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瀧澤曜低頭感知詛咒的鎖鏈,有種想哭的衝動。

一股股複雜的情感通過鎖鏈傳遞,這情感絕非來自一人。他能從中感知到怨懟、憤懣,但也能感知到安慰和陪伴。

瀧澤曜冷靜下來,嘗試使用‘術式’。淺金的色彩刺穿深紅的煙霧,化作熟悉的力量。但瀧澤曜此時可以看出力量並不純粹—煙霧飄散在色彩上。

他嘗試控製鎖鏈—潛意識提醒他不要掙脫。發現它對他並不抗拒,僅僅象征性掙紮過後就被操縱自如。

此時,淺金與深紅相互交融。他有預感,現在麵對咒靈,他可以很快祓除它,而不是重傷它後無能為力。

咒靈隻能由咒力祓除?瀧澤曜沉吟。

如果深紅代表咒力,那無法祓除咒靈的淺金又代表什麼?難道是之前想起的‘異能力’?雖用疑問口吻,但他心中已肯定八分。

此外,瀧澤曜低頭看向手中的詩集,他察覺到詩集與他之間有種朦朧的聯係,隱隱綽綽、若有若無。看來陪伴他失憶的物品,每一個都不簡單。

瀧澤曜注視五條悟難辨的神色,再次重複:“我不覺得這是詛咒,至少對我不是。”

“這份力量不抗拒我,它對我開放,任我支配。”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抗拒它。”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而且,有一點你猜錯了,悟先生。神隱我的不是詛咒,是我自己!”

五條悟揚起眉毛,十分感興趣的樣子,示意他繼續說。

瀧澤曜:“我的能力不隻可以具現物品,還能扭曲感官。一開始悟先生看不見我,是因為我扭曲了悟先生的感官,記憶消失同理。”

“至於現在為什麼起效,悟先生的眼睛又為何沒有發現端詳?”

瀧澤曜嘴角微微上揚,有些得意:“因為我沒有將扭曲的目標放在悟先生身上,我扭曲了自己!”

在意識到有人能抵抗他的暗示時,瀧澤曜就轉換思路,將扭曲的目標換作自己,扭曲自己的存在感。

這樣有一個好處,不會遭到他人潛意識的抵抗。鋒芒不針對自己,人們的感知就會鬆懈,潛移默化後再發現早就為時已晚。就像溫水煮青蛙,有了水的緩衝,不知不覺間青蛙已在劫難逃。

“不過我還沒有學會有差彆的釋放能力啦,隻能同時針對所有人。”瀧澤曜有些遺憾的樣子。

“我現在先解除掉暗示。”

對自身存在感的扭曲解除,瀧澤曜看到五條悟神色下意識緩和,便知道自己的試探成功了。

五條悟果然無法完全抵抗他的暗示。

但這隻是隨意的試探,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從相遇起,五條悟與瀧澤曜就在相互了解,也互有保留。他們在確認彼此的能力、性格是否合拍,確認彼此能否同行一段距離。

不過如今看來,瀧澤曜嘴角上翹,至少他還算滿意。

於是他更深入的傾訴,更透徹的剖析自己,顯示出更大的誠意。

瀧澤曜垂眸,聲音有些顫抖,這顫抖十分細微,幾乎無法發覺。

“悟先生,我有一個猜測……”

五條悟沒有說話,隻是示意他在聽,他從剛才起就有些不動聲色。

瀧澤曜:“我的失憶真的是意外嗎?還是……自己的選擇?”

“你瞧,這纏繞周身的詛咒、下意識對自己的神隱、備好的不記名黑卡、找遍全身一無所獲的身份線索、對陌生環境的新奇以及潛意識對尋找記憶的懈怠……”

他的神情逐漸凜冽而冷淡,好像在猜測彆人而非自己。

“真的不是遭遇重大打擊?不堪重負,或者闖下彌天大禍畏首逃避嗎?”

“畢竟,詛咒,尤其如此強度的詛咒總有來源,這樣乾淨的忘卻也不像臨時起意。”

說到這,瀧澤曜語調上揚,臉上笑盈盈的。

“當然啦,這隻是一個猜測。如果後續找不到線索我也會毫不意外,以我的‘術式’,遮掩某件事再簡單不過了。”

五條悟微微側身:“有可能哦,那如果事實真的是你猜測的那樣,曜醬要怎麼做呢?”

瀧澤曜很是豁達:“當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啦,之前的我不能承受不代表現在與未來的我也不能承受。人總會長大的嘛,說不定長大後的我會覺得小時候的困擾小菜一碟呢,我畢竟現在還小,但不會一直這麼小。”

五條悟:“是的,人總會長大。”

瀧澤曜:“嗯嗯,再說了,就算猜測再正確於現況也無濟於事。結果已經產生,無法更改,不如不再糾結,儘快適應才是正理。”

瀧澤曜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會因打擊一蹶不振,或惹禍後逃避現實,但這確實是很有可能的猜測。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很好的拒絕五條悟深入探究詛咒,解釋瀧澤曜不急著尋找記憶的理由。

沒錯,瀧澤曜不打算急於尋找記憶。因為一個心靈係能力者,還是能力不弱的那種,記憶突然消失而沒有給自己留下隻言片語,隻能說明這種狀況是自己所為,至少被自己默許。

那又何必去探究?過去的他選擇遺忘,現在的他選擇相信過去的自己。

五條悟定定地看著瀧澤曜,後者依舊坦然自若。

他對瀧澤曜更加感興趣了。如果說五條悟最初更看重瀧澤曜展現出的能力,那他現在更欣賞他的心性。

真是機敏啊,這個孩子。

他當然知道瀧澤曜不對勁,不提失憶與詛咒,僅從衣著舉止上看,瀧澤曜就絕非尋常出身的小孩子,他必然生於顯赫之家,受到悉心教導。

這樣的孩子如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陌生地域,又如何會遭遇失憶無人看護?

再加上他身具的詛咒,和自我的神隱,‘麻煩’二字在瀧澤曜頭頂重重砸下。

不過,五條悟的眉眼恣意,仍然任性的開口:“要和我走嗎?”

他可不怕麻煩。無論瀧澤曜過去如何離奇,失憶有何隱情,五條悟都自信自己可以解決,畢竟他可是‘最強’。隻要瀧澤曜敢同意,他就敢養!

瀧澤曜笑意擴大:“好可疑呀,白發大哥哥。”他的稱呼無意間變換,顯然很開心。

“我們才剛剛見過一麵,認識不超過半天,你就邀請我和你走,可疑,太可疑了。”

瀧澤曜臉上擺出虛假的警惕,薄薄一層,掩不住眉眼間的笑意,明顯是在調侃。

“好一個趁著彆人失憶誘拐懵懂無知孩童的無良大人啊。”

瀧澤曜拉長音,餘光瞥向五條悟。

五條悟大驚失色,配合著:“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怎麼可以說自己無知好騙,曜醬明明非常聰明伶俐。”

瀧澤曜一下子笑開,‘無良大人’的描述你是隻字不認呀。

兩個人笑鬨了一會兒,五條悟再次正色:“想好了嗎?到底要不要和我走?”

他有預感,如果瀧澤曜同意,他會擁有一個幫手,一個實力與智慧兼備的幫手。雖然現在無法派上用場,至少未來可期。

他如今正需要同伴,需要實力強大不會輕易死亡,頭腦敏銳不被等閒暗算的同伴。可咒術界正缺少這樣的人。

彆說要求如此高的咒術師,咒術界連普通咒術師的人手都不足,所以五條悟決定自己培養,而瀧澤曜出現的恰到好處。

瀧澤曜:“和你走?以什麼名義呢?”

他雙手托腮,銀灰色的眼睛直視五條悟,星輝與色彩在其間碰撞。

“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悟先生,你在邀請我成為你的家人?”

五條悟假裝深沉:“家人嗎?好的,今後你就是我兒子了!”

嗯?

瀧澤曜睜大了眼:“才不要,悟先生最多是哥哥吧!父親的話一看年紀也不合適。”

是的,五條悟的個子很高,身材很好,但仍能看出他年紀不大。尤其墨鏡一摘,露出一張被上天偏愛的麵孔,更不難看出他非常年輕,最多臨近成年。

和旁邊目測八九歲大小的瀧澤曜站在一起,說兄弟尚有人相信,說父子一看就是玩笑了。

瀧澤曜心累,為什麼悟先生每次都正經不過三秒。

五條悟:“好,哥哥就哥哥!你這是同意了?不可以反悔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瀧澤曜懷疑自我,並用全新的眼光看向五條悟,他這是被悟先生套路了?

他咬牙:“不反悔就不反悔,看在喜久福的份上。”

好氣啊!

瀧澤曜其實早有同意之意,隻不過順勢同意與被套路還是有些不同,起碼前者不會讓他這樣生氣!

但即使生氣,瀧澤曜也沒有意氣用事拒絕。沒必要,既然達成結果何必糾結過程。

再說,他看看現實視野美味的喜久福,又看看心靈視野明亮的五條悟,一時間,本就微弱的惱意瞬間平複。

瀧澤曜:“先說好,悟先生,我認可的家人隻有你,不包括你的家人。”

失憶後,瀧澤曜固然天性豁達,但無親友、無自我,這樣的狀況就算是他也不免生出飄零之感。他需要有人將他引入人間。

可瀧澤曜眼光奇高,寧缺毋濫,拒絕與未接觸的人關聯,他選擇了五條悟,就隻想與五條悟建立牽絆。

瀧澤曜希望五條悟作為他失憶後的錨點,鏈接他與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世界。友情太淺,以親情切入正合適。

五條悟重新帶上墨鏡:“正確的選擇,我家裡也有些上了年紀還嘮嘮叨叨沒完的老頭子,超級~煩人的。”

“走吧,我們快回家!說不定還可以睡一會兒,白天還要添置一些你的日用品呢。”

瀧澤曜無意識微笑:“……好的,我們回家。”

伴著霓虹與星光,他們踏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