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傾灑在一中的操場上，暖烘烘的氣息彌漫開來。

此時，眾多上體育課的班級分散在操場各處，一片歡聲笑語。

廣播裡突然傳出一陣“滋滋”的電流聲，喧鬨的操場上，起初並沒有人在意。

但緊接著一個略顯僵硬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嘈雜：“大家好，我是高二 5 班的孫海，今天，我懷著無比愧疚與懊悔的心情，在這裡向高二 1 班的霍雪川同學做出深刻的檢討……”

這一聲“霍雪川”，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大半人的目光瞬間朝著同一個方向彙聚而去。

操場的一角，一群男生正圍坐在一起，其中一人正熟練地轉著籃球，聽到廣播聲後，他動作猛地一頓，連忙抬手示意身邊幾個正沉浸在遊戲裡的同伴：“噓，彆出聲。”

那幾個人先是一愣，隨即心領神會，迅速放下手中的手機，安靜下來。

熙熙攘攘的人群最中央，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捏著一本巴掌大的單詞卡，纖長睫毛微微顫動了兩下，緊接著，一雙深邃的眼睛從單詞卡上緩緩抬起。

那是一張極為精致的臉，好看得有些雌雄莫辨。眉骨突出，雙眸狹長。鼻尖上，一顆小小的痣點綴其間。

即便是聽到廣播中傳來自己的名字，那人的神情依舊平靜如水，眼底沒有泛起絲毫波瀾。

旁邊一個不明所以的人問：“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旁邊的李子來靈活地轉動著籃球，漫不經心地回答道：“聽著唄，一會兒就知道了。”

下一秒，廣播裡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和懊悔：“……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我在學校的論壇上發布了一係列詆毀霍雪川同學的言論。我毫無根據地造謠他的成績是作弊得來的，還使用了極不恰當且傷人自尊的詞語去描述他的外貌。我深知這些言論不僅嚴重損害了霍雪川同學的名譽，也破壞了學校的學習氛圍……”

剛才問話的人張大嘴巴：“啊，原來前陣子在論壇裡老是造謠汙蔑霍哥還罵霍哥長得娘娘腔的人就是他啊！”

“是啊。”李子來撇撇嘴，“為了找出這個家夥，可費了我們好大一番心思。”

“他為什麼要乾這種事？這名字聽著挺陌生的，霍哥應該都不認識他吧。”

“有的人就是這樣，自己的生活不如意，就想著在彆人身上找存在感唄。”

漫長的五分鐘廣播終於結束，操場上頓時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李子來這才湊到那人麵前，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問道：“霍哥，怎麼樣？讓他在全校同學麵前檢討，是不是感覺爽多了？”

霍雪川一隻手隨意地撐在身側，另一隻握著單詞卡的手微微用力，將李子來湊到自己眼前的臉往後推了推，薄唇輕啟：“彆湊太近。”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李子來撓撓頭，“哦”了一聲，重新坐回原位。

旁邊一個至始至終沒有開過口的男生道：“不過老實說，我之前還以為這事兒是那個土包子乾的呢。”

李子來轉過頭追問：“為什麼？”

那男生挑了挑眉：“他平時陰森森的，感覺就很像電視裡演的那種心理陰暗的反派啊。”

話音落下，眾人的目光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投過去。

操場的另一邊，在大多三五成群、嬉笑玩鬨的同學中間，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兀。

那人獨自站著，低著頭，頭發垂落下來，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在那兒乾嘛呢？”有人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好像是……在看螞蟻？”另一個人眯著眼，努力辨認了一會兒後不太確定地說道。

“噗，”先前開口的男生忍不住嗤笑出聲，“果然是個怪胎。”

就在這時，體育老師的一聲響亮的哨聲劃破長空，大聲喊道：“集合！男生準備 1000 米測試！”

一群人頓時回過神來。

“到我們了，趕緊的。”

一番激烈的奔跑後，男生們一隊隊分組跑完了全程，體育老師宣布下課。

霍雪川額前的碎發已被汗水浸濕，他微微喘著粗氣，在原地休息了幾分鐘，才和李子來幾人一起慢悠悠地往教學樓走去。

此時，還沒到下課時間，校園裡的其他同學還在教室裡上課，整個校園顯得格外安靜。

剛走上所在班級的樓層，就在轉角處，他們差點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臉上帶著鬱色，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有些不耐煩，正想發火，一抬頭看清來人是誰後，臉色卻瞬間變得煞白。

他嘴唇顫抖了幾下，囁嚅著說道：“我……我剛才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在全校廣播裡道歉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

霍雪川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冷冷道：“除了道歉，是不是還得感謝我啊？”

來人明顯一愣，臉上露出一絲疑惑與：“感謝……什麼？”

“哎呀。”李子來將胳膊重重地搭到他的肩膀上，“當然是感謝我們霍哥大發善心，讓你當了一把全校皆知的紅人啊。不然就憑你那副背著人亂罵人，當著人麵卻慫得一批的德行，恐怕一輩子都得不到彆人的關注吧。估計現在全校都在討論，剛才廣播裡那個道歉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呢，你說是吧，孫海？”

孫海聞言，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牙齒也跟著抖了起來。

可笑，他剛才那番廣播道歉，簡直把自己的臉都丟儘了，他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人現在居然還要他感謝，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心裡雖然這樣想著，可當他對上霍雪川冰冷的神情時，所有的想法都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一絲都不敢表露出來，隻能強撐著嘴角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說道：“謝謝霍哥，給我這次……出名的機會。”

“不用謝。”

霍雪川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兩人錯身的瞬間，他的腳步突兀地一頓，繼而，那鞋尖帶著一股狠勁，重重地碾在了孫海的腳上。

即將徹底離開的前一刻，他微微側首，目光淡淡地掃了孫海一眼。看似毫無波瀾的眼神交彙中，孫海無比清晰地從中捕捉到了兩個字——“垃圾”。

霍雪川走開後，身後的李子來一邊轉著籃球，一邊故意往孫海的肩膀狠狠地撞了過去，隨後，跟在他身後的好幾個人也有樣學樣，接連撞著孫海的肩膀走過去，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孫海強忍著幾乎要維持不住的笑意，站在原地，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心。

走遠之後，李子來才湊近霍雪川，微微皺著眉頭：“霍哥，就這樣放過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我看他那副樣子，好像還挺不服氣的啊。”

“不用管他，這種跳梁小醜，蹦躂不了多久。”霍雪川轉過身，叫一聲他的名字，“李子來。”

“霍哥怎麼了？”李子來連忙揚起一個諂媚的笑臉。

霍雪川手伸進衣服口袋裡，然後掏出一把鑰匙扔給他，“把我櫃子裡的鞋拿來。”

李子來的目光順勢落到了霍雪川腳上，剛才霍雪川在跑步的時候，不小心半隻腳踩進了塑膠跑道的排水孔裡，導致鞋麵被刮出了一層明顯的痕跡。

他接過鑰匙，忙不迭地點頭，“收到，馬上辦成。”

霍雪川在走廊上站了沒一會兒，就等到了回來的李子來。他進了對麵的男生衛生間，將新鞋放在地上後，開始慢條斯理地脫下腳上的鞋。

李子來在一旁待著，一邊恨不得自己親手服侍霍雪川穿鞋，一邊可惜道：“這麼好的鞋，怎麼就被刮……艸，什麼味兒？”

話還沒說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臉嫌惡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去。

不知道何時，衛生間裡走進了第三個人。

對方留著過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陰鬱的氣質。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從運動服換成了平時穿的便服，牛仔褲洗到發白，上衣也是皺巴巴的，衣袖處沾著一大塊刺眼的油漬，校服胸前的名牌上清晰地寫著“周展”二字。

“土包子你怎麼這麼臭？掉糞坑裡了？”李子來捏著鼻子，不悅道。

霍雪川一抬頭，正好與來人目光對上。瞥見對方身上皺巴巴臟兮兮的衣服，他不禁蹙了蹙眉，隨後迅速移開目光，加快了穿鞋的速度。

來人沒有說話，抿了抿唇，匆匆走進了隔間裡。

由於力道沒收好，隔間門板發出了一聲巨響。李子來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但看到霍雪川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麼。

隔間內，周展背靠著門板。直到感覺到外麵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打開門，確認外麵空無一人後，才走出去。

他緩緩地移到洗手台前，脫下外套，將沾有油漬的地方放在水龍頭下衝洗。然而，那股濃鬱的螺螄粉味仿佛已經深深地滲進了衣服的纖維裡，無論他怎麼用力地衝洗，怎麼反複地揉搓，那股刺鼻的味道總是揮之不去。

雙手很快就沾滿了油膩的汙漬，可他卻渾然不覺，依舊不停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直到他感覺自己的嗅覺仿佛已經失去了靈敏，再也無法判斷衣服上是否還有那股味道，才終於停下了手。

他拿著濕漉漉的外套，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目光不經意向旁邊一瞥，視線在那一刻頓住。

隻見一旁的垃圾桶裡，靜靜地躺著一雙潔白的鞋子，它們孤零零地蜷縮在臟亂的垃圾之中，顯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