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琅在酒樓雅間坐了一炷香的時間,卻遲遲未見沈昭。
侍衛看出了他眼中不悅,開口問道:“公子,不如我出去去找找姑娘?”
齊琅沒理他,隻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少說話。他抬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隨後放下。
若她想逃,她可以試試看。
齊琅不怕她逃,他現在一聲令下,四周的暗衛出動找回她是分分鐘的事。他覺得既然要托付真心就要有基本的信任,所以三年來,他也從未故意去窺探她的生活。
可若是她真想逃,他可不會由著她……
沈昭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這才見侍衛匆匆趕來。
“姑娘。”侍衛將簪子送上。
沈昭從他手中將簪子握在手中,笑著回道:“辛苦了。”
侍衛見她笑容,霎時覺得有些不自在,忙低下頭來,“不……不辛苦!”
*
沈昭穿過滿堂的客人,來到了二樓的雅間。進門卻見齊琅一臉不悅,侍從的頭快要垂道地麵了,周遭的氣壓低沉無比。
沈昭見狀,心裡已然明白。
“公子生氣了?”
齊琅抬頭看她,見她臉上帶笑,“去了何處?”
沈昭也不急著回答,在他一旁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將他拽住他握拳的手拉了過來。
齊琅看她,問她是何意。
“打開。”
齊琅打開手,隻見她將手覆上,一個硬硬的帶著點溫熱的東西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祥雲花紋白玉簪。
“給我的?”
沈昭點了點頭。
齊琅將玉簪拿在手中細細打量,“你這麼久才上來,就是為了給我買這個?”
“是,公子不喜歡?”
“喜歡,阿楚送的我都喜歡。在外麵呆了這麼久,定是冷了吧?”齊琅伸手去給他暖手,果不其然,一片冰涼,“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在外麵久待。”
沈昭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身體。
“我們在馬車上時,我看到外麵有賣玉簪的,就想著給你買一個。”
齊琅領會了她的好意,對著一旁的侍衛吩咐道:“讓人進來吧。”
小二在雅間外等了許久,進屋見兩人打扮不凡,也是殷勤的很。“客官想吃些什麼?”
齊琅像是沒聽到,隻看向沈昭。
沈昭忙提醒道:“公子,小二問我們吃什麼。”
“阿楚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吧。”
沈昭看向小二,開口問道:“聽聞你們酒樓有一道菜,每逢下雪都會有人擠破頭來吃,是什麼?”
小二激動道:“姑娘算是問到點子上了,本店招牌,下雪特供——鹿肉羹!”
齊琅聽後,眼神不自覺移向小二。
沈昭:“可有什麼說法?”
“姑娘這就有點孤陋寡聞了!”小二更激動了,“此羹是為了紀念王上!當初王上和一眾將軍被困在山中……全憑此羹才活下來!”
齊琅手中茶水熱水氣縈繞,同那年軍營裡的炊煙一樣暖烈。
一次突襲,齊琅與數名士兵被困在無名山中。
齊琅射中了一頭鹿帶回山洞,對於被困在山中三日的幾人來說,無異於救命稻草。幾人饑寒交迫,望向齊琅手中的那頭鹿。
援軍不知何時才到,這頭鹿若是幾人分食,隻夠兩頓。若是他一人,定能撐到援軍來的一日。他們餓了許久,根本沒力氣爭奪,所以這分與不分全憑齊琅一人決定。
就當眾人以為齊琅會一人享用,他卻將鹿煮了湯,同大家分食。“我不喜烤鹿肉,諸君同我共飲肉湯,齊心共待援軍。”
眾人吃了鹿肉,軍心振奮。恰好當日援軍到,紛紛跟打了雞血般將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此戰大捷,鹿肉功不可沒,齊琅也升了官。眾人銘記鹿肉之恩,提及無一不是讚賞。
世人隻知齊琅大方讓食,卻無人知齊琅從第一日便知道了山中有鹿,他正是知道了援軍當日會來,才將那頭鹿獵來。
狼子初見端倪,野心藏匿於裡,齊琅歲十七。
沈昭看了齊琅一眼,說道:“如此看來,王上不僅英勇,還頗有仁德之心。”
齊琅聽出沈昭這是在故意說給自己聽,嘴角不禁上揚起來。
“可不是麼!這君主是好君主,可是這其他人……”小二欲言又止,歎了口氣。
齊琅聽著那一半的話猜測了半天,沒忍住問道:“其他人怎麼了?”
小二將邁出的步子拐了回來,憤聲道:“公子有所不知,那些個大臣借著聖上的名頭,那可是作威作福!就比如周丞相,他一開口就是與聖上當初過命的交情。”
齊琅聞言不語,沈昭先開了口:“他是朝中重臣,你一個小二怎知道這麼多,他乃朝中重臣,豈容你隨口汙蔑?傳到王上耳中便是擾亂君心!”
齊琅原本是沒將這話放在心上,倒是沈昭的話,讓他很是驚訝。
小二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姑娘當做玩笑話聽聽就算了,要王上怪罪,這話得先傳到王上的耳中才行。”
天子耳目再長,也長不到周成忠這裡。
說者無心聽者倒是有意,齊琅聽出來話中的意思,隻默默抿了口茶。
小二走後,沈昭問道:“公子信他的話?”
齊琅一頓,信還是沒信?“有所懷疑。”
沈昭朝著四周望了一圈,湊近身子附耳道:“王上沒有暗衛麼?”
齊琅看向她,麵露疑惑。
沈昭看著他的反應,也明白了一二,又道:“等一會兒小二來了,我再套些話。”
過了一會兒,小二端著菜走了過來。
沈昭看向桌上的菜,開口道:“這菜鹹了。”
小二疑惑道:“姑娘分明筷子都沒動,怎麼就知道這菜鹹了?”
“我家公子是江南人士,口味清淡,吃不得這閩都的菜。”
小二聽著這一番言論哭笑不得,“我不知哪句話得罪了姑娘,姑娘怎麼還故意找茬?”
“那周丞相清正廉潔忠心不二,你故意抹黑。”
小二聞言,開口道:“姑娘既是從外地來的,那我就敞開了說吧。這樓中有一雅間是周丞相特享,他每隔段時間就會同大臣來喝酒。而且,每次空著手來,走的時候那錢袋子比誰都鼓。”
沈昭回頭看齊琅,兩人默契對視一眼。她從口袋中掏出銀子放在桌子上,“我想給我家公子謀個閒職,小哥可有門路?”
銀子被她推在了小二麵前,那小二眼前一亮,迅速收入囊中。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齊琅道:“公子想謀個一官半職,隻要錢給的夠,肯定是沒問題的!門路我是沒有,不過公子可以先去找魏廷勻,掏些錢財可讓他幫你引薦周丞相。”
“那多謝小哥了!”
“我多嘴一句,那秦明安秦大人就是通過這魏廷勻才回來的閩都。”小二收了錢,樂嗬嗬的離去。
齊琅沉思:秦明安?怪不得,和親消息他並未公布,他遠在江南怎會知道?是魏廷勻給他遞的消息,
齊琅一言不發,氣壓低的嚇人。
沈昭看出了齊琅的生氣,問道:“公子信麼?”
齊琅回過神來,笑問:“阿楚信否?”
沈昭滿臉疑惑:“為何問我?”
齊琅伸手一撈,沈昭不由自主的貼了過來,被齊琅順勢攬在懷中。
“你……”
齊琅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與她對視,“下次,阿楚可以直接同我講。畢竟,阿楚說什麼我都會信的。”
沈昭眼中劃過一絲不可置信,她強裝鎮定,“我不懂公子在說什麼。”
齊琅伸手攬住她的腰肢,故意捏了一下,“阿楚演的不好,下次要像一點。”
沈昭被她一碰,忙推開他站了起來。兩人麵麵相覷,沈昭像是被戳破了心思一樣尷尬無比。
齊琅還保留著方才的姿勢,他用手抓了抓什麼都不存在的空氣,笑道:“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是我心急了。”
沈昭心中茫然,齊琅怎麼知道?
今日這出,是她與郭存提前安排好的。方才她故意支開侍衛,便是去了這個小二。
“再不吃,菜都要涼了。”齊琅伸手盛了一碗湯,很自然的放在了沈昭麵前。
沈昭隻能裝作無事,低頭用膳。
“我隻是不喜歡和阿楚相處時,被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打擾了。”
齊琅看著低頭喝湯的沈昭,繼續說道:“阿楚想讓我知道的事,我會派人去查的。”
隻要齊琅順著這個查下去,她便有時間去查王生。沈昭將碗放下,問道:“公子怎麼看出來的?”
齊琅沉聲道:“我可要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阿楚說謊時的眼神,我一看便知。”
“那公子現在看看,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沈昭看向他的眼睛,開口道:“我想當王後。”
“真話。”齊琅脫口而出。
沈昭:“公子還沒看……”
“不必看。”齊琅拿起筷子夾了口菜,放在她碗中,“阿楚故意說給我聽的話,我都會當真的。”
兩人繼續用膳,他雖然表現出不在意,可沈昭還是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周成忠是他故交,還牽扯了秦明安,他一定會懷疑,也一定會查。
君王之塌,豈容他人鼾睡?
若有人仰仗與他的交情行事,三年前的秦明安便是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