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得不像話(1 / 1)

霍雪川回到教室的時候,班上大多數人都回來了。手順勢伸入桌洞,指尖碰到一個涼涼的物件,他抽出來一看,是個綠色的小圓盒。

他攥著小圓盒,下意識轉頭看向周展的座位,空蕩蕩的,沒人。

見狀他轉回頭,修長的手指挑開盒蓋。教室裡人來人往,他重新戴回了口罩,沒往臉上塗藥,而是把藥膏當成護手霜在手心揉搓開來。

指節處還留著剛才打人的酸痛,冰冰涼涼的藥膏敷上去,總算緩解了些許。

下午放學時雨仍然沒停,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

霍雪川百無聊賴地窩在回家的車後座。車子緩緩在一處街口停下,雨滴順著車窗蜿蜒滑落,紅綠燈的光幽幽閃爍,映得車窗上的水漬也泛著微紅。

他漫不經心地抬眸,往外隨意一瞥。

窗外,正是上次他舉辦生日會的那家酒店。酒店門口的角落裡,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對方沒撐傘,因為視角原因看不清全貌,霍雪川猜不透他在乾什麼。

直到片刻後,那身影稍稍挪開,一隻小貓露了出來,渾身臟兮兮的,一雙眼睛瞪得溜圓,警惕地衝著麵前的人類呲牙咧嘴。

霍雪川總算明白了那人在乾什麼,目光掃過對方手中的火腿腸,嘴角輕撇,冷冷吐出一句:“爛好心。”

旋即,綠燈驟亮,車子疾馳而去。

車子駛離的動靜,引得蹲在角落的周展抬了抬頭,目光追過去,隻看見一輛私家車的影子,樣式跟平日裡接送霍雪川的車有幾分像,可街頭相似的車太多了,就這麼匆匆一眼,他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不是。

他沒太在意,很快就收回視線,重新落在麵前的小白貓身上。

小貓模樣倒是好看,就是身上太臟,毛一縷縷地耷拉著,臉頰上還有一塊乾涸的血斑,看著像是流浪了有一段時間。

他指尖捏緊火腿腸,緩緩遞向白貓,動作輕緩,滿是試探。哪想對方毫無征兆地炸了毛,尖銳的爪子裹挾著勁風揮來。

周展反應快,腰身一側,利落躲開這一擊。

他盯著白貓,麵上波瀾不驚,嘴唇微動,聲音壓得極低:“跟霍雪川一個樣。”

都愛張牙舞爪的。

他改變了策略,把火腿腸稍稍往後挪了挪,往後退開半步,靜靜等著白貓平複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白貓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眼裡的警惕褪去,他這才再度慢慢靠前,遞出食物。

白貓這回沒了抵觸,腦袋一伸,叼過火腿腸,“吧唧吧唧”迅速吃完。吃完也絲毫不見客氣,大搖大擺踱步回自己的紙箱窩,尾巴慵懶一掃,窩成一團呼呼睡去。

周展盯著它的睡顏好一會兒,思緒漫無目的地在腦中飄散。

果然跟霍雪川一個樣。醒著的時候渾身是刺,睡著了,倒是乖得不像話。

*

霍雪川當晚回到家,簡單吃了幾口飯,又洗了個熱水澡,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他往書桌前一坐,打算寫完一套卷子就上床睡覺。

筆尖剛落到試卷上,手機屏幕卻突然亮起,嗡嗡震動個不停。他餘光一掃,來電顯示著“蔣朋”,皺了皺眉,沒有理會,自顧自埋頭做題。

可蔣朋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打進來,鈴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霍雪川“啪”地把筆拍在桌子上,伸手撈過手機,拇指用力按下接通鍵:“你最好是有要緊事。”嗓音冷得能掉冰碴。

話音剛落,聽筒裡瞬間灌進一片嘈雜,有哄鬨聲、叫罵聲,亂成一鍋粥。

緊接著蔣朋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鑽了出來,音調因為激動拔得老高:“霍哥!你知不知道那個土包子背著你乾了什麼事兒?”

周展?

霍雪川重新撿起桌上的筆,慢悠悠轉了一圈,沒有吭聲,靜等著對方的下文。

蔣朋也沒賣關子,急吼吼地嚷嚷道:“周展他偷你的東西!”

霍雪川還沒來得及回應,電話那頭就傳來周展的辯駁:“我沒偷。”

蔣朋卻跟聽不見似的,滿心滿眼沉浸在告狀的亢奮裡,扯著嗓子蓋過周展的聲音:“什麼沒有?現在事兒捅到霍哥這兒了,你被抓現行,心虛了吧!”

話說完,蔣朋才想起正事兒,又對著霍雪川獻殷勤:“霍哥,就是你那雙 Chanel 銀角大王,我早覺著不對勁了,好久沒見你穿,原來是被這小子偷了。”

霍雪川還沒消化完這話,手機猛地一震,拿開耳邊一看,蔣朋發來了張照片。照片裡是一雙鞋,正是他那雙被孫海的口水弄臟,又早就被他親手丟進垃圾桶的鞋。

另一邊的男生寢室,裡頭烏泱泱站了好幾個人。周展平時放生活用品的櫃子大敞著,衣物翻得亂七八糟,顯然是被人蓄意翻過。

蔣朋這個外寢的不速之客,正舉著手機一門心思給霍雪川告狀。陳明則抱臂站在一旁,嘴角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蔣朋的聲音還在繼續,諂媚又囂張:“霍哥,這小子膽兒肥得很呐,敢偷你的東西,被我逮個正著還死不承認,你一句話,我幫你好好教訓教訓……”

“蔣朋。”霍雪川突然出聲,語調平平,卻莫名有種壓迫感。

“誒,霍哥,我在呢。”

蔣朋把手機攥得死緊,他沒開免提,旁人瞧不見通話界麵,更聽不見裡頭的動靜,隻能眼巴巴盯著他。突然,隻見他不知道聽到了什麼,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怎麼了?霍哥說什麼了?”陳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扯住蔣朋的胳膊急切追問他。

蔣朋下巴微抬,扯出個嘲諷意味十足的弧度,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把手機徑直遞向周展,拉長了音調:“霍哥找你呢,接好了。”

周展的目光直直落在手機上,屏幕上“霍雪川”三個字明晃晃的,通話計時的數字不停跳動。他暗暗吸了一口氣,緩緩抬起手。

該怎麼跟霍雪川解釋?

那雙鞋不是他偷的,是他從垃圾桶裡撿的。這點霍雪川應該清楚,畢竟是他親手丟棄的。可是他該怎麼說出自己去撿那雙鞋的緣由?

他沒想過要偷穿那雙鞋,當時看見那雙鞋被隨意丟棄,鞋身雖說沾了點汙漬,大體卻還完好,無端被扔掉,實在是暴殄天物,於是本能地撿了起來。至於撿起來之後要怎麼處置,他還真沒來得及思考。

可霍雪川大概不會相信。

有蔣朋他們在一旁煽風點火、先入為主,霍雪川大概率也會把他視作手腳不乾淨的賊,給他打上“小偷”的烙印。

這麼胡思亂想著,周展隻覺得蔣朋遞來的手機,此刻拿在手裡,好像有千斤重。

他把手機貼到耳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

本以為迎接他的會是霍雪川慣有的刻薄嗓音,不想,率先鑽進耳朵的是一陣沙沙聲,細微又綿長。

他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一個畫麵:暖黃台燈下,霍雪川身姿筆挺,正伏案寫作業,眉眼低垂,神情專注。

轉瞬,沙沙聲戛然而止,緊接著,霍雪川的聲音裹挾著電流傳來,帶著一絲慵懶:“周展?”

尾音輕輕上挑,像是不經意間勾了勾小拇指,撓在了周展的心尖上,他悶聲“嗯”了一下。

攥緊了手機,他已經做好了迎接斥責的準備。霍雪川卻打破了他的預設,話鋒陡然一轉:“一條不知死活的瘋狗,膽敢當著你的麵,衝主人狺狺狂吠、大放厥詞。你現在該怎麼做,心裡沒點數嗎?”

周展一怔,大腦短暫空白,沒料到是這麼一句。

“沒人教過你,被人咬了,該怎麼反咬回去嗎?”霍雪川的聲音透過聽筒,沉穩又不容置疑,“沒有的話,那我教你。”

“衝上去,用你的尖牙利爪,讓亂咬人的家夥閉嘴,打得他再沒膽子犯渾。”

周展緊貼著手機。霍雪川的字字句句,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直直鑽進他的耳根。

‘沒有人教過你該怎麼反咬回去嗎?’

他想,確實沒有。

“學會了?會了就彆再煩我。”霍雪川拋下這句話,電話“嘟”的一聲掛斷。

陳明見電話掛了,一個箭步躥上前:“怎麼掛了?他跟你說什麼?”

蔣朋雙手抱胸,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的冷笑:“哼,還用問?鐵定是霍哥惱了唄。周展,這下可沒轍了吧,看你還能編出什麼瞎話來。看來今天,我得替他好好教訓一……”

周展低垂眼眸,盯著黑漆漆的屏幕,足足好幾秒。突然,他脖頸一梗,猛地抬起頭來,眸底燃著兩簇幽火。

頭一回瞧見周展這副模樣,蔣朋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但一想到周展已經惹了霍雪川不高興,他心裡又有了底氣。

這些天,周展一直跟在霍雪川身邊鞍前馬後,但霍雪川對周展竟是個什麼態度,他始終摸不透,所以不敢輕易招惹。

如今好不容易逮著個偷鞋的由頭,這可是教訓這個土包子的絕佳突破口,他哪能輕易放過?

這麼一盤算,蔣朋腰杆挺直,下巴微抬,找回了幾分囂張氣焰。

“你瞪我做什麼?瞪我你就不是小偷了?沒想到你看著老實巴交的,背地裡竟然還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話說到一半,蔣朋惱羞成怒,抬手就朝周展揮過去。他篤定周展不敢還手,依舊罵罵咧咧。

卻沒想到,下一秒,手腕就像被鐵鉗緊緊箍住,骨頭都好像要被捏碎,疼得他“嘶”的一聲倒抽涼氣。

“你想乾什麼!我警告你……”

狠話還沒來得及落地,“砰”的一聲悶響,仿佛一道平地驚雷,打破了周遭的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