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舟和南綰站在府院外拐角裡,他向外探頭看了看,又飛身到房簷頂,伏在簷上往裡看,等探查番才下來。
“師傅,這丞相府怎麼不見守衛?按理說,依現在的局勢,曹啟應該加強防衛”
南綰向四周望了望,“或許隻是我們沒有看到而已”
“師傅,你說他會把《江南漫集》藏在哪裡?”
“若林館丞一事為曹啟所為,書可不會在曹府”
“想要為林館丞翻案,就得找到那本書,既然有人懷疑曹啟,那《江南漫集》自然不會在我們麵前的府裡,他會換個地方,而這個地方,得對他衷心,易掌控”
“阿舟,你記得胥公子提起曹啟還說了什麼嗎?”
“曹啟的根很深,勢力在暗處,沒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同黨。欸,師傅你快看,有人出來了”
兩人目光向府門口望去,隻見來人一身黑衣,看得出來是富人裝束。男子行色匆匆,臉上洋溢著淺笑,快步走進轎子,乘轎離開。
南綰口吻輕柔“那我們就從他開始”
二人一路相隨,擔心被發現,稍微拉開些距離。轎子在一幢府院偏門前停下,偏門窄小,隻容兩三人經過,轎夫將轎子穩穩落下。男子掀開簾子,進了偏門。
李硯舟抬頭看高掛的匾額,趙府。
長寧城趙家算得上大胥的高門大戶,趙家祖輩以賣茶起家,後來又涉及桑田,絲綢,租鋪等等,家業規模越來越大。隻是幾十年來,趙家雖富據一隅,但每年都按時繳稅納貢,朝廷都看在眼裡,便日益鬆懈,自認為掀不起什麼風浪。
與丞相府完全不一樣,趙府倒是圍得水泄不通,像是銅牆鐵壁,無法穿透。侍衛手裡拿著長刀,整齊排列站著,盔甲穿在身上,似乎將人包裹得密不透風,氣勢很足,連路邊偶爾經過的行人都不敢抬頭相看。不時,隻見門裡出來一人,說了什麼。門外站崗的侍衛便都撤了,一時間,整個趙府門外空空蕩蕩的。
“欸你們知道嗎?這趙府又要辦喜事了”
“幾個月前不才辦了嘛,這才多久”
三五人圍桌在茶坊坐著,其中一人明顯激動,站起來將桌子一拍“那趙員外什麼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另一人趕忙伸手去拉,示意他坐下,“你小聲點,彆被趙家的小斯聽去了”
那人隻得擺手訕訕坐下,“趙員外娶了多少小妾,四五十歲的人,還娶人家十多歲的姑娘,真是臊得慌”
“人家有錢,還能和上麵攀關係,你我可什麼都沒有”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就是有錢,我也不會做這些事”
其中一人聲音放緩,無奈道“可惜了清白人家的姑娘,哪個願意嫁給他啊,若是真心還可另論,可那趙員外壓根就是見色起意”
“可惜呀可惜呀,聽說那院子裡的女人瘋的瘋,病的病,活得好的沒幾個”
“確實如此,家裡有點小錢的自然過得好些,沒錢窮苦人家的女兒都是受欺負的料”
一人將桌上的茶杯拿起重重一落,碰撞發出聲音,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那人反應過來,環顧四周,見如此隻得將聲音放低,惱怒道“那趙璉就該死,仗著有錢,橫行霸道”
“這回又是哪家姑娘?”
“裁縫鋪的王家姑娘,說是她父親賭錢輸沒了家當,把姑娘賣了”
“要我說賭坊的人就該打死他,而不是讓他回家賣女兒!”
“對啊,哪有親爹賣閨女的道理!”
幾人越說越有勁,不僅罵了趙府的趙員外,裁縫鋪的老王,還有村口的張大娘,賣豬肉的林老太…一連串的人在這間茶坊裡被“問罪發落”。
李硯舟拿起桌上的鳳梨酥吃了一口,味道不錯,將碟子向南綰推進,示意她也嘗一嘗。
“師傅,三天後機會合適”
“嗯”
……
三進的院子,長廊廣廡,空闊有餘,隻是和堂內臥房一樣陳設極少,相比長寧城其他奢麗家宅的裝點,這裡少了許多精致花哨,至多可以看見些色澤單一的木式雕花,秀致又冷清。
大廳裡的女子來回踱步,雙手緊握在身前,神色焦急緊張,似乎在等待一封久違的報平安的家書。
“夫人,夫人,六王爺來信了”
送信的丫頭還沒到廳裡,聲音就傳了進來。女人緊張的神情略微緩和,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開,麵上一動,迫不及待,滿麵期待,幾個碎步,忙著向外迎去。
丫鬟把信交到女人手上,便迅速地拆開,抽出裡麵的信紙。
“宮內生亂,曹臣當道,黨羽一林,權勢滔天。今皇兄被囚,林館丞入獄,吾逃於四方,實為大難。幸皇兄暗留羽翼,今又得善人相助,吾等全力探查,願破小人之技,還林館丞清白,以正其身。夫人寬心,獄中已有打量,林館丞尚安。望夫人勿傷,希望尚在,轉機仍有,隻願慎養身體,以保長久”
女人雙手拿著信,止不住地抖,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一滴又一滴,落在信紙上,將墨暈染開,像是文人墨客筆下的詩意山水。良久,女人才抬手將麵上的淚水抹去,哭過後嗓音明顯沙啞“寶珠,王爺可還帶什麼話?”
丫鬟搖搖頭“送信來的是個小乞丐,隻問這裡是不是林府,至於彆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女人聽到緩了緩,臉上露出笑意,但似乎有些苦澀“沒有也好,沒有也好”
丫鬟不知信上寫了什麼,隻看見夫人哭了又笑,但她明白,肯定關於林老爺。
“寶珠,快出去招呼備好馬車,我們去寒山寺一趟”
“夫人現在天色已晚,我們明日再去吧”
“沒事,就現在走”
寒山寺在城外,路程較遠,再加上早春時節,雨水頗多,山路泥濘難行,而如今天氣不早,想來是不安全。
“夫人,寶珠知道你求福心切,時刻掛念著老爺,但還是要顧及自己的身子,您幾夜都沒怎麼合眼,看著憔悴了許多。今日您先休息,改明兒天一擦亮我們就出發”
“也好也好,那我們明兒一早就走”
有了消息,多久的等待都是值得。無論是好是壞,至少能給留下的人一個回答。
江碧華依了丫鬟的話,吃了半碗清粥,又囑咐將明日上寺所需之物拾掇好,便早早休息了。或許,這是自打林館丞入獄後,第一個安穩的覺。
三日很快便到了,趙府外大紅燈籠高掛得紮眼,金燦燦的喜字在陽光下晃得人眼睛疼。門口的石獅子戴上紅喜綢著了新裝,威武得緊。府門內,到處被裝點得朱紅錦色,房簷廊角,屋舍閣樓,梅枝桂樹上綢花高高掛起。小斯丫頭們也都穿著暗紅衣飾,裡裡外外匆匆忙忙,伺候即將開始的大禮。
李硯舟和南綰都喬裝成送親的賓客,混在隊伍裡,試圖蒙混過關。
迎親的隊伍到達了目的地,頭披紅蓋頭的少女蓮步輕移,隨著媒婆的牽引,一步一步地越過門檻,紅裙搖曳於空中,猶如黃昏天邊的倪霞,袖口繡著的金色花紋極其精美,看得出來價格不菲。
李硯舟貼著假胡子,戴著帽子,一身殷紅衣袍,袖子和外裳上繡著藏黑暗花,腰上的寬帶將腰身一收,顯得愈發高挑挺拔。
南綰一襲深藍色衣裙,衣襟上繡著雲紋滾邊,色調較沉,顯得低調。頭發被挽起紮成髻,彆了隻櫻桃紅釵子。臉上的妝容也與往日不同,畫得濃些,反倒襯得氣質有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