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陰沉的天空，目之所及儘是斷壁殘垣，四周看不到任何生物，一片寂靜。

時柒從黑暗中蘇醒，睜開眼就麵對如此眼熟的場景。她方才明明是待在薨星宮，不知怎的就失去意識，突然來到了這裡。

身上還是初來這個世界的那身裝扮，印著碎花的睡裙和毛絨拖鞋。時柒四顧茫然，心中呼喚小咒也沒得到回應。

[幻覺？夢境？]

時柒站在原地思索許久，也沒得出結論。

如果是前者，搞鬼的一定是規則，但她就在薨星宮沒出去，它不至於突然整這出。而且還有小咒在，沒那麼容易就中招，並且毫無征兆。

至於後者，她都不睡覺怎麼會做夢。失去意識前她甚至還在和小咒說話，沒道理就變成這樣。

想再多也無用，暫時聯係不上小咒，時柒決定四處走走，也許可以發現什麼線索。

[阿柒？阿柒！]

另一邊，小咒半晌沒等到回答，終於發現了時柒的不對勁，她的意識因未知原因陷入沉睡。

小咒也懵了會，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還能出這種事。

它感覺自己受到了挑釁，趕緊使用力量探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一查可不得了，好消息是與規則無關，壞消息就是，它發現了一個之前沒察覺的疏漏。

時柒的意識沉睡沒有危險，就是掉到某人的深層夢境中。這個某人，也就是小咒發現的疏漏。

業務不熟練造成的紕漏，雖說這回機緣巧合暴露出來，小咒卻沒辦法解決。

假如強行修改漏洞，很可能觸發一係列連環問題，這其中關係到因果循環，輕易動不得。

[還是想想怎麼和阿柒解釋吧。]

和人待久了，小咒也學會了擺爛技巧。既然它想不出辦法，那就走一步看一步，順其自然吧。

在碎石堆中隨意走動的時柒，還不知道她心中靠譜的世界意識，已經發現問題但束手無策，沒多猶豫就決定躺平放任。

晃悠幾圈之後，就算周圍的碎石長得都大差不離，時柒也察覺到自己似乎被困在固定範圍。

無論怎麼走，她都被限製在這個不知大小的區域，走不了多遠就會回到原地。

時柒失去了方向感，雖然身體狀態沒有變化，精神上卻免不了疲累。

再次回到原點，這次時柒不動了，她已經視覺疲勞。反正石堆都一樣，在哪看不是看，她選擇坐下來慢慢看。

時柒百無聊賴坐著，不是望著暗沉的天空發呆，就是對著雜亂的地麵走神。

[好無聊…還要在這待多久…]

時柒手裡拿著幾根從身邊揪下來的雜草，又折又扯打發時間。

一成不變的場景突然發生變化，有風從某個方向吹來，帶來一股淡到幾乎快消散的鐵鏽味。

折騰草葉的手頓住，下一秒將其扔到地上。

時柒咬住下唇，視線停留在身前，沒有往風的源頭移動。她已經有所猜測，故而不願麵對。

[彆讓我知道是誰做這種惡作劇！]

深呼吸幾次，按捺住糟糕的情緒，時柒還是站起身來。冥冥中她有一種直覺，繼續待在這裡隻是浪費時間。

順著風吹來的方向，時柒邁動腳步。

意料之中，沒花太多時間，她從循環往複的場景中脫離出來。取而代之的是十幾米外，那一處被血染紅的地麵。

意料之外，模糊的視線中，本該躺在那兒的身影卻不知去向。還未靠近，心跳就莫名開始加速。

時柒突覺呼吸困難，眼前的異常讓她有些不安，直覺在對她發出警告。

“終於——抓到你了…”

低沉中帶著磁性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隨之而來的是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

時柒瞳孔緊縮，僵立在原地。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大型食肉動物牢牢鎖定的獵物，毫無反抗餘地。

背後的視線有如實質，密不透風將她層層包裹。時柒有種自己被從內而外看透的感覺。

話音方落，清冷與甜香混合的氣息自身後貼近。時柒根本不敢回頭，這場麵過於刺激她承受不住。

眼角餘光瞅到修長的手從肩側探出，就要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時柒頓覺眼前一黑。

伸出的手落了空，少女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

白發男人愣住，隨即發出一聲輕笑。收回的手將額前發絲往後一薅，深邃藍眸泛起波濤。

時柒眨眨眼，發現眼前是真的黑了，她恢複了看不見的狀態。緊張的氛圍消失，她正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勢。

[阿柒！你醒了！]

小咒激動的聲音響起，時柒這才確定自己已經回來了。

[差點嚇死我了，剛才是怎麼回事？]

時柒輕拍兩下胸口，心有餘悸地問它。

小咒語帶心虛地講述了前因後果，並且承認自己能力不足無法修正錯誤。

[所以你的意思是，回溯時間的時候，由於某些不好解釋的原因，五條悟也被帶回來了？！]

時柒難以置信，這個簍子也捅的太大了吧。

[準確來說，是他的記憶體。你可以理解為現在的他擁有了十年後的記憶，隻是藏在意識深處，通過夢境形式展現。]

小咒糾正時柒的說法，畢竟兩者概念完全不同。同一個時間不可能存在兩個相同的靈魂，這是不可違背的鐵律。

[懂了。還有個問題，今天這種情況是隻這一次，還是以後都會有？]

時柒絕對要弄明白，如果這次是意外，那皆大歡喜。但如果還有下次，甚至更多次……

[嗯…大概…還會發生？]

小咒有些遲疑的給出答複，它其實也不確定。

[依我看來，會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情有可原的。]

沉默了一會，小咒說出它的推測。

大致意思就是，記憶體是與時柒一起回到十年前，從這一點上他們就產生了聯係。而五條悟身邊的人偶又有兩個人的咒力，成了連接彼此的媒介。

[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能被自己坑到…]

時柒失意體前屈，當初自己舍不得卻被迫放棄的自推Q版人偶，仿佛在通過這種方式嘲笑她。

[如果在夢裡他看到我，對現實有沒有影響？]

憶起自己差點就被抓個正著，時柒瑟瑟發抖，生怕在現實中被當麵認出並逮捕。

[這你倒是不用擔心，記憶體沒有融合前，他不會記得夢境中發生過的事。]

關於這方麵，小咒表示她害怕的事不會發生。

有了它的擔保，時柒安心不少。

她已經想好了，夢裡的五條老師有任何疑問，她都如實答複。反正夢境裡發生的一切，五條悟醒來都記不得。

就算以後他會知道，現在就當是提前解釋了。而且按照時間線，記憶融合還早的很，根本不慌。

唯一的問題是，她怕麵對成年五條悟，自己會因為過度緊張而說不出話。對方的氣勢實在太強，就像剛才初見，直接把她嚇得不敢動。

[不想這些，繼續乾活。]

時柒搖搖頭，清空複雜的思緒，沉下心繼續之前被打斷的巡視日常。

第二天，盤星教。

夏油傑端坐於本殿上座，保持和煦的微笑，傾聽跪坐在殿內的信徒訴說苦惱。

普通的瑣事相關，他就附和幾句，間或提出一些建議。若是受咒靈侵害，則是不著痕跡祓除或調伏，再安慰幾句。

不得不說夏油傑挺適合這份工作，包容溫和的笑容以及得天獨厚的嗓音，輕易便得到人們的信服。

時柒就坐在屏風後的小隔間，光是旁聽夏油傑如何與教徒們交流，就明白與日俱增的教眾數量是因何而來。

[夏油傑的口才屬實優秀。]

對方與信眾的交談和風細雨，不僅善於傾聽，還能根據信眾的反應調整講述方式。邏輯思維能力也很強，總能一語中的。

時柒聽了一上午，隻覺自愧不如。

“今天怎麼這麼有閒心，來聽我宣教。”

夏油傑送走上午的最後一名來訪者，起身來到隔間。在木質茶幾另一側緩緩落座，淨手後拿起茶具燒水煮茶。

“有些好奇，所以過來看看。”

時柒不好意思答道，聽著麵前咕嚕嚕燒水的聲響，有些享受這片刻的休閒時光。

夏油傑對此不置可否，他也不過隨口一問。

慢條斯理將沸水倒入放好茶葉的壺中，而後倒出，重新換上新燒開的水。蓋上壺蓋，沸水澆遍壺身。

略過一些步驟，夏油傑將茶湯倒入杯中，拿起一杯遞給對麵的女生，另一杯留給自己。

時柒抬手接過小巧的茶杯，熨帖的熱度從指尖延伸，帶著涼意的手被這杯茶溫暖。

稍微等到手中的溫度沒那麼燙，時柒才開始小口喝茶。因為她從小到大都比一般人更怕燙，俗稱貓舌頭。

就算現在的身體已非人，她也習慣性多等一會，這是多年形成的潛意識行為。

“看你精神不太好，喝點熱茶應該會好點。”

夏油傑喝完自己那杯，而後出言關心。

“確實好多了，謝謝。”

時柒有些喝不慣清苦的茶湯，勉強喝完一杯。沒想到會被看出狀態不好，她以為自己掩飾的還可以。

“其實不怎麼明顯，隻是我比較善於觀察。”

看出女生對茶的不適應，夏油傑失笑收回對方的杯子，並且解釋了自己是如何發現她的異樣。

時柒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對方也表現得很體貼，沒有過問她精神不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