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直手臂,配合我的貼身侍從拉格將袖子穿入。
他躬身整好衣服褶皺,又拿起搭配衣服的額飾,輕柔準確地扣合在我額間。
寶石的光芒射進我的眼底。我挑眉,鏡中的青年神色倦怠,冷漠又孤高。
這是一張非常符合帝國審美的俊美麵孔。
五官精致深邃,皮膚白皙細膩,配上絲滑如瀑的淺銀色長發,和高挑纖細的絕然身姿,以及不染一絲塵埃的冷冽氣質,初見我的蟲,不分性彆,都會呆呆看直了眼,隨後在我的不悅目光下,滿臉通紅、心神恍惚地做出各種笨拙舉動。
此刻,這張臉比起熟悉,帶給我更多的是陌生。
正如走到哪裡跟到哪裡的侍從,穿衣用餐都有一百八十道流程的生活秩序,拍不完的聖廷宣傳照和媒體采訪,還有聽到耳朵都要惡心的誇讚。
“殿下今天一如既往的迷蟲。”拉格停下手中動作,在我背後打量自己的成果,“花園盛開的白玫瑰都比不上您的光彩。”
“沒錯沒錯。”第二侍從哈勒紅著臉,跟在我身後走出臥室,來到起居室,“不愧是陛下特地為您選的的紫寶石額飾,非常襯您的瞳色。”
“這是希裡拉布什那邊獻給陛下的,幾百年才能產出一點,特彆珍貴稀有。聽說萊依殿下想要,陛下都沒給。”
“那當然了。殿下和陛下可是同胞的親兄弟,感情好得很。某位出身不明的雄子哪能和我們殿下比。”
我微微皺眉,正要嗬斥侍從們這很不合適的發言時,拉格已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殿下您好久沒有放鬆散心了。近日天氣很好,您想辦個戶外野營派對嗎?”
雌蟲接過送來的早餐托盤,一一在桌麵擺好,展開餐巾撲到我的腿上,微笑著詢問。
“好誒好誒!”
哈勒拍手鼓掌,激動道。他是伺候我侍從中年級最小的,但凡提到好吃好玩的,都是這個樣子。
“我來聯係霍恩貝格公爵。”旁邊有侍從道。
“卡洛斯侯爵、安東尼奧子爵,我來我來!”哈勒舉手。
“屬下聯係奧托少將那邊。”拉格補充。
他們說的都是阿爾托利曾經的玩樂搭子。大部分是年輕英俊、家室很好的貴族雌蟲,一小部分是臭味相投的酒肉雄蟲。
隻要老師不在,阿爾托利閒暇時幾乎都是和他們混在一起。
血氣方剛的年輕蟲聚在一起不外乎酒精、致幻劑、□□、淩虐幾個元素。最後那兩個因為阿爾托利有潔癖,相對占比較少,卻依然改不了這種聚會浪費蟲生、耗空雄蟲精氣神的本質。
遇到科爾之後,阿爾托利出去玩的次數少了。但少不等於沒有。
我思緒一轉,忽然意識到他們這是在變相的“安慰”我,幫我紓解情緒。因為他們都以為我和科爾吵架——
我忽然向側一閃,完美避過身側探出的手。勺子餐叉滾落在地的同時,我擰起眉頭,盯著眼前的雌蟲冷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身內侍裝扮的科爾·舒爾西即刻跪地,頭卻依然抬著:“殿下恕罪。是我懇求拉格大人讓我過來的。您要罰就罰我。”
他歉意地向拉格點頭,又轉回目光注視著我,神情溫柔得要溢出水來:
“我想您了,殿下。可是您一直在躲我,我就是想要道歉,也沒有機會。”
“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讓您傷心了。我已經深刻反省過了。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淡然打斷他的深情自白:“躲你?你作為聖廷外殿的護衛騎士,本就沒資格見我。”
我推開椅子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拉格,蟲是你帶進來,也該由你帶出去。下次再發生這種違反聖紀的事,自己去執法殿領罰。”
我很生氣。
腸胃擰在一起,胸口憋脹煩悶。
我揮出一劍,狠狠砍進練習用木偶人的胳膊,又大力抽出來,刺向它的喉嚨、胸口和小腹。短短一會,木屑飛得滿地都是,劍柄粘滿黏膩汗水,虎口一片燒灼。
我扔掉劍,走出訓練室,不顧侍從“慢慢喝”的勸誡,一口氣灌完了整整一大瓶水。期間水從嘴邊滑到下巴,我橫起胳膊抹了抹,毫不在意自己這種舉動是否有損聖子、主教閣下的優雅儀態。
“殿下,請讓我為您處理傷口。”哈勒收過空水瓶,拿出小小的長方形白色金屬盒,上麵刻著聖廷印徽,是常用的救急藥箱。
“傷口?哪裡?”
我打量著落地鏡中的身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明明已經練了小半個月了,不說一點肌肉線條都沒增加,看著反而更加弱不禁風了。
“您的手……”哈勒小聲回道,瞅著我的臉色,沒有貿然貼近。
我找了半天才發現這道“傷口”。手腕上一道極淺的擦痕,陰影下根本瞅不著,對著光源才能發現。
“…………”我臉更黑了。
什麼雄蟲該有的完美細膩的皮膚,什麼優雅雍容的飄逸風姿,在真刀實槍、絕對暴力麵前屁都不是!
革命軍士兵把我綁在地上時,我連最簡單的禁錮環都解不開!
叛亂分子對我口出狂言、極儘侮辱時,我連一拳都揮不出!
更彆說那場捉奸時的廝打,要是我有足夠強的體術,死在那裡的還不知道是誰!
我瞪了一眼哈勒,沒好氣道:“去近戰訓練場。”
我很想找蟲打一架,卻也知道這個願望難以實現。但這不代表我要放棄。
打不了蟲,我砸砸沙袋總可以吧!
要不我真的害怕,下次看到萊依和科爾,一劍把他們捅了,穿成蟲肉串喂狗。
最近這些日子,我不光將科爾扔得遠遠的,還躲著萊依走。除非不可推脫的場合,不然絕不見麵。反正我們現在關係並無日後親密,萊依就是心思敏捷察覺異常,我也能敷衍掩蓋。
在他還未摸清我脾氣時,我已對他了如指掌。而這就是我的優勢。
近戰訓練場和剛才專門提供給主教以上級彆的地方不同。
這裡主要是聖廷高階騎士們用來日常訓練的,配備的器械和工具更全麵完善,不像給雄蟲用的那些幼兒園玩具。
我帶著哈勒走下長長的階梯。近戰訓練場在潮濕地下,兩側牆壁每隔幾米便懸掛著照明光洙。因為非正常訓練點,走廊裡空蕩蕩的,配合著回蕩的拉長腳步聲,顯出幾分陰冷。
“殿下,您聽到了嗎?好像有什麼聲音……”
哈勒越貼我越緊,臉色蒼白,眼神飄忽。
“聽說這裡以前是墓地,每到半夜都有幽靈現身。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去掉聽說,這裡以前就是墓地。”
我大步向前,既不四處張望,也不惴惴不安。
戰爭最後,所有教職蟲退守的據點就是聖廷總部。
近戰訓練場則被改建為總指揮部和庇護所。我也是在這裡,永遠地失去了我的老師。
帝國最毒舌也是最慈悲,最無情也是最溫柔,拯救過數以萬計的狂化軍雌,給無數迷茫者指明道路、給予希望的一代教宗,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被葬入地下,連一個像樣的葬禮也沒有。
後來,新政府成立,徹底封禁了聖廷這些建築。我再也無法給老師掃墓鮮花。
我按上胸口,強迫自己壓下那裡傳來的絞痛,邁出比之前更大的步子。
拐了又一個彎後,訓練場的入口出現了。
我走上台階,發現不光門大開著,裡麵竟一反常態的亮著所有燈,同時且無比喧鬨。
一股濃烈的汗味混合著雌蟲的信息素撲鼻而來。
我越過攢動的腦袋,目光直接被場地中央拳擊台上的雌蟲吸引了。
兩隻裸著上身的雌蟲,正弓著脊背、舉著雙拳在拳擊台上繞圈。
每挪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就縮短一寸。
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目光緊緊鎖在一起,肩臂肌肉高高鼓起、繃起,蒙著一層濕汗的身上青筋爆出。
雌蟲中身材較小的那個率先發動進攻。他揮出一連串組合拳,快速擊打對手要害。
然而黑發雌蟲身材比他更高大卻也更靈活,在他的一個掃踢中,身形一晃,躲了過去。
黑發雌蟲開始反擊。動作極其迅猛的同時,又充滿力度。
他一拳正中對手的肱二頭肌。即刻,被擊中的地方紅腫起來,對手一陣呲牙咧嘴,變換成防守姿勢。
太遲了!就在雌蟲堪堪護住咽喉,一連串的高低踢便刷刷刷地迎麵襲來。最後一腳,黑發雌蟲一腳踢中他的胸腹,將對手踢得砸向防護網。
落敗者在網上彈了兩下,跪倒在地,抱著腰腹痛苦喘息,不住顫抖。
黑發雌蟲走了過去,朝他的對手伸出手。
地上的雌蟲抬頭,麵容仍為疼痛扭曲,但笑容歡欣燦爛。
他將手放了過去,任對方將自己一把拽起。
“霍恩,你的體能有長進。但細節還不夠,注意力有待提升。”
“不要看我的動作,也不要試圖預測我的攻擊。你要學會使用本能來防禦,用腦子來攻擊。明白嗎?”
黑發雌蟲碰了下霍恩的肩膀,沉聲說道,語氣很嚴肅,態度很認真:“再試一次?”
這個時候我已經來到拳擊台邊。
我看著視野中的雌蟲,喉頭乾癢,手心濕粘,心臟在胸腔內擂鼓,皮膚下的血管正在猛烈湧動、掙紮。
細密的汗珠在雌蟲後背凝結,沿著腱劃分明的脊背緩緩滑落。
從寬闊的肩膀到結實的背部,再到勁瘦腰身,每一根起伏的線條、每一塊肌肉都像是精心雕琢的完美藝術品,就連被汗水填滿的肌□□壑、蜜色皮膚上橫縱交錯的新舊傷疤,也隻是為其增加了恰如其份的野性和力量之美。
我想要撫摸這具強壯美麗的身軀,享受柔韌肌肉的彈性,嗅聞皮膚的潔淨氣息以及啃咬雌蟲後頸處的腺體,將他徹底的標記、占有。
意識模糊間,我的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誌,帶著我繼續向前。
“殿下!”
忽然,不知誰叫了一聲。
轉眼間,台上台下的雌蟲齊刷刷跪倒一片。
包括前一刻還站著的霍恩。
黑發雌蟲在這種動靜中轉身。
他的黑發被汗濡濕了,淩亂地貼在額頭上。
長眉鋒銳淩厲,眼眸是深綠色的,在燈光下如一汪幽秘的湖水,又像是一顆無機的寶石,閃爍著冷冽犀利的光芒。
他站在聖廷騎士和軍雌中,氣息鋒銳而桀驁,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周圍的空氣,讓人皮膚刺痛,心生畏懼。
西恩是這個樣子嗎?
如日中的太陽,光芒四射,張揚著所有鋒芒,舉手投足間,都彰顯著絕對的意誌和旺盛的生命力。
明明應該更沉穩、更堅韌、更沉默,像暴雨滂沱下的寧靜港灣,仿佛無論遇到何事,他都會給我支撐,給我力量和慰藉。
我從信息素製造的迷霧中驚醒,不自覺地後退半步,打量著眼前的雌蟲,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陌生,以及一種空蕩蕩的失落。
“殿下,日安。”
黑發雌蟲不緊不慢地接過霍恩遞來的大毛巾,展開披裹住上身,以手撫肩,微微垂頭。
“沒想到您會來這裡。是在找我嗎?”
西恩明明是在對我講話,但我卻覺得自己被他無視了。
那太多敷衍的行禮、漠然的表情和冷淡的語氣,無一不表明他並不歡迎我的出現。
“薩洛提斯少將太自戀了吧。這是教廷的訓練所,我來這裡還能乾什麼?”
我冷嗤一聲,用眼刀哐哐哐紮他:
“當然來是訓練的。”
我扔下如此一句話,目光在場內四掃打量。
閒雜蟲太多了,就算這裡還有單獨的小訓練室可以供我砸沙袋,我覺得自己也做不到。
“走吧,哈勒。我們改天再來。”
我向台下走去,示意哈勒幫我開路。其他騎士和軍雌還跪在地上,他們在我走近時會原地後退一兩步,但距離仍太近了。
過了十幾年離群索居的日子,蟲太多,我頭疼。
“等一下,殿下!”
背後腳步傳來,西恩赤裸的手臂搭上了我的肩,與此同時,熱汗夾著信息素一起撲來,讓我呼吸一滯。
“我有事想和你談。”
低啞的聲音說道。
與此同時,一隻寬大的手掌滑到我的腰間,強勢地將我攬進一個懷抱。
堅實滾燙的身軀貼上了我的後背,冷硬的下頜線貼到了我的耳邊。
那一瞬間,我的整個神經都麻痹掉了。
本能促使我想要馬上推開他,懲罰這膽大妄為的狂徒。
奇異的熟悉感卻讓我向後靠去,汲取那溫熱的胸膛散發出的更多氣息。
我咬著下唇,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喚回一絲神智,強迫自己維持著一貫的冷淡聲線:
“要談什麼?”
西恩用手指輕輕抓住我的頭發,低下頭,湊到發絲間細聞。
“是正事。得換個地方。”
在我蹙眉準備掙開時,西恩又將胳膊環到了我肩上,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道:
“阿爾托利,是你說要履行婚約的。怎麼,這點麵子都不給我?”
我調轉目光,正正對上周遭不知多少雙冒著亮光的八卦雙眼。
前一刻他們明明那麼低眉順眼、恭恭敬敬低向我行禮,現在卻湊到一起光明正大竊竊私語地咬耳朵。
“那真的是阿爾托利殿下嗎?真蟲比視頻好看一萬倍!”
“殿下來這裡乾什麼?”
“噓,沒聽說嗎?舒爾希惹怒了殿下,已經失寵了。”
“那殿下是來這裡尋覓新蟲的?我有沒有機會?”
“有膽就去啊!”
“去啊!去啊!”
“你們好大膽,是看不到薩洛提斯少將的黑臉嗎?”
“不怕不怕,我們又不歸他管。再說了,誰不知道,殿下最討厭他了?”
“真的嗎?可看上去,薩洛提斯少將和殿下很……親密。”
這就是西恩所說的麵子?我轉過頭,張口欲言,但身後的雌蟲,忽然用一個吻堵住了我的嘴。
???
“唔??”
我發出含糊的聲音,胡亂揮著手,想把這趁機占我便宜的蟲推開。
但西恩不退反進,他扭過我的身體,用手緊緊扣住我的頜關節,逼我持續張開嘴。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我臉,綠色的眸子閃著猛獸般饑渴的光,仿佛要一寸寸吞噬我的□□和靈魂。
詭異的是,被他這樣看著,我竟然興奮起來。
無形的熱流從他抵著我身體的胸膛傳來,讓我呼吸灼熱、身體緊繃、腦袋一陣陣的抽痛。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目光追逐著他的視線,隨即反客為主,將我們的唇鎖在一起。
我的舌頭侵入了他的口腔。
一陣抽氣驚歎聲在四周響起。
而我已完全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