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它(1 / 1)

蔣朋和陳明請了幾天假,等到臉上的傷口看起來沒有那麼狼狽後才返校。

有好幾次,周展從他們倆身旁經過,他都能感受到他們條件反射地往後躲。

眼裡,是恐懼的情緒。

若是換做其他人,此情此景,或許會暗爽。

但周展心裡明白,他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反應,不過是因為霍雪川的緣故。於是他索性將他們視作無物。

不過麻煩的是,不知道是誰將這事捅到了班主任那裡。他們三人都沒能逃過處罰,每人要寫五千字的檢討書不說,還得在午休時段承包高二教學樓一周的男衛生間清潔工作。

教學樓恰好六層,每人分攤兩層。

蔣朋和陳明每次去打掃時,總是滿臉愁苦,甚至還要用紙堵住鼻孔。周展倒是鎮定自若,仿佛這不過是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

此刻,他與前幾次一樣,在清潔池裡清洗拖把。為防止水流砸在拖把上濺起的水花弄濕衣服,於是站得離水龍頭遠了些。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引得他轉過頭去。

從這裡望出去,正對著露天籃球場。今天天氣晴好,球場上熱鬨非凡。

人群之中,霍雪川尤為顯眼。他身著一件輕薄的紅色衛衣,鮮豔的色彩將他的膚色映襯得更加白皙,搭配黑色中短褲,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穿搭,在他身上卻顯得彆具一格。

水龍頭中潺潺的流水聲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周展的目光開始隨著球場上那個飛奔的紅色身影移動。

奔跑、運球、扣籃,籃球像是被施了魔法,精準地在霍雪川的掌控下跳躍、回彈,動作一氣嗬成,儘顯肆意張揚。

一場比賽結束,霍雪川停了下來。他不像旁邊的男生那樣撩起衣服擦汗,隻是雙手撐著膝蓋,微微喘息。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發絲略顯淩亂,陽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層金色的光暈。

周展的手不自覺地伸進口袋,捏住了一個小巧的物件,下意識地輕輕摩挲。

霍雪川原地佇立片刻後後,便走向一旁的長椅坐下休息。他微微低頭,擦拭著額間的汗珠,直到一隻手出現在他的麵前,手中握著一瓶玻璃汽水。

周展站在三樓的窗口,將這一幕儘收眼底。他看見霍雪川從李子來手中接過玻璃瓶,插入吸管,悠然地喝了起來。

距離比較遠,他看不清太多細節,腦海中卻自動腦補出一幅畫麵:殷紅的嘴唇含住吸管,微微用力吮吸,汽水便順著吸管緩緩上升流入口中,清涼的液體在唇瓣上留下一抹亮晶晶的濕痕。

想到這,他下意識地頂了頂上顎,隨後從口袋中取出那個物件,是一張一寸紅底證件照。

照片上的人五官精致、身著白襯衫,專注地凝視著鏡頭,與籃球場上喝著汽水的霍雪川毫無二致。

這是他從霍雪川丟給自己的運動褲褲袋中發現的。最開始發現的時候,照片還嶄新平整,但在他手中短短數日,早已經被揉搓得不堪入目。

目光停留在霍雪川與吸管相觸的嘴唇,同時,他的拇指落在證件照上那人的嘴唇部位,狠狠地摩挲起來。

遠處的霍雪川像是有所感應似的,突然轉過頭來。周展沒有躲避,他知道霍雪川有點近視,這個距離,他大概看不清自己是誰。

果不其然,霍雪川的目光投過來後,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於是,他依舊站在窗前,紋絲不動,隻是手中摩挲證件照的動作愈發用力。

李子來一口氣喝完了大半瓶水,才留意到霍雪川的目光在一個地方定了許久才收回,他順著方向看去,卻隻捕捉到一個離去的影子。

“霍哥,你在看啥呢?”他問。

霍雪川轉回頭,咬著吸管,神色平靜地吐出兩個字:“周展。”

“啊?”李子來一邊抬起手掌搭在眉梢遮擋刺目的陽光,一邊重新朝著霍雪川剛才看過的地方張望,“隔這麼遠,你能看清楚啊?”

“看不清。”

“那你怎麼知道是他?”

有什麼不知道的。

“隻有他才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陰冷又潮濕,像一條嘶嘶吐信的毒蛇,又像一隻心懷鬼胎的老鼠。

第一次察覺到這道視線是在那天的體育課。起初,霍雪川隻當是自己的一時錯覺,可很快便發覺並非如此。

接下來的幾天裡,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那道黏膩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無論是停留的時長,還是出現的頻次,都像是火箭升空般在急劇躥升。

而毋庸置疑的是,那道令他嫌惡卻又心生快意的視線,源頭就在自己的身邊。

“什麼眼神啊?”李子來撓了撓頭,滿臉的困惑。

霍雪川輕輕搖晃著手中的玻璃瓶,裡麵的汽水隨之蕩漾起層層漣漪。他微微眯起雙眸,思索片刻後,緩緩開口:“狗看主人的眼神。”

怨恨主人懲戒它,又惶恐主人不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