶邊,下麵是一層餅乾。
夙風小心翼翼地端起盤子,湊近聞了聞。他瞳孔不由得顫栗了下,瞪圓眼看慕靈捷,眼瞅對方表情從開心轉變到擔憂,他心想店主肯定誤會了,急忙開口,“這是什麼?”他從沒在森林中見過結這種香氣果子的樹。
慕靈捷肩膀放鬆下來,“檸檬皮屑,增添蛋糕的風味和顏值。”
妖界有檸檬嗎?夙風眉心蹙了蹙,一股清新的香味充斥在他鼻間,等他回過神來時,那塊蛋糕已經進了他的肚子。
下一瞬,他渾身一震,他發現自己不僅思緒變得清朗,手腳酸軟散去大半,他工作一天的疲憊在吃了蛋糕後竟然神奇地消減,店主說這個蛋糕解疲真沒騙人。
至於味道是怎樣的,他吃太快,沒品出來。
慕靈捷看出他的窘態,笑著又給他,“免費試吃,吃多少都行。”
這次,夙風慢慢品嘗了蛋糕,也得虧他慢慢吃,慕靈捷看清了藏在絡腮胡裡的嘴巴是人類的嘴型,要是底下是一張還沒人化的大嘴巴,那她把全店的東西給人家吃還填不滿。
“你剛才說免費試吃,多少都行,”夙風用手隨意地擦了下嘴巴,目光如炬盯著慕靈捷的臉,“那我能都要嗎?”
慕靈捷:“……”她忽略了心這個玩意。
夙風小心觀察慕靈捷的表情,但瞧不出任何信息來,隻捕捉到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心想如果對方不樂意,那這種行為對於女妖來講,是常規操作,一點都不出奇,他能理解。
可慕靈捷卻篤定點頭,“可以。但是今天的蛋糕隻剩下41個,明天前必須吃完,你確定能全部吃完嗎?”妖界大部分人家都沒有冰窖,青檸芝士酸奶蛋糕保質期不長。
“能吃完。”夙風回答。他帶回去,一人分一個,還能剩10個,可以讓有家庭的弟兄們帶回去給老婆孩子吃。
夙風看慕靈捷打包忙碌的身影,頓覺自己行為太不厚道,一個老妖第一天開店,免費蛋糕也是麵向眾多顧客,而自己全拿了,他歎息一聲,自掏腰包又買了20個蜂蜜麵包。
果然是潛在客戶。
慕靈捷欣喜地接過5個鋁山楂,又往麵包盒放多1個麵包,笑笑:“買10個送2個,你買20個,理應送4個,但你是我們店的第一個客戶,我送你五個。”
夙風聞言心中暗喜,25個麵包隻要5個鋁山楂,實在太便宜了,回去跟夥夫講以後下午茶首先考慮月黎街麵包房。
慕靈捷目送大客戶離開,看不到對方背影才回到店裡,“還有點時間,要做些什麼好?”早上5點45分,距離她回現實世界還有十五分鐘。
話音剛落,眼角餘光瞥到一個東西,她走過去拿起手機,記下備忘錄:帶個招財貓過來。
*
張麗雲今日起早,答應要跟姐妹去趕集買東西,一推開門就看到女兒在廚房搗鼓的身影。
“靈捷,你起這麼早乾什麼?”
慕靈捷扭頭,心說我還沒睡,揉了揉發脹的眉心:“媽,你回來時幫我買多5斤檸檬,要香水青檸。”張麗雲會這麼早起來,隻有一件事,逛街,趕集其次的。
張麗雲嗯了聲,抻長脖子看到料理台的鍋碗瓢盆,不以為意地講:“又做蛋糕?你想開店?”
慕靈捷囫圇吞棗地點了點頭,心中想著她那樣也算是已經開店了吧。
“有點事做也好,你從小就喜歡折騰這些包子饅頭的。”張麗雲欣賞地點頭,“媽支持你,精神上。”
慕靈捷眼皮微抬,“順便再買5斤白糖。”
“店在哪?”
“我計劃送給福利院,養老院。”
話落,兩母女,你看我,我看你。
“行,你的事,我管不了。”
“你沒事多跟小姐妹嘮嗑八卦。”
兩人異口同聲地講,無聲看了對方一眼,又齊齊開口,“謝謝共住。”
“送蛋糕給老人,你是巴不得他們早點歸西啊。”張麗雲折返回來,看著樓梯上女兒的身影喊道。
幾秒後,一聲有氣無力的“知道了”從樓上緲緲地飄下來。
*
與此同時,夙風提著幾大盒蛋糕回了辦公室,他給了自己留了一個後才喊來了夥夫。
他指著桌上幾個盒子,“把這些蛋糕派給弟兄們,有家庭的,再給多一兩個,讓他們帶回去給家人嘗嘗。”
夥夫木訥地嗯了聲,眼睛一直盯著那幾個精美盒子,心中忍不住發問,鎮上哪家店用這麼漂亮的包裝盒了?他走過去,咦了聲,看了眼包裝盒上的店名,皺緊眉頭看夙風,用眼神質問他:你讓我們吃這個?
“把你的狗眼收回去。”夙風口氣不善,夥夫的眼神就跟昨天包子鋪老板一模一樣,鄙夷不屑。
狗妖夥夫想都不想地將蛋糕推回去,“不吃,不吃。”他昨日去鎮上采購,經過菜攤就聽到大家討論東邊開了家麵包房,老板是個外地女妖,長得奇醜無比。
他當時還想有多醜,一道疾風就從他身邊劃過,隻見一個女妖騎著一輛隻有兩個輪子的車,載著一個小妖怪,車上還有一個音響,不斷播著開張大吉免費贈送什麼的。
那小妖怪吃的滿臉都是東西,還不斷幫女妖吆喝大家要去買她家蛋糕,這麼魔怔,鐵定中邪啦。而且他還聽到有人講,那小妖怪家人前幾天還去街道管理處投訴那老妖欺負他家小孩。
有這麼這麼深的仇恨,女妖善嫉,夥夫當時就覺得小妖怪應該活不了幾天咯。
夙風:“你不吃,大家會吃呀。”
“大家肯定不吃。”狗妖夥夫一臉篤定,“吃了女妖的食物,會短命。”
夙風白了他一眼,一把提起幾個蛋糕盒走出辦公室。
他將盒子放在屋前台階上,下一秒昂頭看天,臉上的絡腮胡倏地變成白色的皮毛,嘴巴變成長又凸的嘴巴,下一瞬,他仰天長嚎一聲,“吼——”
林中深處漸起窸窣聲響,緊接著一陣天崩地裂般的震動,往木屋聚集而來。
夙風變回人形,看著趕來的弟兄舉起一盒蛋糕,“我今日買來的蛋糕,你們誰敢吃?”
一群狗妖聞聲放心手頭工具著急趕來,沒想到隻是問要不要吃蛋糕,頓時怨聲四起。
夙風:“這蛋糕跟我們一直以來吃的不一樣……”
他話還沒講完就被狗妖夥夫打斷,“是女妖做的。”夥夫話音剛落立馬就被問是不是月黎街東邊的麵包房。
夥夫點了點頭。
這人立馬舉起手,“老大,我吃。”
夥夫瞪大眼,手腳忙亂拉住小狗妖要塞進口的動作,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你不怕夭壽?”
“為什麼?我從小吃我母親做的飯,長得人高馬大,身體倍兒棒,她也是女妖。”說完便推開夥夫吃下蛋糕,他頓了下,“老大,我覺得有點……”
夥夫聞聲立馬槌胸蹋地,在原地繞圈,著急地看著一張張狗頭,不斷嚎啕“我就說不能吃啦”。
“不是呀,我感到整個人神清氣爽了不少。”小狗妖朝夙風伸長手,“老大,我能再要一個嗎?我想帶回去我母親試試。”
夙風又拿多一個給小狗妖,一隻手拉開崩潰的夥夫,看著還在猶豫的弟兄,說:“我吃了2個,身體沒出現任何問題,那老板說這蛋糕能解乏,你們剛也聽到了,小狗吃了後說覺得神清氣爽。我吃了後,也有這個感覺。”
有人舉手,問:“為什麼能解乏?食物不就隻有填飽肚子這個作用嗎?”
夙風一時被問愣住了,而剛也吃了蛋糕的小狗妖聽到這話,臉色登時變得青白。
“哦……我知道了。”夙風翻找一圈,看到了盒子上的標簽,他聲音裡驚愕讓小狗妖感覺自己心臟跳到了嗓子眼。
“這個蛋糕加了靈憂草。”他看著標簽上的配料一欄,將上麵的東西念了一遍。
夥夫雖是個夥夫,但有時為了增加食物風味也會去尋野草野菜,“靈憂草苦澀無比,這個蛋糕是苦的!”
“酸甜的。”小狗妖反駁。原來是靈憂草,那他就放心了,這是味解乏解困的藥草,就是味道又苦又澀,他們喝了藥湯要吃好幾塊蜜棗才能緩解那個苦澀味。
小狗妖的話如撒進油鍋裡的水,大家紛紛搶著要試試看酸甜味的蛋糕。
夙風扭頭看夥夫,“你也來一個?”
夥夫:“老大,蛋糕怎麼能是甜的呢?不是苦的嗎?”
“所以我才說不一樣。”夙風拿起一個蛋糕塞進夥夫一張一合的狗嘴裡。
他將空盒塞進眼神倏然明亮的夥夫手裡,“以後我們的下午茶可以去這家買,便宜好吃。”
夙風裹著一片起哄聲裡走進辦公室,他淡定地鎖上門,走到辦公桌後,拉開抽屜,將裡頭兩盒蜂蜜麵包拿出來放在桌上。
目光虔誠看著麵包,卻語帶嫌棄,“那些狗嘴,隻知囫圇吞棗一口悶,不知道美食要慢慢品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