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長街碾出驚雷,玄色車簾被疾風掀起又垂落,像極了那夜被薄奚循撕碎的綢帳。賀蘭昭白死死扣住鎏金軾欄,被這一路顛簸震的頭腦脹裂,她的血濺在薄奚循襟前赤金蟒紋上,燙出幾點猙獰的朱砂痣。
“山河破碎,你就是這樣邀功的?!"男子反手拔出那女子頭上簪發的笄,那笄死死抵住女子喉間,而那男子卻一反常態狠命扯開自己的織金的長氅,露出鎖骨處一個鮮血淋漓的咬痕——正是昨日前賀蘭昭白醉酒後烙下的。
“妄了我們的情。”
一個不穩當,車軸驟然撞上前麵的石頭,賀蘭昭白踉蹌跌進薄奚循的懷抱。她的腰被薄奚循的蠍子紋樣的刀硌得生疼,那男子掌間淋漓著鮮血,他顧不得用東西包紮,
"昭白小姐可知,你這算死罪。"薄奚循咬住她染血的耳垂輕笑,另一隻手將韁繩在腕間纏了幾匝,"你是細作,就應該隻追隨一下主人,你知道,踏上這一路,血腥再也停不得——"話音未落,追兵的箭矢已釘入車廂,那雕花槅扇轟然炸開,月光混著宮燈碎金潑在二人交纏的衣擺上。
賀蘭昭白突然奪過韁繩猛拽,驚馬人立嘶鳴時,他咬住薄奚循腰間那柄金錯刀的刀穗——正是當年秋獮圍場,薄奚循從先帝屍身上摘來贈她的信物。馬車在失控中撞向摘星樓石柱的刹那,他嘗到皓白唇間鐵鏽味的喘息:"你跑不掉了,要死便死在一起吧。"
“你瘋了。”賀蘭昭白看著薄奚循,眼中藏不住的怨恨。
“國家已經亡了,我不為我自己活嗎?”
“你沒有自由。”薄奚循彎起嘴角。
寢殿內燭光搖曳,將兩道身影投在刺著繡的龍紋屏風上。慕容玄羽的手指慢慢劃過案幾上的圖紙,似置身事外道“這十國當中,最厲害的殺手就是赤魅,她可從來沒露過真容,手段相當毒辣。”
“殿下何出此言。”雨滴打落在簷角劈啪作響時,慕容玄羽眼眸冷竣:"上官大人查了這麼久,這就是你所說的京城細作?”
“殿下,此事可疑,萬不是臣所做。”亦凝單膝跪地。燭光映著兩人的臉。
亦凝:“臣鬥膽,未曾出去...”她突然聲音顫抖,因為太子的佩劍已直抵上她膝頭,金線蟒紋順著小腿爬進衣擺,在她布料上遊走。
慕容玄羽這次收起他的笑臉:“接著說。”他扳起亦凝的脖頸,“平日裡,我不計較你膽大妄為,但是今天你必須給我說清楚。”慕容俯身時,墨色遮住了他眼底的暗流,"亦凝大人昨晚——到底去了哪裡?”
“昨天的醉香樓熱鬨著呢。”亦凝感到鬢邊冷汗順著臉頰留下來,她的一舉一動他都了若指掌。
熏爐騰起香霧,蛇般纏繞在亦凝繃緊的後頸。寒光出鞘,慕容玄羽抽出刀刀光映出兩人交疊的側臉,亦凝看著那把刀,順著她的喉嚨向下“你說我要是告訴陛下,後果會怎麼樣?”
亦凝:“殿下!”她掌心按住刀背,鮮血順著鎏金螭紋蜿蜒,"事情未明,還望殿下三思..."
慕容玄羽的拇指突然按上她撕裂的傷口,血珠染紅了太子的纖纖玉指。亦凝吃痛不已,慕容玄羽的唇角在她耳邊呼出的氣息灼燒著她的脖頸。
慕容玄羽:“你的誠意呢?"他染血的指尖點在亦凝眉心,在飛魚服上畫出朱砂符,“亦凝大人喝一杯吧?”
亦凝看著眼前的酒杯,她知道非喝不可。
原來,他一直忍到今天。
慕容玄羽:“大人是知道怕的,不是嗎?”玉旒撞出碎響,他的手指鑽進亦凝的後領,亦凝感到一陣涼意。“亦凝大人您這每一步都上來的如履薄冰啊。”“如果我拿那十國作戰地圖來換,你可願相信我?”藥勁太大了,亦凝咬得嘴角滲出血,她感到渾身燥熱,她理智已經混亂,汗水順著她鬢邊滴下來。“你卑鄙...”
“亦凝大人先前倔強的狠呢,現下反悔,我又怎麼敢信呢?”
窗外驚雷劈裂夜空,亦凝顫抖著從兜中拿出一卷卷軸,慕容玄羽警惕地看著她打開空白扉頁——做夢!
慕容玄羽斜起嘴角,擒住她染血的手腕,將人扯倒在床上,不由分說地狠狠咬下去,亦凝覺得後頸痛地如刀割,她死命咬住嘴角,血卻止不住地流淌,門外一黑影隨著燭光一閃而過。
慕容玄羽眼中瘋狂:“我要你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沒資格插手在我和父皇之間。”他扯開亦凝染血的衣襟,“我要你親眼看著——好,起來吧。”
“什麼?!耍我。”亦凝顫抖著。
“你今天來這兒,我就覺得外麵不太對勁。”慕容玄羽又是含情凝睇,“來,過來,我親自給大人上藥。”
“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多乖。”慕容玄羽眼中含著得意的神情。
“少費話,那你剛剛給我吃的……”亦凝混身癱軟,她現在真是一點力氣使不上。
一陣涼意在她的後頸蔓延開來,亦凝感到酥酥麻麻,不知是痛還是癢。
“你下嘴也太狠了,你屬…”亦凝剛想回嘴,就被一陣痛得說不出話來。
“大人已經傷著了,少動些口舌。”慕容玄羽隻撩起她後頸的衣裳,指間少有的輕柔。
“剛剛窗外有人?”亦凝趴在床上,她冷汗涔涔,如果剛剛的一切是真的,她真的是………
“是啊,你又欠我了。”慕容玄羽笑著從懷裡摸出一串珠子。他輕柔地為她戴在腕間那串七寶佛珠內側鎏金的暗紋。
亦凝看著腕間的珠子,借著反光她隱約看到照亮案頭密報——那是用洛淵暗紋紙寫的盟書。
還要結盟?
亦凝瞳孔微縮,方才脖頸的涼意又灼燒起來。窗外風雨驟急,她袖中藏著剛剛拿到的蒂蓮佩,還有半截玄鐵兵符。
“殿下當真隻為救我?”她支撐著手臂語氣中有些疑惑,"還是為了拿到我手裡十國作戰圖?"
邊關布防圖。
“大人可知,有一味茶叫‘雪頂含翠’?是用北疆三州血浸過的茶樹,才沏得出這般紅湯。”慕容玄羽岔開話題。
“什麼妖術,臣,自然沒有殿下智慧過人。”她腦子裡思索著生怕講出不該說的。
亦凝突然緊緊捏住袖口,她害怕袖裡的東西掉出來"好一個連環局...但亦凝大人使是否想過,"他染血的唇貼近亦凝耳畔,"你一直接近我,我從來都沒有防備過嗎?"
暴雨穿透坍塌的屋頂,玄羽的劍在觸及亦凝咽喉前突然轉向,挑暗處影子弩射出的箭。他染血的官服下露出半截金絲軟甲——他原來早有防備。
"大人今晚問話,就是為了他來試探的?"他某種閃過一絲玩味。
“那你可真是回不去了呢。”
玄羽指尖還殘存著亦凝脖頸的溫度,那人後頸浮起的淡青色血管像某種易碎的瓷器。他剛要收回手,卻被亦凝扣住了手腕,“殿下,可聽說過朝雲國?”
簷角銅鈴在風雨下叮鈴作響,亦凝她感到渾身如冰棱般寒意。
好疼。
“你要殺了我?”亦凝瞳孔驟縮,悶哼一聲,袖口滑落的檀木佛珠劈啪斷裂,
突然窗外傳來破空之聲,十八枚淬毒孔雀翎釘入床柱。玄羽旋身將人壓進錦被,亦凝的唇劃過他的鎖骨。
慕容玄羽忽然舌尖抵上她唇間,鐵鏽味混著蓮香渡進來。亦凝在劇痛中看清那人眼底瘋長的血絲-這才哪到哪。
“你總是學不會乖。”慕容玄羽吻上亦凝染血的唇豔麗,他咬著亦凝的耳垂,似有懲罰的意味。
這個話倒是有些他父王的意思。原來這個太子居然蟄伏那麼久,露出了他原本的爪牙。
“聖上到底給呢您什麼?!”
“殿下....不要再折辱臣...臣不知!”亦凝額上的汗,她臉色慘白,身子忍不住顫抖。她不想讓慕容玄羽看到她現在這副窩囊像。
玄羽怔住了,他剛剛也隻是給亦凝下了麻藥,怎麼也不會這樣撕心裂肺地疼。這分明是被人下了毒。
“你還好嗎?”
“殿下隻要……放我回去。”亦凝強撐著最後的意誌。
屋內,亦凝精疲力竭的倒在床上,筋脈內撕裂般的痛,她拚命咬住自己的臂膀,她感到腦部被電擊一般,她紅著眼,哆嗦著尋著藥箱,她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提前發作了,自從那一次後她的鞭傷一直都在發作,隻是這次為什麼這麼疼?!
為什麼一直要羞辱她?讓她每次發作時都會想起之前的任人宰割,無力反抗。屈辱之感在心裡油然而生,它們要一刀一刀的撕開她的過去,即使她已經離權利越來越近。
她以為她已經麻木,她回想去鐘粹宮前皇帝召見她的場景,她在堂下不敢直麵君王的臉,那張冷峻,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的臉。青色的磚映射她顫抖的臉,他沒有放過任何人,“聖上何時可以為我母親申冤?”亦凝顫著身,問道。
“錢氏在江南有些人脈,但也算罪大惡極,不過近來你父親可有什麼動向?”堂上人並沒有接她的話,仿佛自言自語道。
"臣若有消息,隨時來報。”
“嗯,不過等會兒你得證明給我看。” 亦凝隻覺皇帝輕微皺眉,麵上沒有一絲不忍的樣子。
“聖上要臣做什麼,臣遵旨。”亦凝隻覺得後背汗濕一片,她此刻隻能俯身把頭重重的磕在磚上。
"太子究竟有沒有野心。”
堂上人淡然的說出這話,語言中沒了平常對太子的半分愛憐,隻有君對臣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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