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麼大年紀了,還不想著嫁人。那源氏公子是彆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你卻不珍惜。”除夕夜,藤原爹再次叨叨。
正在火爐邊烤栗子的母女三人都不約而同地學會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你看看你乾的事情,實在是大逆不道!”藤原爹十分憤慨,顯然淑子之前搞出來的內裡動靜讓他在前朝也不自在。
“若不是姐姐的大逆不道,父親你又怎麼能成為公卿!”優子一句話讓藤原爹啞口無言。
這麼多年,祖父葬禮上父親與權貴們談笑風生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每當想起來,優子都覺得難過。
父親為母親提供了銀錢,姐姐也用自己的功績提拔了父親,讓他跨越了出身的鴻溝成為公卿。從物質上,她們家已經儘力回報了。
而感情上,藤原爹又曾經付出過多少呢?
這些年優子雖然仍保持著活潑的本性,但待人接物已經很有禮儀風範了,這樣直言不諱也是難得。
淑子將烤好的栗子遞給優子,慶幸她是妹妹而不是被藤原爹給予厚望的聰明弟弟。
四條夫人的兒子們沒有受到過溺愛,本身也不算靈光,即使不懂母親的悲傷也儘量不乾壞事。
可這女人沒有功名的世道裡,大多數聰明的男子都會分清自己的利益,並向能夠提拔自己前程的父親靠攏。
淑子無法想象,將自己的愛和抱負都交與了孩子們的循子,麵對可能的疏遠背叛時的痛苦。
無數女子的血肉,最後都成為了刺向她們的尖刀。
但有時,她們中也會有人,在尖刀的傷害下,變成另一種鞭子,繼續鞭笞其他的受害者。
藤原爹經常感慨,為什麼兩個女兒不是男孩。
可無論是原主,還是淑子,麵對不公的世道,都隻是不平於世界,而沒怨恨過自身。
她們是女孩,並以此為傲。
即使是女兒,她們也要學習詩文,也要昂揚生長。
性彆不是性格,美好的品質人類通用。
男人可以溫柔細心,女人更可以堅毅勇敢。任何人都不應該被強迫馴化。
淑子再一次抱住了循子,就像抱住了所有的母親。
過了守歲,淑子依舊前往二條院,這裡已經成了淑子的新年打卡地點了。
循子帶著優子去四條院拜訪。
隨著年齡的增大,優子已經很少去二條院了,不過她和紫姬的通信沒有斷過。
共同幫忙編寫生產手冊的兩位夫人的友誼逐漸深厚,四條夫人幫忙找了許多產婆和醫師,循子負責執筆並整理他們的經驗。
這年的二條院還是很熱鬨。
本來因為葵姬的去世,淑子和源氏都認為應該稍加低調些。但桐壺院怎麼舍得好大兒受委屈呢?他送上的厚厚的節禮使得二條院依然賓客盈門。
紫姬快到十五歲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大姑娘了。在這個時代最精心的教導下,她逐漸成為了精通琴棋書畫的才女,管家理事也有模有樣。
她的五官張開了,越加明媚鮮豔,隻是眼角眉梢還保持著天生的孩子氣。
“姐姐快來。”紫姬神神秘秘地將淑子拉到一邊,用身子擋住源氏好奇(偷窺)的目光。
“這是父親給我尋來的香方,據說傳女不傳男。”紫姬展示著兵部卿親王寄給她的包裹。
“這裡麵有梅花香、荷葉香還有侍從香,據說都是上古傳下來的呢。”紫姬煞有介事地點頭。“姐姐喜歡什麼?我給你做。”
淑子想逗逗她,黛裡黛氣:“是我一個獨有的呢,還是公子也有的?”
紫姬皺眉思考,看看淑子,又回頭看看正與其他漂亮侍女調笑的源氏,賭氣說:“不給他了,主君也不缺人給他做。”
雖然被洗腦多年,可占有欲是人的天性,源氏一貫隻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淑子從橘典侍那裡學到了不少調香知識,和紫姬聊了大半日。等到源氏自己都坐不住了,硬要加入她們的談話才停歇。
在淑子的勸說下,源氏比原著提早通知了兵部卿親王紫姬的去處。
雖然之前礙於正夫人,親王對紫姬這個女兒不算十分關心;但眼見紫姬被源氏大將保護著,日後會成為她的妻子,親王也親親熱熱地與紫姬通信交流感情,還送來了許多精巧的物件。
這些年二條院一直在準備著紫姬的著裳儀式,源氏也通知了親王作為親生父親,由他作為正賓為紫姬係上腰帶宣告成年。
紫姬也逐漸接受了這遲來的厚重父愛。富貴麵前,大家都是一團和氣。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紫姬也慢慢長大了啊。”淑子撫摸著紫姬的頭發,給她戴上了幾朵新年的絹花。
“紫姬長大了,自然是要準備各種儀式了。我當初對你的承諾還是記得的。”源氏靠在竹席上的椅背,十分閒適。
他一向善於忙裡偷閒。
“說起來你的妹妹和紫姬差不多大吧?也是時候著裳了。”他想起了之前來二條院做客的優子。
“如果需要的話,我也會出席的。就是不知道你這脾氣古怪的人願不願意邀請我。”源氏故作幽怨。
“反正一定會邀請我的!”紫姬搶答。
今年的白馬遊行依舊是那麼熱鬨,隻不過想起去世的葵姬,源氏和淑子都提議家中不舉行宴會。
“那是個可愛的孩子。”源氏帶著淑子去看望了夕霧。
“隻不過沒有冷泉出生時候那麼白皙俊秀,剛出生的時候就與眾不同了。”說完這句話,源氏有些沉默。
淑子無言,那個孩子對源氏算是什麼呢?
沐休回到七條院,正在忙著編書的循子女士難得在家。
她準備了許多精致細膩的越前紙,用珍貴的熏香熏好,準備寫著裳儀式的請柬。
“我是想多留優子幾年的,但是她不像淑子當初能坐得住,已經迫不及待要成年了。”放下毛筆,循子有些恨鐵不成鋼,又很快閉口。
著裳儀式的時間大致定下來了,就是今年的春末,循子還請了北山的法師算了一個吉日。
“托你的福,優子成年的賓客都是有身份的人,這下咱們家真是揚眉吐氣了。”
淑子摸著細膩的紙張:“著裳之後優子想做什麼呢?”
想著曾經馬車裡優子對未來的憧憬:“如果我將她也帶到宮裡,母親會寂寞嗎?優子願意嗎?”
說曹操曹操到,優子穿著棠棣色的小褂進了屋子,將手中的野花送給母親和姐姐:“我願意啊,我太願意了!”
托淑子那兩本宣揚女將軍的話本的福,如今小貴族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拋頭露麵”,打理產業的女孩變多了,各家也增加了女子的仆從隨身保護。
街道上出行的活潑女孩漸漸變多,在街上巡邏的低級侍衛在源氏背書、藤小將組織的情況下時不時監督。
當年隔壁富商家中女兒落單被欺負的事情不能再出現了。
優子做完功課後,每天帶著一群人出去閒逛,時不時會帶些新奇物件回來。
“如今母親也有自己的事情,每天奔忙,七條院好寂寞。”這個和姐姐一樣生機勃勃的女孩子神色興奮。
“我也想進宮,看看更大的世麵!”
七條院另一隻雛鳥,也要離開循子精心雕琢的鳥巢了。
女兒漸遠行,母親空倚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