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裡敏銳地發現了莫德裡奇正因為憤怒而劇烈喘息著，小小的、看起來很單薄的胸膛也跟著喘息的頻率急促地一起一伏著。

當然，他以為這是急的。

眼前這位“克羅地亞國家隊隊長”，深夜來找他，大概是遇到了什麼急事。

瓦西裡抬起手，十分自然地拍了拍莫德裡奇快速起伏的胸膛。

“你彆急。”瓦西裡說。

“著急對身體不好。”

非常貼心，也非常可愛。

但是莫德裡奇看起來……更氣了。

莫德裡奇的手掌握成了拳頭，卻因為意識到自己大概率打不過眼前比他高了一個頭還多的少年，又徒然地鬆開了拳頭。

等我把你帶回了馬德裡！莫德裡奇暗暗想著。

等我把你帶回了馬德裡！一定讓拉莫斯一天鏟你十次！！！

最終拯救了瓦西裡於不自知的險境的，是一聲來自於舍友的、充滿驚喜意味的驚呼。

“上帝啊！！您是莫德裡奇嗎？您怎麼會來這裡？！天呐我實在是太幸福了啊啊啊啊啊啊！！”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瓦西裡也是克羅地亞人！蒼天啊瓦西裡你認識莫德裡奇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盧卡！！您可以給我簽個名嗎？我還要跟你合照！”

“上帝啊！我的朋友們一定會嫉妒死我的！！！”

……

與瓦西裡合租的舍友兼在雜貨店的同事，一位高而瘦削的、滿臉雀斑的、戴著框架眼鏡的西班牙小夥子，在歡快的驚呼過後衝到了莫德裡奇麵前。

他幾乎沒有停頓地說完了以上的一長串話，把瓦西裡都嚇得懵了。

在正常情況下，莫德裡奇是不希望在私下場合被人認出的。

莫德裡奇一貫是個低調的人，其實不太喜歡被球迷打擾。

但是這次例外。

他甚至慶幸於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認識他。

謝天謝地，腦子出毛病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個能力奇強氣人能力也奇強的死小孩！！

莫德裡奇一臉木然地想著，然後迅速換上了慣常的、商業化的笑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簽名、合影、給火速打印出來的合影簽名等等一係列流程。

瓦西裡則滿臉好奇地看著。

這套流程，其實是瓦西裡在自己世界早已習慣了的。

畢竟，堂堂克羅地亞球王，三次金貘獎連莊，從來就沒缺乏過球迷。

不過，此時瓦西裡瞪大了眼睛，滿臉好奇地看著。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的克羅地亞隊長，一個區區西班牙第四級彆聯賽的球員，居然也能得到這種待遇？

這麼說來，這個叫作“盧卡·莫德裡奇”的家夥，也是個名人了？

瓦西裡回想了一下皇家馬德裡“西班牙第四級彆聯賽”的定位，總覺得這個世界好像有什麼不對。

不過說起來……這位克羅地亞國家隊隊長，大晚上的來找他，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瓦西裡看了看莫德裡奇滿身廉價的地攤貨，大致有了猜測。

等到簽名、合影等等一係列流程結束，瓦西裡把終於閒下來的莫德裡奇拉進了自己房間。

不是瓦西裡想要顯得過分親密，實在是可憐的合租客在這套房子裡，根本沒有除了自己房間以外的私人領域。

作為一個單身漢，瓦西裡的房間還算整潔，但是莫德裡奇看著房間裡廉價而且布滿劃痕的、甚至不知道是否是二手貨的家具，心頭曾經有過的怒火消下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心疼。

無論瓦西裡·米爾科維奇有多麼奇怪、剛剛把他氣得多麼厲害，對方的實力都是無須質疑的。

英雄惜英雄。

莫德裡奇認為這樣有天賦又有實力的足壇後輩，不應該過得這樣拮據。

這甚至與對方是否是克羅地亞人無關。

哪怕待會的商談結果不儘如人意，哪怕瓦西裡·米爾科維奇不願意加入克羅地亞國家隊，他也願意給予對方必要的資助，以幫助對方擺脫經濟上的窘境。

莫德裡奇慷慨地盤算著，直到瓦西裡拉著他在室內僅有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並且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如果你暫時沒地方去，我的床可以分你一半。”

“雖然我目前也沒什麼錢，但是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

瓦西裡慷慨地表態，並且煞有其事地指了指桌子上拆封後已經吃了一半的、明顯不能滿足運動員飲食要求的白麵包。

莫德裡奇簡直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我！盧卡·莫德裡奇！皇馬中場核心！克羅地亞國家隊隊長！不畏千難萬險在比賽結束的當天晚上搭便車來找一個第四級彆球隊的球員！感情是囊中羞澀找你蹭吃蹭喝蹭住來了？而且，我想蹭的還是半張單人床，以及連花生醬都沒有配的白麵包？！

莫德裡奇眼前一黑，有點像是之前一頭磕在車頂上的後遺症發作了。

可是這種程度的誤會……實在是太過離奇了。

饒是已經隱隱感覺到眼前的小孩兒好像有點奇怪，莫德裡奇還是忍不住低下頭，認真打量了一番自己現在的裝扮。

嗯，Buberry的風衣，搭配LV的雙肩包和Gucci的鞋子，還有手腕上勞力士的手表，就不說如何奢華吧，照理說怎麼也不可能被人誤會成衣食無著的流浪漢的。

殊不知，就在莫德裡奇打量自己的同時，瓦西裡也自以為隱晦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樣。

嗯，一身廉價的地攤貨，渾身加起來不超過二十歐元的樣子。

要知道，還他在自己世界的時候，瓦西裡自從功成名就，可都是去沃爾瑪、開市客這樣的國際頂級奢侈品品牌買衣服的！！

莫德裡奇決定不再試圖理解瓦西裡的思維方式。

事實上，莫德裡奇根本不在意究竟為什麼會產生這樣奇怪的誤會。

隻要瓦西裡願意加入克羅地亞國家隊，莫德裡奇甚至願意陪他乾咽白麵包！！

下定決心之後，莫德裡奇深吸了一口氣，選擇了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

“就如我剛剛所說的那樣，我是克羅地亞國家隊的隊長。”

“今天我來到這裡，是想要邀請你加入克羅地亞國家隊的。”

“這隻是一次不正式的邀請，但是我會說服教練在下一次國家隊比賽時征召你。”

事實上，如果不是擔心《馬卡報》的記者提前泄露消息破壞克羅地亞的大計，莫德裡奇在回到龐特貝拉德的旅途中就會給主帥達利奇打電話。

如果這樣，瓦西裡現在就不隻是見到克羅地亞的隊長了，而應該是一邊與莫德裡奇見麵，一邊與達利奇視頻通話。

考慮到瓦西裡在見麵以來表現出的奇異腦回路，莫德裡奇並沒有對立刻當場說服瓦西裡抱有什麼指望。

克羅地亞並非傳統足球強國，迄今為止還從未在任何國際大賽上收獲過金牌。正常來說，絕不可能僅憑隊長的一句話，就說服一個有天賦有實力的年輕球員加入這樣一支弱旅，哪怕這個年輕球員看起來腦子不是很好。

但是沒關係。因為口頭邀請過後，莫德裡奇會儘快聯係達利奇，並且要求教練組製定出適合瓦西裡的戰術，讓這顆冉冉升起的足壇新星體會到克羅地亞的重視和關愛。

克羅地亞從不缺乏恒心和毅力。

但是，幾乎沒有一秒鐘猶豫地，瓦西裡響亮地應了一聲“好！”

“我願意為我的祖國獻上一切。”

“我隨時等待克羅地亞的召喚。”瓦西裡又說。

瓦西裡想，他對克羅地亞——無論哪個世界的克羅地亞——都是負有責任的，他也樂於肩負這樣的責任。

他曾經帶著自己的克羅地亞兩奪世界杯，哪怕陰差陽錯地來到了平行世界，瓦西裡也隻想著再次帶領摯愛的格子軍團征戰四方。

莫德裡奇其實多慮了，在國家隊的選擇上，瓦西裡從來沒有過其他考慮。

隻不過，居然連隊長都在踢第四級彆聯賽，這個世界的克羅地亞……好像混得有點慘。

但是沒有關係，現在他來了嘛！

瓦西裡·米爾科維奇，必然會帶領克羅地亞重回輝煌，無論是哪個世界的克羅地亞！

瓦西裡一麵想，一麵注視著莫德裡奇，緩緩搖了搖頭。

莫德裡奇一顆剛剛因為瓦西裡的答案而陷入了喜悅的心，重新懸了起來。

莫德裡奇結合了一下瓦西裡的肢體語言，小心翼翼地求證，“那個……你是說你不願意加入克羅地亞國家隊是嗎？”

瓦西裡用力點了點頭，“不是的！我願意為了克羅地亞竭儘全力！！”

莫德裡奇：……

今天裡的第無數次，莫德裡奇覺得，自己的頭有點暈了。

花了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莫德裡奇和瓦西裡才成功解除了誤會。

莫德裡奇終於明白過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瓦西裡的肢體語言，和正常人是截然相反的。

他習慣於用搖頭表示肯定，用點頭表示否定。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啊！！把克羅地亞的鋒線前途壓在這麼個看起來不大正常的小家夥身上，真的靠譜嗎？！

莫德裡奇以手掩麵，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心情。

然後，莫德裡奇仰著腦袋注視著瓦西裡，短短五分鐘裡第十二次向對方求證，“所以，你願意加入克羅地亞國家隊的，是嗎？”

“是的，我願意！”瓦西裡的回答和之前的十一次一樣堅定。

瓦西裡的頭，也搖得和之前的十一次一樣堅決。

莫德裡奇竭力忽視瓦西裡不同尋常的肢體語言，隻把視線聚焦在瓦西裡的眼睛上。

於是，黑色的眼睛對上了碧綠的。

他看起來……真的很可愛。這個奇怪的念頭，在短短幾個小時裡，第四次從瓦西裡的腦海裡冒了出來。

莫德裡奇則被瓦西裡眸光中所包含的堅定意味所打動，心頭曾經因為瓦西裡的冒犯和古怪而產生的怒火也儘數消散了。

不管這個叫作“瓦西裡·米爾科維奇”的孩子對自己存在什麼誤會，或者身上存在多少的古怪，他對克羅地亞的愛都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這其實是一個很可愛，也很懂事的孩子。

莫德裡奇非常認真地想著，看向瓦西裡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幾分溫柔。

隻可惜，莫德裡奇的溫柔仍然沒能成功維持超過三秒鐘。

因為就在下一刻，瓦西裡就拍著胸脯，一本正經地向他保證。

“放心吧！”

“以後有我在，克羅地亞踢中國隊都不帶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