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讓(1 / 1)

“今日在朝堂,我按照咱們商量的,自請停職了。”源氏下朝後悄悄溜進了東宮找淑子。

“我的職務大多分給了右大臣家的子弟,另外還有一人,屬實是出乎我的意料。”源氏有些警惕。

“是八皇子嗎?”淑子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哦?你是有新的耳報神了嗎,這麼消息靈通,我真是害怕了。”

暫時恢複一些精神的源氏與淑子開玩笑。

“還需要那耳報神嗎?你過一會就知道了。”

在源氏的疑惑中,過了片刻,東宮的保姆們魚貫回來,紛紛抱怨。

“那八皇子身邊的侍女太過囂張,明明我們才是皇太子身邊的人,她們的架子卻擺得傲氣十足。”

“是啊是啊,要不是有典侍,咱們這拿東西都要等在她們的後麵,實在太過分了!”

“對,幸好咱們沒吃虧。”

淑子向源氏挑眉:看到了吧,你說我怎麼知道的?

源氏回憶起了記憶中這個弟弟,隻覺得一片空白。

既往的宴會上八皇子一向不顯山不露水,桐壺帝也沒有對這個孩子特殊照顧。

在曾經像驕陽一樣燦爛奪目的源氏麵前,他就像是微微螢火,完全被掩蓋。

這個被父親過分忽視的孩子,如今分享了屬於曾經遙不可及的兄長的權柄,甚至在未來的皇太子麵前也漸漸顯露出了威勢。

源氏用手背覆住了眼睛,再次感受到了濕潤。

桐壺帝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卻已經遙不可及了。

今非昔比。

“她們說得對,還好有你。”源氏哽咽。

“我枉為人子,也枉為人……”

“好了不要說了。”淑子打斷了他的話。

“如今你在二條院賦閒,有什麼計劃嗎?”淑子一邊研墨,一邊寫折子。

“如今我在家沒少讀書,修習佛法,想來之前半生,竟是恍然如夢。”他說。

“紫姬長大了,原來為她準備了幾年的風光婚禮,現在她的父親卻也疏遠我了,隻是想想,還是要趕緊辦下來,不然夜長夢多。”

好吧。

“如果成婚,你會開心嗎?”日漸蕭瑟的二條院裡,淑子詢問紫姬。

“不知道以後我的想法如何,至少這一刻,我是想與公子在一起的。”

源氏於紫姬的意義太過重大,誰會將與朝夕相處了近十年的人輕易割舍呢?

“我知道,有些事情姐姐是為了保護我,可是我也想像優子一樣自己長大。如今不過是我們長大的路徑不一樣罷了。”她梨渦淺笑,顧盼生姿。

“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真的為你好。”淑子其實也很茫然。

利益可以用籌碼一毛一毛計算,感情卻藕斷絲連難以形容。

“不要為我擔心,姐姐。”紫姬拉著淑子的手。

“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我從小就希望自己成為母親,讓我的孩子沒有我當初的遺憾——你知道的,我最喜歡裝扮小孩子了。”

“公子和我說了,婚禮會簡單一些,但是我不覺得委屈。即使成婚後,有些事情我也會一直思考。”

“親王家的女兒不能做內侍侍奉彆人,即使這個親王拜高踩低,如今對我不管不問。可若是年長之後,我做些事情倒也無所謂。”

“我與世上多數人一樣,盼望一段佳緣。但若真有一日,姐姐也會保護我和孩子的是不是?”

紫姬讓侍女退下,在淑子麵前親手整理房間:寬大的衣裙和裝滿花梳銀簪的首飾盒鋪滿了衣架和案桌,香爐吐著青煙,淹沒了角落堆放的紫姬精通的種種樂器。

即使這看起來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多才多藝的貴族女性的房間了,但床旁的玩偶娃娃還是顯露了紫姬的愛好。

“嗯,祝福你永遠快樂。”

前些年的一切都是熱熱鬨鬨的,如今卻全是簡簡單單。

紫姬的婚禮隻有一些十分親近的賓客,連她的著裳儀式的規模都比不上。如果是在先帝時期,這是斷然不可能的。

而與此同時,因為桐壺院的去世,三公主卸任齋院。陰陽師新占卜的接替人選,是桃園親王家的槿姬。

她的赴任也是靜悄悄的,輕裝簡行,遠遠沒有三公主當初的聲勢浩大。

桃園親王的母親為他留下了大筆遺產,他又僅有這一個孩子,從小如珠似寶、錦衣玉食養大,一應用度不輸公主。

如今卻不僅被臨時告知要遠離故鄉不能承歡膝下,甚至骨肉分離之後連該有的排場都沒有,找皇太後理論又被懟回去,親王被氣得號稱抱病在家,拒絕上朝。

槿姬給淑子寫了封信,感謝她在有限的範圍內為自己準備的禮物,順便聊了幾句父親的趣事。

“他也想效仿六條妃子和我一起去賀茂,但皇太後拒絕放行,實在遺憾。不過一想到父親還有公務,也確實不能隨心所欲。”

“我勸父親,等陛下退位後我就能回來了,屆時繼續孝順他。他說要每日祈禱_我的平安呢。”

中間被槿姬刻意留下了墨跡。

槿姬一向聰明謹慎,這幾年與淑子偶爾交流詩文的信件,包括這封在內,都是筆記工整,頁麵講究。

這個墨跡實在是不像她的風格。

淑子福至心靈。

也許,十分怨恨皇太後的桃園親王,不是在和神明祈禱槿姬的平安,而是實際在與魔鬼交談,詛咒朱雀帝早早嗝屁或退位呢?

她燒了槿姬的回信,心中默默盤算桃園親王的人手勢力。

如果真是如她所想,槿姬可太聰明了。

當然,她藤原淑子也超級棒!

八皇子不僅接手了源氏的職務,不久後也被授了兼任大將的官銜。

他年紀輕輕,生母早逝,如今還沒有搬出皇宮,就有這麼大的名頭了。

“——真是讓人羨慕啊。”看著八皇子生辰的人來人往,前幾個月剛剛度過了簡單的六歲生日的冷泉眼巴巴。

淑子抓了幾下冷泉發髻的小苞苞,哄著他:“以後你會有更好的。”

冷泉抱住淑子的腿:“沒關係,等我登基了,我會給母後和姨母最好的。”

淑子蹲下抱住他,心裡還是暖暖的。

除了白天去書房由博士教導功課,冷泉其餘的思想都是由淑子把關的,甚至她還會派人去監視授課的老師,避免出現她覺得不合適的內容。

也許她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比皇太後還有控製欲,她絕不允許自己花費時間精力養育出的未來背刺她。

這些年,冷泉與淑子親如母子,小孩子十分依賴淑子,將她的話奉為圭臬。

“謝謝太子,不過記住我的話,在外麵——”

“我知道,在外麵不能說登基,也不能被人聽到。”

冷泉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融合了藤壺皇後優秀基因的小孩比源氏這個老狗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淑子有些心酸,明明是昭告天地的皇太子,卻要處處小心。

會好的,一定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