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竹口村到陽穀縣城的官道,已靠近陽穀縣,兩邊都是村莊,四處又沒山頭,從沒出過土匪。
且這裡並不是兩州之間的地帶,山嶺多易有山匪,四周都是良田,這夥人是從哪來的?
潘鄧詢問,“諸位好漢從哪來?”
那領頭的人滿臉戾氣,“我等乃是這山野中人,受儘官府欺壓,逼上梁山的好漢!今日不問來路,隻問去處。爾等若是識相,便速速將糧車留下,免得刀劍無眼,傷了和氣!”
眾人聽了心中一緊,這麼多人,又沒有名號,他們已猜到了這八成又是哪個村子的人想去梁山落草,在路上劫一筆當做投名狀。
潘鄧迅速環視了一眼,計算了下敵我雙方戰力,揚聲說到,“諸位好漢,此乃我村交的稅糧,關乎我一村百姓生計,萬萬不可動,若各位有難處,可以以我等商議,何必行此險招?”
沒料到這群人聽後更加猙獰,“今日若是不留下糧食,休怪我等不講情麵!”
說罷,手一揮,眾土匪紛紛架起樸刀,氣勢洶洶,摩拳擦掌,隻待首領一聲令下,便要大乾一場。
潘鄧這邊有刀的官差也都拔刀出鞘。他們總共隻八個人,還有兩個人手中沒刀,那匪眾二十多人,個個拿刀,人多勢眾,相差懸殊,潘鄧不能拿人命冒險。
無奈之下,潘鄧下令將糧車讓出,任由土匪們劫走。
潘鄧不欲硬碰硬,那土匪頭子也不想招惹這群手裡有刀的人,隻把糧食劫走完事,揮手示意手下將糧車套走,自己又把潘登他們的好馬牽走,率領眾人揚長而去。
眾人見土匪們走遠,都心生絕望,“潘押司,那群賊把我們稅都劫走了。”
彭文書這些日子在竹口村,親眼看見一個窮困村莊慢慢紅火起來,豈能沒有感情,他也歎氣道:“放稅錢的兩個竹筐也在那車上綁著呢。隻兩個賬本在我懷裡,沒被那群賊看見。”
潘鄧整了整心神,迅速吩咐,“我們分兩路,我和文書衙役回縣衙,把賬本交上,錢雖被強人劫走,不能算是沒交,再問縣衙可否出人攔住劫匪。”
“你們幾個注意隱蔽行蹤,把刀拿好,抄近路回村。那群土匪說不定還會從咱們來的路返回,告知村裡各家各戶關緊門窗,把鄉勇都聚集起來,保衛鄉裡。”
幾人頓時覺得找到了主心骨,都按令行事。
潘鄧幾人也不敢在大路上多待,走小路一路疾行回到府衙,彭文書去主簿處交賬本,他則上報此事,請求縣衙出人幫助擒拿匪寇。
他焦急的等待著,怕晚了那群土匪跑遠了,魚入大海再找不見。
竹口村能有今日得來不易,這筆稅款就像是他們村的一個分界線,一棵崖邊草,交上了稅,村子從此就能淡化之前殺官落草的劣跡,從此正常的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
安居樂業,像他們這種普通百姓,要的無非就是安居樂業。
門被打開,馮主簿一臉焦急地走出來,看見潘鄧後麵色驚恐,“我的天老爺!你怎還在這?”
他抓著潘鄧的手臂就往外走,“快走吧,兄弟,你還想帶人擒匪,那匪是我們能擒的嗎?稅錢沒了,縣太爺叫人再去收一遍就是了!怎可能給你人去抓土匪!你把糧車弄丟了,縣太爺等著治你的罪呢!這可是大罪!”
潘鄧的腦袋裡就如一道霹雷炸開。
馮主簿帶他來到一個胡同,找了賃馬的,從懷裡掏了一塊金錠子當場買了一匹馬,又拿了一大塊銀子塞到他手裡,“快走,兄弟,快走吧!你打聽著些,什麼時候縣令去職,再回來找我!”
潘鄧手拉著他,“我乾娘怎麼辦!”
“你放心,你乾娘我來照顧!你快走!”
潘鄧騎上馬,看了馮主簿一眼,駕馬走了。
一直騎到官道上,他才沉下心來,他把馬勒停,環視四周,重新想到竹口村這兩個月來交的稅錢,越想心中烈火越盛,重新打馬往竹口村的方向騎去,敢搶到他潘鄧頭上,這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縣令老頭不管,他自己管!
*
竹口村。
朱保正門前一片騷動,大門被打開,“潘押司來了!”
潘鄧走進來,有人幫他去牽馬,朱保正趕緊迎上來,“潘押司,你來了,我剛罵過那幾個小子,不該讓你回縣衙求助呀,你是個菩薩的心腸,那官府的人怎會像你一樣把我們當回事!”
潘鄧平複呼吸,坐到保正位上,“田裡鄉親召喚回來了嗎?”
有人答道,“羅青已經去了,該回來了,已經讓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家中牲畜雞雛都領回屋裡,村口也有人巡邏。”
潘登又說:“我來這一路不見土匪,想來他們不經過此地。”
眾人聞言舒了口氣。
“我此次回縣衙,縣內沒收到稅糧,恐會再征,提前說與你們,做好準備。”
屋內陷入了沉默。
這邊羅青回來了,把鄉間勞作的漢子都帶回了村裡,他們來到保正家,見潘鄧在此,都不由得心中有了主心骨。
保正把事情原委和他們說了,一群漢子也都咬牙切齒。
有人細想,隻覺匪夷所思,“那靠近縣城的地方,怎會有土匪?”
“哎呀!早知道咱們多派些人,都拿上樸刀就好了!”
羅青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我們還得再交一次?”
潘鄧點頭。
羅青握緊了拳頭,“我願去把錢搶回來!”
保正破口大罵,“你還嫌事小!他們二十多個人,都拿著刀,如何惹得!錢沒了就沒了,命隻一條!”
說完又想到這小子向來是個死腦筋不聽勸的,但是獨獨對潘押司有幾分敬畏,就又轉頭對潘鄧說,“押司,你說說他!”
潘鄧緩緩站起身來。
“諸位鄉親,事已至此,縣衙不管此事,我願帶人把糧食追回來!誰願隨我一同剿匪!”
什麼!朱保正看著潘鄧,怎麼連潘押司也不穩重了!
院中的人眼睛瞬間睜大,不少人第一時間就拿起鋤頭,樸刀,一個人揚聲說道:“潘押司!俺們上回夜闖保正家,想要落草,你沒和俺們計較,俺們都記在心裡!當日俺們既然敢去落草,今日也敢去殺匪!”
“他那幾個土匪,當我們是泥人捏的,想搶便搶?咱們村裡漢子還沒死絕呢!”
眾人紛紛拿起家夥,聚在潘鄧身邊,“早想這麼乾!押司吩咐一聲,萬死不辭!”
“隻等押司吩咐!”
潘鄧便讓眾人先休整一番,派了機靈腳快的去打探情況,問了附近村莊可有誰見了那一大幫人並一個牛車。又問了附近地形,得知他們走小路去了梁山。
潘鄧又讓他們把新做的竹筐砍了底,圍在身上做了竹甲,用的就是那種軟彈可塑形的筐,套在身上剛好能貼合身體。林篾匠見了便叫村裡學編筐的小子們都過來劈竹子,削短竹槍,將竹子一端穿孔纏上麻繩,另一端削的尖尖的,半臂來長用著十分順手,手裡若沒有武器就用這個紮。
村裡有人問他,“林師傅,你不害怕嗎?”
林篾匠聞言輕蔑一笑,“你北方有甚麼反賊,我們南方的反賊才是真反賊!”
保正又叫家人將刀再重新磨一遍,潘鄧又現學現賣的,教了漢子們幾個在杜興那學得劈砍的動作和他指揮的口令。
到了傍晚時分,這才帶著一乾人出村尋匪。
“他們走的那一路,沿途沒有城鎮,隻有鄉村,那群匪徒又沒停留,一直往前走,他們八成是要連夜上山。”
“他們也走了一日,牛車雖慢,也叫人消耗的,若是他們連夜上山,咱們在他們上山之前把他們攔下,若是他們找地方住宿,咱們就趁他們休息的時候再動手!”
一眾人穿著布衣竹甲,拿著樸刀在田間疾行,那打探消息的小子又回來了,說道:“他們突然停下了,原來我看是想一路去梁山,不知怎的,到了個荒野地,在個荒院前麵突然就停了,我沒敢湊近了看,見他們一直不走,便回來報信。”
潘鄧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他們可能是發現那兩筐子銅錢了,在米袋子底下藏著呢,一百多貫錢,可能讓他們轉變主意,在那留一晚也說不定。”
他環視了一眼,“咱們走。”
那群土匪正如潘鄧所說,發現了那兩筐銅錢。
“我的乖乖,還以為這裡邊裝的也是糧食呢,合著裡邊都是銅板呀,這得多少錢!”
“一串就是一貫,一貫……樂貫……三貫……十貫!底下還這麼多串!這不得百十來貫!”
“大哥,一百多貫呀!咱們還去上山落草嗎?”
那首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開口講話的人,“廢話!我們已經做了流民,又搶了彆人錢財,不上山作土匪能做什麼!”
但是他確實也覺得這一百多貫錢都拿去梁山做投名狀有些可惜,便下令,“咱們在這休整一晚,明天再上山!”
眾人哀嚎,都喊餓。
“喊什麼喊!都去找地方睡覺!”
說著讓人把整個糧車推到主屋裡,周圍人都走了,留他一個人看著整整兩筐的銅錢,目不暇接。
這麼多的錢,他趙大力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
門嘎吱一聲,趙大力一個激靈,來人是他的兄弟郭小五,也是這群弟兄裡麵他最信得過的人。
郭小五走進來,和趙大力竊竊私語,“咱們還去什麼梁山,咱們兩個兄弟拿著錢跑吧!”
趙大力看著這眼花繚亂的銅板,也猶豫了,郭小五接著說:“趙大哥,咱們帶著他們隻能去當土匪,但是把他們扔了,咱們倆就能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買幾間房子再置上個幾十畝田,咱還做什麼土匪呀,咱做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