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妃(下)(1 / 1)

“你知道外麵的人在說你什麼嗎?”

源氏攤在淑子的臥室,看著她安靜飛快地閱覽一份份文件,試圖出聲轉移淑子的注意。

“能有什麼?沒有女德、缺少家教、專橫跋扈、性情古怪?左不過就是這些。”淑子冷笑。

“他們還說你要小心些,不然就嫁不出去了。”源氏拋起手中的橘子,顛來顛去。

淑子從案桌上抬眼:“和我說這些,您又在想什麼呢——我是說,您會因此嫌棄我嗎?”

呀,狀態不對,迅速調整一下。

淑子開始西子捧心(也有可能是東施效顰),繼續生產工業糖精。

放下毛筆,淑子拉著源氏到寢台裡,一下撲倒源氏,兩人並肩而臥。

源氏胸口悶痛:等等——十二單有多重你心裡沒數的嗎?

“我早就說過了,你要是願意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我隨時都能滿足你——我不是說不好,但你現在太危險了。”

源氏還是心軟了,麵對情人,他一向不算狠心。

“女子之身,終究不要如此高調。”在男權世界的教育下,他自覺真的是在為她好。

淑子想起了家中的親人,想起了二十一世紀,淚水逐漸滴落——這是她發明的催淚大法。

抬起頭,她用紅通通的眼睛乞求地看向源氏:

“我也不想這樣,蒔花弄草、舞文弄墨的生活難道不悠閒安逸嗎?二條院和紫姬相處不愉快嗎?我明明是那麼思念大家,可是我無能為力啊!”

淚水一顆一顆掉落(淑子:我專門練過的!),源氏看著心都酸了:

碧茶一向膽大活潑,什麼時候被逼成了這樣!況且如她所言,紫姬和她通信不斷,感情深厚。想來她也是身不由己,我怎麼還能難為她呢?

於是源氏急忙將淑子摟在懷裡,用綢帕為她拭淚。隻聽懷中人抽抽搭搭:

“如今小皇子在宮中獨木難支,您就算是保護人,可您也事務繁忙,顧不得許多細節。

如今小皇子的衣食住行我事無巨細,若是不掌握內裡,有人要害小皇子的話,咱們的一切都沒有了啊!”

說著說著,淑子開始大哭起來。

這話是真心實意。

源氏身在前朝,目前還有桐壺院的庇佑,且自己還年輕,沒有經曆過風雨,隻覺得皇太後一向強勢,卻不清楚淑子直麵的壓力感受到的不安。

鞭子打不到自己身上,總是不疼的。

如今淑子如此悲傷,他也不好說什麼了,隻能哄著淑子不要哭了,還讓惟光馬上送來了新的香料和繪本等禮物賠罪。

這二條院收藏的繪本十分精致,書司進貢給清涼殿的也不如源氏手中的,可見桐壺院一貫的愛子之心。

“這本子確實很好看,裡麵記載的和歌故事也很清晰。

你看這裡,“心如釣者之浮標,相思不定隨海潮”(注)倒是十分真切,也不知你這浮標最後會到哪個相思之處。”

還在和槿姬求愛的源氏有些心虛,撈起剛剛落下的橘子遞給淑子。

淑子也沒有繼續糾纏,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不是嗎?

隻要拿到想要的,和這個大帥哥調調情也沒什麼,自己開心就好啊。

她的生活豐富多彩,又不是真的像釣者浮標,隻等著負心人。

“走吧,一起去看看小皇子吧。”淑子拿著繪本,拉起源氏,一起走向小皇子的房間。

“典侍姨母,這是什麼啊——”

冷泉小皇子奶聲奶氣,被淑子抱在懷裡,小手指著色彩鮮豔的圖片,一點一點。

他今年不過三歲,長得白白嫩嫩,玉雪可愛,圓溜溜的眼睛看向人時,簡直讓人心化了。

即使是嚴苛的皇太後,也沒當麵訓斥過他——當然,會不會在半夜詛咒,這個,難說。

淑子將孩子抱在膝上,認真教給孩子假名和故事。她一向善用比喻,比起其他的保姆老師,講得更加有趣,冷泉聽得聚精會神,時不時還煞有其事地點頭。

源氏在一旁,看著這與幼年時自己極度相似的臉龐,心思複雜。

一方麵,這是自己罪惡的產物,是自己對敬愛的父皇的不忠不孝,日後神佛必將降罪;

另一方麵,這是深愛的女人為自己誕下的骨血,更重要的是,這是未來自己富貴生活的保障。

這是他的兒子,也不光是他的兒子。

源氏閉上眼,如果有一個單純僅是屬於自己的兒子,他會和對冷泉一樣對待那個未來的小生命嗎?

當晚他沒有回二條院,派人給紫姬送去他和淑子的信後宿在了東宮。

“我們有一個孩子好不好?”源氏突然有些落寞。

——當然不好!

淑子每次都算好日子,用避孕的香方熏衣服,並向神奇玉佩祈禱,多管齊下,在享受快樂的同時避免有崽。

創業未半,絕不能輕忽!

“您情人眾多,年輕力壯,早晚會有身份高貴的妻子誕下麟兒的。”

等等,頭中將這個年紀已經當了好幾次爹了,源氏這小夥子,情人一火車,目前就一個冷泉,他,是不是,不行啊?

虛,真虛!

源氏本來也是有感而發,聽淑子這麼說,他也更加期待身份高貴的妻子的孩子。

扒拉扒拉,目前真正符合要求的就是葵姬;紫姬還太小了,和碧茶約定好暫時先彆動;槿姬一直不同意……

習以為常地心猿意馬。

淑子在沉默中腦子也在算賬,算皇太後的人手和招數,算她能掌控的侍衛數量……

同床異夢。

就說了,工業糖精嘛,彆要求太多呢。

清晨的光束照進來,內裡又開始了一日的喧囂。

東宮外人來人往,內侍們捧著箱籠走來走去,看方向是往西側去。

“這是誰的行李?是陛下(朱雀帝)遺留的嗎?”源氏好奇。

“是新的藤壺女禦以前的舊物,如今全都搬到藤壺去了。”淑子源氏牽手,靜默地共同麵對難以言喻的現實。

這位新的藤壺女禦是藤壺皇後的異母妹妹,也是前朝的公主,在朱雀帝還是皇太子的時候就嫁給了他。這女孩不像藤壺皇後那樣沉靜有度,性情驕傲活潑,十分得寵。

“除了藤壺,承香殿也來了新的女禦;還有麗景殿,”淑子補充。

“皇太後的侄女成了新的麗景殿女禦,如今的麗景殿可比之前熱鬨百倍。”

舊的時代結束了,新的宮妃進來了。

看著內裡的似錦繁花,淑子想。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