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殼”維持了約十分鐘才慢慢消散。
這十分鐘,助祭們竊竊私語,主教們神情變換。
十分鐘後,主教們挨個同我搭話,讚歎我的技巧,恭迎我的實力,唯剩臉色難看的理查德和他的擁護者們,站在角落咬耳朵。
“原來那些傳言不假,殿下果真窩在寢殿集訓。幸運的是,看來成果還不錯。”
理查德當然不會如此簡單就作罷。他和他的下屬嘀咕完,就又朝我走了過來。
“就是不知殿下的光複禮掌握得如何?那才是儀式的重頭戲。殿下不妨也展示一下,讓我們
這些愛操心的長輩也鬆口氣、放放心。”
嗬,這是打定主意,覺得我外強中乾在唬蟲了。
也是,阿爾托利曾經的吊車尾可是有目共睹。短短時間內,突然實力大漲,怎麼想都有古怪。
“五天後,你會看到的。”
我對理查德微微一笑,不理他的挑釁。
光複禮是一對一的修複術,本就難以展示。
理查德當然不是腦筋不好記錯了,而是意在提醒現場其他蟲,不論我的祝禱式有多完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理論上阿爾托利絕對完成不了的光複禮。
同時,這也是對阿爾托利的一種心理施壓。
告訴他,彆太得意。光複禮可不是中低難度的祝禱式,沒法短時間惡補。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如果換成當年的阿爾托利,他這一招,絕對奏效。
本身,光複禮是區分中級和高級聖職者的重要術法。
阿爾托利當年狀態好的時候,都完成的勉勉強強。狀態不好,那基本就沒戲了。而死要麵子的阿爾托利,讓他認輸或者尋求他蟲幫助,怎麼可能?
結果可以預料——
不是憋著一口氣非要逞能,弄砸整個儀式當眾出醜;就是焦躁難安,在最後一分鐘內臨陣脫逃,留給其他主教擦屁股。
無論哪一種,都是阿爾托利抹不去、會伴他一生的黑曆史。
隻可惜,理查德這次要失望了。
臨走前,我避過他蟲耳目,將貝卓拉到沒蟲的陽台上。
“阿爾托利,光複禮,真的沒問題嗎?”
貝卓表達著自己的擔憂,“你不要逞強。實在不行,我再去同聖座談談。你這麼年輕,這要求本身就很不合理……”
“你不相信我?”
我反問,成功看到貝卓開始目光遊走、支支吾吾。顯然他對阿爾托利毫無信心,哪怕剛剛他還誇讚了我的祝禱式。
“先不提那個……老師,最近幾天,有沒有同你說什麼?”
“說什麼?”貝卓眨眼,迷茫。
“德羅薩。”我報出關鍵詞,成功看到貝卓麵色一變,瞬間,眼中原本可愛的迷茫被警覺取代。
“阿爾托利,你……”
“老師告訴我的。”我撒了個小慌,“祝禱儀式後,你真的要去德羅薩?日程……沒有什麼更改嗎?”
我旁敲側擊。
自從前幾日和老師當麵一談後,我都沒能再見到老師。
當時我說了很多關於德羅薩之行的細節,徹底坐實了我“覺醒了第四天賦”這一事實。但後續如何處理,老師隻讓我回去休息,一句多餘的也沒說。
我著急的一度都想替他取消預定的航班,對分教區的負責蟲說我們不去了。
但當然不行。我隻能當麵問他。
“……”貝卓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會,“聖座告訴你的?呃……也是。”
他嘀咕著,像是說服了自己,幾秒後沉重的神色不見了,又變回了那隻看著有點呆傻的老好蟲。
“目前沒有聽說有什麼變動。你……也想去?”
我是不想看到你送命!
這話可不能說。
我隻能搖頭:“沒什麼。我還有事,先走了。”
*
傍晚。
我站在鏡前,看著鏡中的青年。
西裝是深灰色的,完美地顯現出雄蟲身體的線條。搭配綠色領帶和白襯衫,柔和了西裝本身的嚴肅感,襯托出了青年的紫色雙瞳。
優雅、自信、從容、有風度。
沒有穿聖廷教袍時的疏離和高潔,但多了力量、掌控和自持。
“雙排扣很挑蟲,但您非常適合。”拉格替我調整著領帶的位置,“今晚,您會讓所有蟲都看直眼的。”
“說得好像他們有不直眼的時候一樣。”哈勒抱怨,惹得其他侍從笑出聲來。
短短幾十天的縱容,侍從們就放下了心防,敢在阿爾托利麵前開玩笑了。
不過倒也不賴。
收拾妥當,我坐上懸浮車,前往萊伊的住處,準備赴宴。
終端微顫,提醒我有新的簡訊。
發信蟲署名【臭臉】。
點開內容,是一個時間和地點,以及後麵短短兩句附言。
【敢說出去,你死定了。】
【敢放我鴿子,你死透了。】
楞了兩秒,我才反應過來,這是西恩發來的。
時間是明天上午,地點在近戰訓練場。
……是他教我體術的交易。
不過,臭臉?還有這小學生水平的威脅?
一時間,我都不知道該吐槽阿爾托利的起名水平,還是西恩的選詞用句。
早上的威脅曆曆在耳。
我想了一下,回了條訊息。
【有空嗎?陪我去個地方。】
【沒空。】秒回。
【那就沒辦法了。我答應了萊伊,要去他那吃晚餐。】
【還有,雖然賓客名單上沒有,但我覺得科爾也會去。】
【……還有誰會去?】
【奧托。】
【哪個奧托?】
【R打頭的。】怕他想不起,我快速翻到通訊錄,找了羅斯·奧托的一張照片,發了過去。
【艸!】秒回。
我微笑。退出簡訊頁麵。
三秒後,視頻通訊請求響起。我刻意等了一分鐘,才慢悠悠接起。
【阿爾托利!你腦子被驢踢了嗎?!吃晚餐?你**是想開Yin趴吧!】
【西恩,注意措辭。】我對他微笑。
【我很樂意帶未婚夫一起赴宴,隻是可惜……】
【……】
西恩不說話了,隻瞪著一雙怒意滿滿的綠眸,用眼刀紮我。
顯然已經反應過來自己上了當。
【十分鐘後,你來接我!】
撇下這麼一句,他迅速掛斷通訊。
“哈哈哈哈哈哈。”
心情實在暢快,我在後座忍不住笑出聲來。
二十九歲的西恩……
真的
很可愛。
由這條訊息,我才想起,還沒解釋早上西恩那樣“被奪舍”的原因。
——我……我會變成這樣,本就是你害的。
他說的沒錯,都是我害得。
修仙小說裡,每個修行者都有天生的靈根屬性,且一般而言,靈根越純越牛逼。
雄蟲也一樣。
他們覺醒哪項精神領域,便會點亮那一領域對應的元素親和力。
我覺醒了聖言、聖愈、聖祭三項天賦,便是“風+水+火”的組合。
我說過,我是聖廷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除去數量比普通雄子多,另一重要原因,是因為這三個匹配出現的概率很低。
為什麼概率低,因為這三元素,本質上就是此多彼少、你強我弱的互斥關係。
同樣修行內容,同種努力程度,我的進展會比隻點亮1項或者兼容2項的更慢、更艱難。
換句話說,阿爾托利在精神力應用上,雜而不精是很正常的發展。
而專注精進,極其困難、違逆天性。
這源於元素本身特性,不可違逆,很難改善。
但很難……就是可以。
雌蟲,身強力壯、體能強悍。
雖然也有精神核,也能產生精神力,但他們天生對精神能量鈍感,很難感知、操縱。
四元素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層巨大厚實、且難以逾越和突破的膜。
如果說雄蟲的精神力,是編織機上的靈巧絲線,縷縷分明,靈活度和應用性都極好。
那麼雌蟲的精神力,便是深埋土中、永遠不可能發芽抽枝的沉睡種粒。
重點來了。
他們自己不能用,卻可以為雄蟲所用。
雄蟲隻要找到有助於自己精神力天賦屬性發展的雌蟲,便可事半功倍。
普通雄子因為覺醒的天賦單一,找到符合要求的雌蟲並不難。
甚至不找也沒關係,因為本身力量穩定,且成長道路上早有前輩無數經驗可供使用。
我不在此列。
幸運的是,我找到了西恩,這隻可以補足我精神力巨大缺陷的“萬能靈藥”。
因為他的能量屬性,恰恰好和我非常互補,契合度遠遠超過及格線的50%,達到了極其可怕的95%。
西恩甚至什麼都不用做,隻是日常待在我的身邊,便對我的身體和心靈健康,都大有益處。
反過來亦然。
這也是為什麼,明明身為無比尊貴的皇室雄子,明明身在一雄多雌婚姻製下,兄長卻會早早為我定下婚約。
真正的錯過這一隻,再無下一隻。
再延伸一下,他那句意下何指,清楚明白。
雌蟲,渴望來自雄蟲的聖言。
被聖言主宰時,這些富有強大力量的凶殘野獸,可以將自己完全交出、回歸本性,在短暫寧靜的休憩中,感受靈魂最深處,泛起的無上喜悅。
這能幫他們釋放戰鬥帶來的壓力,清理積累在精神圖景和□□中的疲憊。
就像一根時刻繃緊的橡皮筋,終於解開了束縛,可以縮回原本的長度,由此擁有更長的使用周期。
西恩十三歲時,和我締結婚約。
按聖廷教義和帝國律法,雖然還未成婚,但他已經是我的所有物。
沒有我的允許,他不能接受其他雄蟲的聖言,也不得私自與其他雄蟲簽訂治療契約。哪怕是最基礎的E級契約也不行。
而我和他的“互補”屬性,成百倍地惡化了他的狀況。
以他十八歲為成年期算起。
十一年。整整十一年。
那些無數次生死搏殺後積攢下的壓力、□□、渴望,一日日像朵朵雪花於覆滿山巔,靜靜潛伏,看上去無比平靜,但隻要我輕輕一吹,便會引發雪崩一樣的大轟榻。
我望著被夕陽覆蓋的聖廷園林,忽然有一絲酸脹泛上心頭。
隻是如此簡單的接觸,如此簡單的聖言,二十九歲西恩要將他最引以為為傲的自我拋棄。
那當年的西恩呢,他是如何忍受我的冷漠、怠慢、仇視和憎惡?
我對他做過的事,遠比我以為的更殘忍、更冷酷。
可在一種突然竄起的恐慌、自責中,又有一種喜悅像花朵一樣悄悄綻放,給我重生來空茫、不安的心種下一抹溫暖的光。
他是我的。
他為我而生。
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隻雄子,有我對他如此之大的影響力。
不管他願不願意,喜歡與否,都無法否認的影響力。
懷著這種心情,當懸浮車在西恩臨時住所停下,而等候在旁的黑發雌蟲坐進來時,我對他展顏一笑。
“…………”
西恩狐疑地盯著我,緊蹙眉頭。
“阿爾托利,你的臉怎麼了?中風抽搐了?”
去死!
西恩·薩提洛斯!
去萊伊暫住居所的路上,懸浮車裡十分安靜。
雌蟲難得沒有穿軍裝,轉而選了一套黑西裝,裡麵是藍襯衫和灰領帶,短短黑發被發膠全抹上去,依舊一如既往的無懈可擊、帥氣逼人。
上車後,西恩毫不掩飾他刻意與我拉開距離且保持的意圖,全程隻給我側臉,氣息沉冷,壓製場可怖。
“……”
你不招阿爾托利待見是有原因的!
內心吐槽完,我的氣也消了。
中年蟲,不跟血氣方剛的年輕蟲一般見識。
他沒有閒聊的意願,我也樂得輕鬆,打開終端,繼續讀昨晚讀到一半的精神力應用研究報告。
很快,目的地到了。
我率先下車,西恩跟在我身後。迎賓的侍從剛對我行完禮,一抬頭,就被嚇到了。
“薩、薩提洛、斯斯……少將……”
這一開端,奠定了今晚晚宴的整個基調。
每個侍從都用看外星蟲的眼神偷瞄西恩,而他們的主人顯然也不是例外。
“……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薩提洛斯少將。”
萊伊完美的表情管理出現了顯而易見的裂痕,口氣非常生硬,僵硬的肢體細節表示他很緊張。
S級雌蟲的壓製場,經控製後刻意釋出,比暴雨來臨前的低氣壓還要強幾倍,會讓S級以下的蟲胸口憋脹、呼吸困難,嚴重者還會嘔吐不止、甚至暈厥。
萊伊隻有B-,臉色雖然蒼白,但依然堅持迎客,我都有點佩服了。
“少將閣下公務繁忙,實在難請,因此沒有送上請帖,卻沒想到,等來了這意外之喜。”
萊伊勉力撐著陰陽怪氣。
西恩對所有雄子都一視同仁黑臉,此刻又不禮貌地釋出壓製場,就是主打一個圓滑社交的萊伊也忍不了。
“我不忙。隻是討厭聽那些蟲抱怨天氣、食物和政治,喝了酒的誇誇其談更難忍受。”
西恩姿態優雅地在侍從拉開的椅子上坐下。
下一秒,他抬眸,如刀般鋒銳的目光在宴會廳及在座蟲臉上一一掃過。
“今天,是應阿爾托利要求來作陪,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有趣的東西。”
“畢竟雄主的喜好,也得找機會了解了解。”
我坐在他旁邊,一副這番話已經過我首肯的淡然,無視其他蟲頻頻投來的驚疑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