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銅臭引困獸,以詐誤實探究竟(1 / 1)

皇權 沈曦翎 3718 字 2個月前

聖上有意留她在京都小住一段時間,可鄭琢光早在那封信後就與亦凝斷了音訊,得快些聯係上他才是。

亦凝踏進相府,就見著錢黛秋,似家長裡短道:“亦凝啊,我和你父親都想你了。”“母親厚愛,亦凝承受不起。”亦凝鬆開她的手,平靜道。“亦凝。”上官恭忠隨後從屋內出來,幾月不見,他看到女兒越發瘦削,但眼中卻多了威色。

“聖上怎麼說?”上官恭忠有些急切“聖上讓我小住幾日。”亦凝看著上官恭忠。“那就好,看看家裡有什麼缺的,讓人也好置辦置辦。”上官恭忠道語言緩和。“父親費心了。”亦凝屈膝行禮。

亦凝回到碧水雲居,她看著眼前的景象——今夕複何夕,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阿姐,阿姐你回來了!”雲杉忽然闖進屋子,臉上難以置信。“雲杉。”亦凝艱難地動動唇,千言萬語也無法從口中說出,兩個月的時光,歡娛不惜時光逝,從前種種歡顏事隨時光散在記憶中,一圈圈沉入記憶深處。

但故人重現,思憶猶如春。亦凝輕撫雲杉的肩頭緩緩開口道:“雲杉,此去一彆已有數月,阿姐不知——你過得好嗎?”“阿姐,你不用擔心。”雲杉眼中含淚道。“剛見麵不傷神了,最近家中可還好?”亦凝輕聲問道“林姨娘安好,阿姐,你現在可是我們家的福星呢。”雲杉微微拭淚,淺淺一笑。“小六,會好起來的。”亦凝語氣堅定的說道。“我希望阿姐不要總是把痛苦埋在心裡,要和雲杉說。”雲杉俏皮地吐吐舌頭。“好,我答應你。”

亦凝語氣平靜內心卻湧動——小六,我希望你平安。

亦凝又看到那個仙人,玉樹溶仙氣深,含光混沌似無心。“上仙,你來了。”亦凝開口道。“發發發元無法。”仙人道。

“我在混沌中摸索,寧做砧上肉。你與我年紀相仿,卻同樣獻身與心中之道。值得嗎?”亦凝看著他開口道“我的道在哪。”她似自言自語道。“在這裡。”亦凝順著他指的位置。“這裡很小,卻能感觸到溫暖。”仙人張開他的手臂,“就像這樣,與人相連。”“是虛幻嗎?”亦凝正準備向前——突然觸碰一個堅硬的東西——她醒了。

大約是思遙在門口敲門。“進來。”亦凝掀開被子,下了床。“小姐,有來信。”亦凝接過思遙拿來的信件,拆開閱讀起來,讀著讀著不禁麵色嚴肅起來。亦凝在撫州倒是有所耳聞兜樓婆香,隻是這賬冊之案已結,京都現下正盛行售賣兜樓婆香,今有千金難求一香的說法。那麼潛入京都變換常虹街商鋪位置的人會不會與兜樓婆香有所關聯?“思遙,你上街去看看有哪些商鋪在賣兜樓婆香,記下來。”亦凝說道“小姐,思遙這就去。”思遙接過亦凝遞給她的一卷圖冊,便離開房間。亦凝遠遠看向常虹街,繁華富貴鄉一醉忘憂愁。她拿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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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遙回來時帶來一封厚重的信封,說是她打聽兜樓婆香時,正聽到有人哭訴,她上前打聽,那人便塞給她一封信希望她轉交給巡按。亦凝接過狀信拆開裡麵竟然有一打狀紙,這狀紙竟有來自京都城內,也有的來自遠郊鄉村,內容卻控告京都派往江州錦衣衛千戶的許南知 。其中有一張狀紙語言激烈道:許南知曾以尋訪珍貴寶石“祖母綠”,在江州城內大肆搜查。商號的富戶少有不被他敲詐勒索,有一戶竟被索賄數千兩銀子,逼得人家自儘在家中。還有一張來自江州下縣城的狀紙寫道:錦衣衛使者在鄉間大施婬威,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良家女子,儘情蹂躪。民女被摧殘後,有的被殺,有的被發往官妓,弄得縣內家家白日閉戶,不敢出門。亦凝不禁感歎這位許南知盤根錯節的勢力。

再向後翻去,一位姓胡的富商在狀紙上控訴道:他家有一女兒,名喚行芷,年方二九,天生麗質,秀美端莊。被許南知看見,硬要派人提親。富商不允,許南知竟派數十名親軍將行芷強搶到私宅,想要淩辱她。怎奈行芷性情剛烈,手持刀器抵死抗爭,最終不敵許南知竟被活生生掐死在床上。行芷死後,許應先令暴徒們將她衣服剝光,赤身裸體拋屍在外,暴屍三天不準家人收屍。還有一些狀紙狀告許南知派出的軍丁,在鄉間拆民房,挖水井,借機尋找什麼“貓兒眼”、“金剛石”、 “朱藍石”、“甘黃玉”的名義,到處敲詐敲詐勒索,誰要敢神色上稍有不滿,就被他們施以種種酷刑,直到打死為止……這些狀紙雖是白黑字卻張張泣血,字字含悲,亦凝不禁重重拍響桌麵。

雪片般飛來的狀紙麵前,亦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為難。她知道被告許南知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雖然他的官銜不高隻有五品,但他所居的職位卻是錦衣衛外官。錦衣衛乃是皇帝的貼身衛隊,掌有直接逮捕各級官吏的特權,他們掌握著專門刑訊朝廷大臣的“詔獄”,況且亦凝雖領了緹騎的腰牌但此事涉及錦衣衛內部,事不宜遲,亦凝決定再次麵聖。

許南知不但是錦衣衛的千戶,也是錦衣衛指揮使秦遇遠親信的爪牙。秦遇遠從慕容墨川做皇帝前就追隨他,深得皇帝信任,在皇帝麵前說一不二。許南知既然能混做他的親信,自然也非同一般。他出京以後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行凶作惡,因為他深知沒有人敢於出來乾預他。想到這裡,亦凝不覺一陣長歎,對於許南知這樣的惡棍,雖然處理起來相當難辦,然而朝廷法度豈能輕廢,黎民塗炭,焉可不問?錦衣衛內部跋扈橫行之徒,如不繩之於法,洛淵國危在旦夕。

這些受害者,冒著血海般的乾係,不顧自身安慰也要狀告這樣的人,自己被聖上任命豈能置若罔聞?她沒想到腐朽奢靡滲透之快可“在其位,謀其事”,既然朝廷委任我,我豈能不為民做主,伸張正義?想到這裡,亦凝決定哪怕賭上自己的安危,也要嚴懲許南知之流,保障京都及江州一境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

天有不測風雲,亦凝正準備麵聖,好巧不巧——這個人他現身了。第二天上午,亦凝正在院內同幾位幕僚商議處置許南知的方法,忽聽聽見不遠處一陣騷亂,亦凝忙讓思遙前去常虹街查看。

隻見到幾名身材高大的壯漢,一個個錦衣綈服,橫眉立目地圍成一圈。圈內有有一位文弱書生,被捆得結結實實,趴在地上,從他衣衫的殘破狀況和身上的血跡可以看出,他已經挨過一頓毒打了。那群壯漢似不依不饒道:“小賊竟敢私自狀告我家大人,看來今天必須好好教訓你一頓就好了。”說完繼續拳打腳踢,現場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那書生痛苦慘叫聲不絕。思遙見狀上前微笑道:“既然人贓兩全,且眼下是在京都前的常虹街,還請各位看在不要驚動相府的份上,將此人交給相府。”幾個壯漢先是一愣,後轉頭見思遙拿出一塊腰牌,見到上麵幾個大字倒是緩和了語氣:“那既然如此,那麻煩稟報相國大人,我們無意冒犯。”說完行禮便離去。

思遙見一行人走遠才把臉轉向躺在地上的書生。隻見他麵容憔悴,雖被打得奄奄一息卻掩飾不住清秀的氣質,一看就知是個知書達理的官家子弟。看他滿身傷痕,思遙不覺心中一陣可憐,於是平和的問道:“你是誰家子孫,怎麼會招惹上這樣的人?”那個書生睜開眼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我冤枉。”思遙眼見這事非同小可,連忙將人帶回相府。在偏房梳洗後,亦凝見到了他輕聲說道“你且詳細地講來。”那個書生叩了一個頭說:“大人容稟,小生姓陸名卿禮,乃江州世家,四代書香,雖無濟世匡民之才,卻也懂得些禮義廉恥。皆因中祖上遺傳一塊變色璧。這變色璧平日看去色如瑪瑙,殷紅似血,倘若天氣有所變換,璧色會轉為丹青色,天氣晴朗時又複為血色,是江南奇石。

卿禮一向藏之秘室,不肯見人。不知許千戶從哪聽聞的消息,三番五次派人前來索取,三天前,許千戶竟親自登門,要以千金重價求購。小人害怕以沒有來推脫,許千戶頓時變臉,拂袖而去。見許千戶與打手窮凶極惡的態勢,小生越想越覺得後怕,唯恐許千戶帶人前來強搶,誰成想晚上打開寶匣,玉石早已不翼而飛。巡遍相鄰,才知是被一親信是被盜走。不想正在街上撞見那管家,那管家徑直往跑向千戶衙門,小生窮追不舍,一直追到後衙,竟無人阻攔。誰知到後衙,管家忽然不知去向,卻湧出一班如狼似虎的錦衣衛親軍,將小生一陣苦打,卿禮無意冒犯許千戶,家中尚有老母嬌妻,如何過活?”他說的聲淚俱下。“久聞大人在撫州治理水患懲治奸惡,還望大人為卿禮伸冤做主。”

亦凝早就知曉許南知背景非凡,明眼人皆能瞧他陷害好人。,她一麵差人去陸卿禮家附近查訪,據陸卿禮的四鄰講,卿禮平日溫文爾雅,舉止端莊,常常周濟四鄰,在街坊中很受尊敬。這次突然被當街暴打,讓街坊鄰居很是詫異。鄰裡忍耐許南知已久,附近被許南知禍害的家庭數不勝數,且幾天錦衣衛軍丁確曾多次到陸家去敲詐勒索。住在陸家隔壁的一位嶽老先生聲稱,陸家原有一個管家,名喚朝暮,平日裡就人品不正,前幾天突然失蹤,三天早有人在街上見到了他,不知怎麼成為親軍,穿著簇新的錦衣在一家店鋪前吆五喝六,自命不凡。

惡徒借聖上之名逍遙自在,竟然將誣陷之人當街暴打,分明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亦凝沉思道這事非同凡響,她屏退左右,反複思索,終於想出了一個誘敵深入,令許南知不打自招,自陷法網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