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明明隻隔著一張桌子,卻好似隔了層層遠山,她在霧中迷茫。
沈昭接過茶水,瞥到了桌旁的酒壺,方才裴如瑛距她很近之時,她並未嗅到酒氣。
裴如瑛解釋道:“李大人嗜酒,他家中妻子不喜,故來此處小酌。”
沈昭聞言點了點頭,她心不在焉的喝著茶,卻發現裴如瑛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看。
自那日之後,她便一直在等他的報複,可至今也不見他的動作,甚至連個態度也沒見。沈昭試探問:“裴大人就沒有什麼話要問麼?”
“在下並沒有什麼想問的。”裴如瑛繼續說道,“昨日宮中未見姑娘,原來姑娘是出宮了。”
“宮裡悶得慌,出宮散心。”沈昭:“裴大人進日不用進宮麼?”
裴如瑛答道:“今日是休沐日。”
沈昭聽他語氣平緩,眼中未見敵意,甚至未見絲毫怒氣。沈昭疑惑,是他當真不在意還是藏的太深?
她試探道:“那日落水……”
裴如瑛道:“那日是在下沒站穩,姑娘不會遊水,救不了我合情合理,不必放在心上。”
沈昭愣了一下,卻沒想到他竟如此做答,給足了自己麵子。她越來越看不懂這人賣的是什麼關子了,開口回道:“那今後便照裴大人之前說的,恩怨兩清。”
裴如瑛沒回答,低頭抿了口茶。
屋內暖意籠罩,靜謐無聲。
明明是安閒的氣氛,沈昭心中卻無絲毫愜意。門外已無齊琅的聲音,她起身將門拉開了一條縫。見門外並無齊琅身影,她鬆了一口氣。
她正要開門出去,卻看到不遠處:齊琅的侍從正守在門口。她連忙一個撤步,將門合上。
那個侍從,認得她。
裴如瑛看向她問道:“怎麼了?”
門外的侍衛不一定什麼時候離開,她等不起……她需要,裴如瑛幫他。
可他,會答應嗎?
她盯著裴如瑛,小步挪了過去,露出一副要哭的樣子,“裴大人……你幫幫我。”
裴如瑛先是一愣,隨後忙將臉扭過彆處,“沈昭姑娘有什麼直接說就好。”
沈昭看著他微微發紅的耳根,唇角微微揚起,險些失聲笑出來。方才他將自己護在牆角時,耳尖也是一樣的紅。
若他是害羞而非窘迫,他當真是真心的麼?為了情愛不計前嫌,甚至不在乎對方要殺自己……她不信,裴如瑛是一個聰明人,又怎會是那種被情愛左右的人?
她朱唇輕啟:“裴大人帶我離開這裡。”
裴如瑛聽完緣由和計劃,沉默不語。她要與自己裝作一對愛侶,抱著她出去……
沈昭見他猶豫不決,便添了一把火,“裴大人,求求你了。”
“好,我答應你便是。”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但還是答應了。
裴如瑛嘗試將她抱起時,隻覺渾身僵硬,動彈不得,更彆提走路了。
她打趣道:“好像不太行……”
裴如瑛將她鬆開放下,順了口茶水,“見諒!”
雖然逗他有趣,可沈昭真的等不及了,她生怕齊琅提前出來。若趕不回去,一切都完了。
裴如瑛看向一旁李文淵留下的酒來,他頭腦一熱,直接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若是不行的話,我扮作侍衛……”沈昭是背對著他的,她正彆的解決辦法,忽覺得腳下一輕。她被裴如瑛直接抱起,慌亂之下,她忙攔住他的脖子。
酒意蔓延,他渾身發熱。女子攀附的脖間,與她接觸的每一寸肌膚,尤其滾燙。烈酒入喉使其微微發啞,“抱緊我。”
話畢,他朝著門口處去。
沈昭連忙低頭將臉埋在他的懷中,生怕露出一點。她明顯感覺到,裴如瑛的身體頓了一下。
裴如瑛將橫在她腰間的手鬆開,推開門來。他單手抱她,此刻他才感覺到,她的身體如此瘦弱……
從門口至樓梯口,短短幾步路的時間卻像是過了好幾個四季。侍衛就在前麵,裴如瑛將懷中女子樓的更緊了。
“陸甲。”齊琅的聲音在廊中響起,沈昭身體猛的一怔。
過於巧合,沈昭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彆動,不礙事的。”裴如瑛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如山間清泉般安撫了她緊張的山火。
侍衛聽到齊琅的聲音朝著這邊走來,裴如瑛目不斜視,與侍衛擦肩而過。
侍衛並未察覺。
沈昭鬆了口氣,輕語道:“走快些。”
……
裴如瑛抱著她走了一路,沈昭見出了千機閣,開口道:“放我下來吧。”
他卻像是未曾聽到,直接將人抱上了馬車。
沈昭在馬車內重新做好,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的汗。而裴如瑛也沒好到哪裡去,心慌無比。
她朝他道謝:“今日多謝裴大人了,我先回去了。”
沈昭正要離開,身後的裴如瑛卻一把拽住她的手,“我送你……”
沈昭考慮了一番,乘車回去,確實要更方便更快些。
馬夫驅車,朝著茶樓處駛去。
沒了方才的困境,沈昭放鬆了不少,她打量裴如瑛,見他端坐在一旁。
她沒想到,裴如瑛竟如此鎮定自若。
“你今日為何會來此處?”裴如瑛沒忍住,開口問了她。
“裴大人問這個做什麼?”
“若是我能幫上忙,你可以找我。”他看向一臉錯愕的沈昭,繼續道:“就當,我是想討好未來的王後。”
沈昭:“那裴大人的算盤可要落空了,我不當王後。”
他心中的靜潭好像有些激動,明明是一潭死水卻泛起漣漪來……“此話,何意?”
她沉默,思考著該如何作答。
裴如瑛的反應,並不像是一個問心無愧的真君子。
她笑道:“齊琅不讓我做王後,萬一隻讓我做妃子呢?”
石頭拿起又放下,終究沒擲進水中。
“那我也不吃虧。”
他,可以相信嗎?無理由的對自己表達善意,所圖為何?
她正思忖著,馬車停了下來。
“大人,茶樓到了。”
“我該走了。”沈昭留下此話,匆匆離去。她看向門口的桃花酥,如今正被圍得水泄不通。
沈昭趕回雅間,所幸那些人並未察覺。
千機閣內,齊琅等了許久卻仍不見人來。這裡的東家,便是魏廷勻。
“何事能到?”
小二見眼前這人氣質矜貴,不像是好惹的,“公子,我就實話給您說了吧。我們東家除非是大買賣,不然是不會出麵的。”
齊琅意識到了,他被人白白晾在這裡……
他靠坐在太師椅上,一隻手撐著腦袋,發出一聲輕笑。
一旁的侍從渾身一顫,每次齊琅發出這樣的笑聲,絕對沒好事。
他一手直接搶過侍從的佩劍,直接揮劍將小二的脖子割斷。血液頓時飛濺,澆了一地……
周圍的侍從司空見慣,無一詫然。
“將魏廷勻帶來,綁也要給我綁來。”
侍從聽令,急忙出去。他揮了揮手,侍從立馬將屍體清理了出去了。
魏廷勻被人莫名其妙綁來,心中本是煩悶不已,瞥見太師椅上的齊琅,他僵住了……
他來不及多想齊琅為何在此,忙哆哆嗦嗦跪下,“王……王上。”
“魏大人好大的麵子,叫孤一頓好等啊?”
他聞聲,緩緩抬頭,“微臣不知王上大駕光臨,是……”
地上未乾的血跡極其醒目,一把奪過了他的視線。
齊琅站起來,壓迫感更足,“是什麼……”
他看著血跡,已經想到了方才發生了何事。恐懼罩在心頭,他止不住發抖……
明明是茶室,卻像是在詔獄。
是王上,也是獄官。
齊琅見他不答,繼續說道:“是孤給的俸祿不夠麼?魏大人怎麼該開起店來了?”
魏廷勻掐了把自己顫抖的手,強裝鎮定,“微臣喜好收藏,此藏寶閣不妥,微臣願意充公奉上……”
“魏大人還是沒懂孤的意思啊……”齊琅湊近來,彎腰俯視,旋即臉色一暗,“魏大人是把孤當傻子了麼,是藏寶洞還是彆的,應該不必孤多說了吧?”
魏廷勻重重磕了個響頭,“是……是微臣的錯!王上息怒!”
“買賣消息?升官加職?”齊琅看了一眼周圍的陳設,“魏大人賺了不少銀子吧?”
“天子的眼睛,可不隻在皇宮。”齊琅看向一旁的侍從,問道:“什麼時辰了?”
“午時已過一刻。”
齊琅看了眼地上瑟瑟發抖的人,“孤下午再來收拾你,魏大人就好好在此處思考一下如何與我交代。”
齊琅震袖一揮,起身離去。屋內人癱坐在地,呆呆的看著地上的星紅……
齊琅想著時間,怕是讓沈昭久等了。他猛的想起了,沈昭讓自己帶桃花酥的事……
茶樓外,桃花酥的攤販被圍得水泄不通。
齊琅下了馬車,看了眼烏泱泱的人,“去買些來。”
他看向不遠處的馬車,有些眼熟。
馬車的樣式,正是他方才在在千機閣附近看到的。
馬車內的裴如瑛,正看著一旁擺的桃花酥。
馬夫問道:“大人為這桃花酥排了這麼久,這是有多好吃啊?”
裴如瑛也想知道,他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向茶樓二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