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蟑螂?”
頂著一頭亂發,臉上全是泥和草的大小姐,此時抱著臂,一臉黑線地看著謝言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黑不溜秋的小蟲子,背部像兩片拚在一起的瓜子殼,細長的身體,頭部呈棕褐色,它攀爬在謝言的掌心想要飛走,被他合掌困在手心。
“什麼蟑螂,這是螢火蟲!”
“螢火蟲?”
李疏月來興趣了,她湊近謝言的手邊想再去細看,他卻一個轉身,把手挪開,不讓她看的樣子。
“大小姐,您往我頭上砸的包還痛著呢。”
剛才他們你追我趕,李疏月從旁邊提起個鐵桶就往謝言身上砸去,裡麵裝的東西劈裡啪啦散了一地,他腳下一個趔趄,身體直直栽倒在地,等她趕過來時,謝言抬起頭,一抹紅色從他鼻下緩緩流下。
“你再跑啊。”李疏月笑眯眯地蹲在他旁邊,謝言狼狽地爬起來,臉上仍舊嬉皮笑臉。
“大小姐,你的臉,哈哈哈。”他指指李疏月的臉,她莫名低頭看去,這才明白他笑什麼。
自己柔順的長發沾粘上泥,亂作一團披在肩處,而她的手因為抓了泥團,連甲縫都藏著泥垢,此時的她哪裡和“大小姐”三個字相符?這謝言就是故意的!
“謝——言——”眼看著李疏月就要抄起旁邊的物品向他揍去,謝言急忙躲向一邊,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個玻璃罐,黑漆漆的,也看不出來裡麵是什麼。
“大小姐你看這個,我好不容易抓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往掌心上倒,一隻小蟲子晃晃悠悠飛下來,李疏月一陣無語,所以他大半夜用石頭砸她窗戶就是為了叫她看一隻蟲子?
“螢火蟲啊螢火蟲,你看,我拍拍它屁股還會發亮呢。”
“我才不稀罕,”李疏月退開兩步,想從地上找個趁手的工具再給他一個教訓。
也不知道謝言是不是發現了李疏月內心的想法,他主動湊過來,將手心置於她身前,濃稠的黑夜,一點幽綠的光在他手掌微弱地顫抖,它撲騰著翅膀,晃晃悠悠起飛,李疏月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它翩然起飛的路線,一時看傻了眼。
明明隻是那麼細弱的光,甚至比不上她房間裡的台燈,可就是這樣的微光,是一個生命的軌跡,它飛過的每一個地方,有人用看的方式,記錄下它的絢麗。
李疏月伸手想去抓住越來越遠的星光,手腕一緊,她轉頭看去,謝言樂嗬嗬的,按下她伸出的手。
“剛才給你看你不看,飛走了又想抓回來。”
李疏月噎住:“那怎麼了?”
螢火蟲飛入草叢,轉瞬就消失不見,李疏月內心惋惜,謝言還是隻知道笑:“等下次我再捉點給大小姐,到時候慢慢看。”
“我才不看。”
“那剛才你一臉可惜的樣子?”
“......你有病嗎?”
“噓,被您父親大人聽見了,咱倆就完了。”
謝言眼睛抽搐幾下,呶嘴示意她往旁邊看去,李疏月皺著眉一臉不服,想說她三歲就不信狼來了的故事,隻是眼神還是下意識瞥了過去。
這一眼,差點沒把李疏月嚇暈。
李觀海和顧靜雯站在後院門口,不知是夜色太黑,還是二老的心情不太好,臉色像黑炭一般,即使李疏月知道他們是虛假的,但落在身上的打絕不會是虛假的,至少,是真的疼。
謝言。
李疏月皮笑肉不笑地轉頭看他,用口型說了句:
“你,去,死,吧。”
*
筆尖聲在房間沙沙作響,輕風帶動發絲,吹亂女孩額前的碎發,本身安靜祥和的氛圍,空氣中卻傳來一聲脆響,是牙齒破開果肉的聲音,甚至能聽到細微的汁水流淌,伴隨著口腔咀嚼的動作,即使聲音再過細微,也還是影響到握筆的人。
李疏月手中動作一停,將筆狠狠摔在桌上,這一聲重響迫使謝言轉頭看她,而她麵不改色,神色淡然地看他。
“我寫好了。”
謝言聞言走了過來,他從桌上抽出幾張紙巾擦乾自己的手,將被咬了一口的蘋果甩在桌上,去看李疏月做完的題。
“嗯,嗯嗯,大小姐果然天賦異稟,不錯不錯。”
他毫不吝嗇地誇讚著,李疏月的目光隻盯著那個被咬過的蘋果,那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卻被強硬地放在她的桌上,和它的主人一樣,令人討厭。
“看完了嗎,我未婚夫還在等我。”李疏月不耐煩地說。
“天呐,”謝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舉著習題,很是惋惜:“我的大小姐呀,您這不是還沒成年嘛,怎麼張口閉口未婚夫,可彆把男人成天掛在嘴邊,老爺夫人知道了會傷心的。”
天經地義教訓人的模樣,從他口中就變了味道,李疏月總有一種自己被嘲諷的感覺,這讓她感到不自在,非常不自在。
眼前的人身份不明,似乎是攻略者,又不像的樣子,但昨晚他的行為,又好像確實是在討好她。
難道是......
欲情故縱?
腦海中的白光一閃,李疏月在腦海飛速串聯起他的行為。
第一次見到他,他站在窗邊翻書,當時李疏月被他擅闖房間的行為惹怒,把他一槍崩了,第二次他假裝乖巧,結果跑到她房間想給她一梭子,第三次就開始送花,還給她看螢火蟲。
李疏月恍然大悟。
這個攻略者或許沒她想的那麼複雜,他出現在她房間,隻是蠢到想給她增添深刻的第一印象,沒看到他還在那假裝翻書擺poss嗎?他第二次的反常,說不定就是覺得自己被弄死了不甘心,要報複過來,第三次應該是因為新手保護的死亡次數一下用掉兩次,他不敢翻什麼風浪了。
原來如此。李疏月覺得沒有比這更合理的解釋了。
“大小姐?大小姐?”
謝言拿手在李疏月眼前晃了兩下,李疏月很快回過神,想明白始末,她難得衝他露出一一個真心的,嘲諷的微笑。
“謝言,你真蠢死了。”
“???”
很顯然,被大小姐說蠢的人並不真的認為自己蠢,他隻覺得說出這句話的李疏月莫名其妙。
“大小姐這麼說是因為?”他挑眉,將習題放在桌上,一臉玩味地看她。
“你廢話什麼?我題不是做好了嗎?沒錯吧?”李疏月怒瞪著他。
題確實是做好了,也完成得特彆好,四五頁下去一絲錯處也找不出來,謝言認真點頭,又從角落搬出一摞書,笑著露出他兩顆尖尖的虎牙。
“大小姐再看兩本,完成任務後自然可以去見你男人。”
“哈?”李疏月被他後麵幾個字說得臉紅,她一拍桌子站起身,又被兩本書抵在頭上按下去。
“你信不信......”她叫囂著想威脅謝言,他卻在她說話的空隙間把書本理好翻頁,將筆記本和筆整整齊齊放在一旁,李疏月眼睛瞪大,不可置信道:“你就非得......”
“嗯!”謝言重重點頭:“關照大小姐學習,是我的工作嘛。”
李疏月嘴角抽了兩下,一想到他的行為還是為了攻略自己,她內心更加不爽。
一個一個的,都好惡心。
“你最好說話算話。”李疏月把書立起來去看上麵的文字,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每個攻略者為了拆散她和青執,可謂是使出渾身解數。
有一個攻略者李疏月印象很深,因為他的做法太過惡心,他用藥迷暈她,把她丟在廢棄工廠,還找來幾個男人看著她,意圖是什麼,人儘皆知,而他扮演著救贖者的身份,想要用這種方式贏取她的心,事後還暗暗宣傳這件事,將她置於風口浪尖。
本以為這樣就能讓兩家的婚約取消,但青執不顧家人反對,和她把事情調查了個底朝天,事情敗露後,她和青執一起看著那個攻略者被折磨致死。
不知道是哪個世界,有人成功過,緊接著後麵的人也跟著成功。
那個人心機深沉,手段強大,蟄伏在他們身邊三年,卻找不出他的一絲把柄。他在青執負責的項目上動了手腳,事後還假裝知心人的樣子帶他去喝酒,這一喝,出了事。
火焰熊熊燃燒,吞噬著車身,將那個溫和的人埋葬在夜裡。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一定又是攻略者搞的鬼,可是被蒙在鼓裡的她和青執,是不該知道這些事的。
後來看到的,是變成一方小盒的青執。
因為這個畫麵衝擊力太大,李疏月徹底崩潰,拿著槍去殺了那個攻略者後自儘,但從那以後她明白一個道理。
所以,早就錯了,她很早就錯了,如果她把注意力多給一點攻略者,給他一點愛上他的錯覺,也不至於讓和她一樣存在於虛幻世界的青執收到傷害。
因為不敢再愛上攻略者,怕再聽到那一句“女主李疏月攻略成功”,卻一不小心,傷害到了和她一個世界的人。
李疏月,你真的,又壞又蠢。
頭上再次被敲打一下,李疏月捂著頭去看始作俑者,他一臉笑嘻嘻的,還在啃那個蘋果。
“專心點大小姐,筆畫都戳出去了,自己寫的什麼都不知道吧?”
眼前清秀的少年眸光明亮,嘴角殘留著蘋果汁液,就連陽光似乎都多偏愛他一分,落在他眉眼,看上去那麼溫暖。
“好了好了,等你看完這幾頁我們就去看你男人好不好?”謝言覺得李疏月還在想她的未婚夫,當然事實也確實是這樣,他歎口氣,覺得說出了最有誘惑力的一段話。
“......謝言,”李疏月抬起頭,笑得詭異。
“嗯?”
“去,死!”桌上的書被狠狠砸在謝言臉上,導致他手上的果核咕嚕嚕掉到地上,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