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童年的記憶裡,周展家的小屋被父親的酒氣和打罵聲攪得支離破碎。男人醉得滿臉猙獰,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向女人。他想衝上去,打回去,可女人卻將他攬入懷中,滾燙的淚浸濕了他的肩頭:“忍忍吧,那是你親爸啊。”

長大一點,周展從偏遠鄉下一頭紮進繁華的城裡校園。班裡幾個頑劣的男生盯上了他,扯書包、踹桌椅,課間的霸淩成了他的噩夢。他壯著膽子去找老師告狀,換來的卻是對方輕飄飄的一句:“同學們鬨著玩呢,彆這麼小氣,大度點。”

質樸的衣衫在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大牌中間格格不入,一旦起了摩擦,那些富家子弟隻會嘴角一撇,丟來一句:“土包子,你惹不起的我們的,乖乖受著吧。”

這麼多年,從沒人站出來,教他挺直脊梁,反抗不公。也沒人告訴他,受了委屈,不必隱忍。

命運開了個荒誕的玩笑,第一個點醒他這件事的,竟然是霍雪川,那個平日裡把他踩在腳下、肆意羞辱的人。

積壓多年的憤懣衝破理智的防線,在這一刻,他甘願做一條聽話的狗。

他像是被逼至絕境的困獸,雙眼布滿血絲,雙手握拳,鉚足了渾身力氣,朝著蔣朋瘋狂砸去,每一拳都裹挾著過往的屈辱,仿佛要把那些舊疤新傷,一股腦兒全還給對方。

起初蔣朋還能招架兩下,可不過眨眼工夫,就被打得節節敗退。其他人圍在一旁,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平日裡周展任人拿捏的形象深入人心,誰能料到,此刻的他竟然能變得這麼凶狠。

蔣朋被死死壓製著,嘴上卻依舊不饒人,罵聲不絕,激得周展理智全無,拳頭砸在皮肉上,發出令人膽寒的悶響。

陳明在一旁看得頭皮發麻,終於忍不住上前,伸手死死拽住周展:“夠了!彆發神經了!”

周展混沌的眼眸瞬間清明了一瞬,緩緩扭過頭,直直刺在對方臉上。

刹那間,昨天陳明坐在寢室中央,滿臉□□、繪聲繪色調侃霍雪川臉上的巴掌印的猥瑣模樣,如同走馬燈般在腦中閃過。

下一秒,他緩緩起身,周圍人見狀都暗自鬆了口氣,以為這場風波就此平息了。

卻沒想到,周展身形陡然一轉,攥緊的拳頭重重砸向了陳明。一拳接著一拳,沉悶的擊打聲震耳欲聾,下手比剛才更重、更決絕。

周圍有人麵露懼色,剛想衝上前拉架,卻被眼疾手快地拽住。

“你拉我乾啥呀?周展都瘋了,再這麼打下去,陳明非得被活活打死不可。”

拽住他的人眉頭緊皺,手上力道不減,壓低聲音嗬斥:“你也知道他瘋了,這會兒衝上去,就不怕被當成攻擊目標,一塊兒挨揍?”

被這麼一懟,那人瞬間卡了殼,嘴唇囁嚅幾下,沉默半晌,沒有吭聲。

“還有,你動動腦子想想,周展平時悶不吭聲的,怎麼會突然大打出手?”

“……難不成是被誣陷了,氣不過才動手的?”

“不。霍雪川的鞋子怎麼落到周展手裡的,咱們誰也不清楚。但有一點準沒錯,他敢這麼下狠手,背後肯定有霍雪川撐腰。”

這話一出,旁邊幾人紛紛點頭。可不是嘛,以往周展受了多少窩囊氣,都硬生生憋回去了,這回掛了霍雪川的電話就爆發了,要說沒霍雪川指使,誰信?

“所以,都彆瞎多管閒事。”

剛才還準備拉架的人抬頭,望向陳明被揍得滿臉青紫的狼狽場麵,心裡一陣不忍,趕忙移開視線,嘴裡默默念叨:“謝天謝地,還好我沒欺負過他。”

*

下了一整天的雨在淩晨停歇,第二天晨光熹微,天清氣朗,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霍雪川前腳剛邁進教室門,李子來就嗖地一下湊了過來:“霍哥,你聽說沒?昨天周展那小子跟吃錯藥似的,突然發瘋,把蔣朋和陳明揍得爹媽都認不出來了!他是咋回事啊?基因突變了?還有人說周展偷了你的鞋,真的假……”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李子來就察覺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扭頭一看,好家夥,正主就站在他身後。

李子來臉皮堪比城牆,厚得驚人,絲毫沒覺著背後議論人有什麼不妥,還大剌剌地把胳膊搭在周展肩膀上:“周展,跟我透個底唄,昨天到底什麼情況?你啥時候這麼厲害了,居然把那倆貨給收拾了……”

他劈裡啪啦說了一大通,說得口乾舌燥,卻發現,周展自始至終沒朝自己看過一眼,目光直直地黏在霍雪川身上。

而霍雪川本人,則頭也不抬,隻顧埋頭翻看著手裡的書。

李子來突然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舔狗,自己巴結討好的對象,這會兒卻一門心思黏在彆人身上。

他渾身一個激靈,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連忙硬生生把這惡寒的念頭強壓下去。

嘟囔了一句“算了,我問彆人”,麻溜地抬腳走人。留下霍雪川和周展兩人在原地。

霍雪川仍低著腦袋,忽然感覺頭頂有片陰影幽幽罩下,他眉心微蹙,薄唇輕啟:“擋我光了。”

下一秒,那片陰影像是極不情願地往邊上挪了挪,悄無聲息間,一隻手緩緩探了過來,手上提著個袋子。

“你的鞋。”

霍雪川瞥了一眼,隻見那袋子上印著一個咧嘴笑的旺仔牛奶圖案,自己那雙被丟出去的鞋,此刻正躺在裡麵。

他眉梢輕挑,一臉嫌棄:“扔了。”

“扔了可惜。”

“那你留著好了。”在他眼裡,這雙鞋已經是垃圾了,丟到哪兒都無所謂。

聞言,周展攥著袋子提手的手指猛地收緊,指印深陷進塑料裡,幾秒後,那隻手緩緩縮了回去,垂在身側。

他沒像霍雪川預想的那般徑直離開,仍然站在原地。

“還有事?”霍雪川終於抬頭,從周展進教室來第一次正眼看對方。這才發覺周展眉骨處擦破了皮,結了層暗紅色的痂,鼻梁上還貼著一個創口貼。

周展嘴唇微動,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咽下了嘴邊的話,憋出句“沒事”,隨後轉身離開。

霍雪川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心底暗忖,這人倒比他想象中有股子狠勁。

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

周展因為整理筆記耽擱了點時間,一路快走著趕往體育館,前腳剛邁進大門,視線便被一道高挑的身影牢牢鎖住。

正值春末夏初,氣溫節節攀升,班上的同學都換上了輕薄的短袖短褲運動裝,霍雪川也不例外。

他一襲黑色運動短褲,襯得雙腿筆直修長,小腿線條利落流暢,像是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皮膚更是白得近乎刺眼。

霍雪川正喝著水,忽然感覺有道黏膩潮濕的目光如芒在背,他猛地抬眸,銳利的目光掃向四周,但茫茫人群裡,卻尋不到那道目光的源頭。

跟以前大多數課一樣,離下課還差十分鐘的時候,體育老師口哨一吹,大手一揮宣布解散。

哨聲像是衝鋒的號角,一群學生瞬間餓狼撲食般朝著食堂狂奔,生怕晚一步就得陷入搶飯大戰。

周展慢悠悠地走近更衣室,剛推開門,就看到見李子來弓著腰,大半個身子都埋進自己的櫃子裡,雙手胡亂翻找著,嘴裡還念念有詞:“我那塊表跑哪去了?真是邪了門!”說著,頭也不回,衝角落嚷道:“霍哥,你等我會兒啊,找到表咱立馬去吃飯。”

周展眸光輕閃,順勢望去,隻見霍雪川半躺在更衣室深處的沙發上,指尖隨意劃動著手機屏幕,察覺到他進來,眼皮都沒抬,隻淡淡開口:“來得正好,過來。”

周展走過去,停在他麵前。

“蹲下。”

周展利落地屈膝下蹲,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指使。

霍雪川長腿一伸,架在了他的肩頭,道:“捶。”今天的課程是田徑快速跑,練得他腿有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