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科爾的告白,心口泛出一種奇異的酸楚。
是二十一歲的阿爾托利嗎?還是不久前的那個我?
將十五年後的罪行,懲罰於十五年前的雌蟲身上,是否有失公平?
可公平本身,就是個虛無的概念。
要論公平,阿爾托利的付出的真情和健康,西恩多年來的磨難與屈辱,老師、兄長的份,又該由誰來清算?拿什麼來清算?!
我默然不語,直到科爾逐漸消聲,蜷縮在陰影之中,兀自瞪著一雙蒙著霧氣的雙眼,像絕望的野獸等待命運的決斷。
“西恩·薩提洛斯……他再怎麼不好,也改變不了他的公爵繼承蟲身份。他是金字塔尖的S級,統領軍團、有無數忠心耿耿的屬下、是未來威震三界的大人物。”
“你呢,科爾·舒爾希。和我在一起,你終其一生,都擺脫不了我的陰影。公眾會將你視作吸血軟飯蟲,鄙夷你的出身,厭惡你的存在。薩提洛斯家和兄長,也總能找到各種辦法,讓你意外離世。”
“到時,你會比現在更恨我。我不想我們之間,變成那樣。”
這些不是可能,而是必然會發生的事實。
我相信他有段時間是真的愛過我,否則阿爾托利不可能像迷失方向的蝴蝶,被他捕捉入局。
但蟲性是最不可測的深淵。貪婪和感恩就在一念之間。
十五年,哪怕是最微小的種芽,遇到合適的土壤水源,也會長成截然不同的蒼天大樹,動則傷筋動骨,麵目全非。
這個科爾·舒爾西,若沿著既定軌道前行,終會變成那個科爾·舒爾西。
“……我給你機會。”
“脫離我的光芒,開辟自己道路的機會。”
“如果你願意,養好身體後,聯係拉格。”
我緩緩站起、轉身,離開那間地牢,沿著黑暗寂靜的通道往光明處走。
再有意識時,我已經回到主建築物。
走廊儘頭,有一扇門的門底透出微弱的火光。間或有叮叮當當一下下開合打火機的聲音隨著夜風飄來。
我來到門前,才發現自己忘了換衣。長袍上飛濺著血點,還有我冷掉的汗水,仿佛一層昆蟲褪下的硬殼,紮著新生的嫩肉,刺痛卻安全。
這個時候再去沐浴也來不及了。因為門裡的雌蟲已看到了我。
“玩得開心?”
打火機的火苗映著西恩的臉。他倚在床頭,雙腿交疊,腰後的軟枕柔柔墊著。
見我推門,他悠然地點燃了夾在指縫中的煙,又緩緩吐出煙圈,寬闊的胸膛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我剛想否定,眼角餘光被一件東西引去注意。
是亮著屏幕的便攜平板,在椅旁的小幾上。
我伸手拿起。
畫麵裡,是剛剛那間地牢,地上仍可看見反光的血水、散落的鎖鏈和用過的長鞭,隻是這副場景的主角已消失不見。
“你從哪裡開始看的?”
我走到床邊坐下,將煙灰缸遞到他麵前,頗有興趣地打量他的動作。
記憶中西恩很少在我麵前吸煙。因為阿爾托利的嗅覺非常卓越,且討厭很多氣味(自己抽煙不算其中)。
往往一句“你出汗了”的隨口抱怨,都會促使西恩再晚、再累也會一骨碌爬起衝澡。
火光下的英俊麵孔,既熟悉、又陌生。
火星在他指尖閃動,濃煙從薄唇中呼出,一向鋒銳犀利的長眸微微眯起,似乎極為享受、放鬆。
好像一隻皮毛油光水滑、身姿矯健英武的黑色獵豹,正懶洋洋地梳理自己的毛發,讓人有種想要伸手、擼動它腮幫脖頸,讓它徹底癱倒、露出柔軟肚皮的衝動。
“睡得正香,被慘叫聲驚醒。還以為怎麼了。”
西恩將煙銜到嘴角,挺腰、在空中舒展雙臂,又卸力落回軟墊,雙手在腦後交疊靠住。
“……萊伊肯定沒料到,自己文文弱弱的小叔叔,凶起來居然這麼暴力。”
“真嚇蟲。”他嗤笑一聲。
“有原因的。”
我傾身,將手掛到他脖頸上,埋頭吻他的頭發。
粗硬的黑發被他揉得一團亂,好像從沒變過的洗發水和沐浴露香味,混著他的信息素,是名為“西恩”的所在。
“本質上,我還是隻柔弱的雄子,寄希望於少將閣下的保護。”
我咕噥道。
這動作做得太發自本能,待我察覺另一具軀體的僵硬緊繃時,我已經就勢攬住了他的腰。
雌蟲紋絲不動,卻也不做反抗,我便當沒察覺,抬頭親吻他的側頸。
濕濕黏黏的吻,刻意將口水抹上,間或用牙齒輕咬,汲取藏於表皮下的信息素。
“他……做了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原諒的事。”
“那是懲戒。無法還得清,也永遠還不清。但我不能一直活在仇恨怨憎裡。”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更多……蟲,去保護……”
極輕的聲音,接近於自言自語。
我閉上眼睛,假裝懷中的這具軀體,不屬於二十九歲的年輕軍雌,而是四十四歲的西恩·薩提洛斯。
如果是他,我隻用說兩三句,或哪怕閉口不言,他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他會捧起我的臉,認真看著我,手貼著我的頭發,拇指撫過我的眉骨,我便可順勢合上眼睛,任他溫熱的指腹滑過我的眼瞼。
他會將我往他懷中攬,然後落下親吻。
吻我的肩背,從脖頸吻至肩膀、手臂,再到手背與指尖,著魔一樣的重複,像膜拜崇拜的神明、又像眷戀的珍藏寶物。
如果是他,我可以摘下麵具,肆意發泄情緒。
我可以撕開他的襯衫,露出寬闊的肩骨、溫熱的肌肉,再將利齒咬入。
如果是他,會將頭埋在我肩上沉沉喘息。
不論我怎麼喚他名字,他隻回一道鼻音,眼皮掀也不掀。
可若是我用下巴蹭一蹭他,他便會旋起嘴角,扯我的頭發,捏我的肩骨,一邊呻-吟一邊低罵“小混蛋”。
不知何時,我聽到雌蟲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我的整顆腦袋埋進雌蟲的胸膛。不再是我單方麵的貼近圈進,另多了一條胳膊,緊緊環在我的腰間收緊,溫暖、有力。
溫熱的鼻息流上我的脖頸。雌蟲順著我腦後的頭發,不快不慢、帶著一種獨有的穩定節奏。
“……說出來不要嘲笑我……西恩。”
我閉著眼睛呢喃,含糊的聲音大概隻回響在我自己的意識裡。
“……我很想你……”
“卻從來都沒夢到過你…你,是生氣了吧?你明明提醒過我,勸過我,罵過我……”
“哈哈,我卻從來都不聽……”
“我不怪你。”
一個暗啞、低沉的聲音響起,“從沒有。”
一個濕熱的吻落在眼角,舔掉那裡流下的淚。隨即下滑,吻到鼻尖,再卷上唇舌,細細舔著下唇處被我咬爛的細小傷口,像野生動物舔舐安慰受驚的幼崽,細致、耐心且充滿憐愛。
是夢嗎?
我在雌蟲懷中顫抖,沒有睜眼,心中默默希冀,其持續的再久一點、再久一點。
我不敢動彈,怕手伸出,空空如也,夢碎影破。
頭暈腦脹中,吻勢忽然變得洶湧,舌頭鑽入我的口腔,纏住舌尖便不放開。
“阿爾托利。”
“阿爾托利。”
“阿爾托利……”
雌蟲啞著嗓音叫我。一聲一聲,像在呼喚不存在於此的存在。那隻手環上我的肩,鑽進長袍領子中,在我腰背上遊走。
空氣忽然熱了起來,呼吸變得急促,連帶著心口也一片亂哄哄的燥熱。
我微微睜眼,恍惚間,那團暖熱的軀體離我而去,再一定睛,發現雌蟲已滑下床鋪,跪在我的麵前。
搖曳的火光中,雌蟲彎下腰,將我下袍撩起。我的呼吸驀地凝固,下意識後退,又被一隻手攔住。
下腹一熱,西恩已將他的唇貼了上來。
…………
…………
我舒服得一塌糊塗。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種事。
緩滯的意識間隙,一個念頭剛剛浮現,另一個念頭便跟上確認。
確實是好久。
綿延病榻的那段日子,每日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下床走走;
稍微能挪動兩步後,又想去有陽光、開了海棠花的院子裡散步。
在之後,稍微想過,如果康複,要做什麼。
最小的願望是驅使自己健康的四肢,每日晨跑或快步行走,儘情享受腳踏實地的感覺;
稍微大膽點的,是可以辭退所有護工,像隻正常雄子,靠自己能力工作上班、過著普通生活。
最最奢侈的,是再抱一抱西恩。
那會他每次回來,總是一臉欲求不滿,作為他的雄主,我深感愧疚。
我已沒了權勢、地位,對身邊的蟲毫無價值,就連唯一還能讓他們用上的那處,也因藥物原因,並不總是好使。
和科爾的□□往往無疾而終。後來一月一月,連親吻都少有。
隻有西恩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從不會體恤我,任性地要求。
我覺得他將那事當做了一件很有挑戰的任務。
幾天不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脫我褲子,偏偏我病弱體虛,打也打不過、攔也攔不住。
隻能抱著被子滾來滾去東躲西藏,氣得西恩拳頭咯吱響,罵我慫貨軟骨頭。
罵就罵吧。
臉皮厚得堪比城牆,毫無心理負擔。
後來不知怎麼的,達成一種默契——
限定時間內,隻要他能喚起,那就做。
辦不到,則放我清淨,不可強買強賣。
於是每次都是這樣開始。
他跪下來,不說話,目光之熱切,如同餓狼。
然後,他像領域內最高超的技術專家,用具有魔法的舌頭和嘴巴,給我治療。
小阿爾特彆給他麵子,總是沒一會,就高漲著給予回應。
這時雌蟲會笑得誌得意滿,濕漉漉的嘴巴咧開,露出那兩顆小虎牙。
夢境和現實混淆。
我試圖將他推離:“西恩……”
下一秒,他不退反進。
他發出窒息般的聲音,卻仍執著地前進,像一場侵略與征服,不到徹底戰敗那一刻,絕不放棄、絕不後退。
………
之後我有些脫力,躺在那裡軟綿綿地任他動作。
如果說這是夢,那感覺也太真了。
可如果這是現實……
拿捏不準,我不知該如何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