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深悔悟(1 / 1)

“嗚……嗚嗚……嗚”

“嗯……嗯嗯……嗯”

這是啥聲呀,乾巴巴老樹皮似的,小鄆哥聽著,咋這麼瘮人呢。

小猴子一個胳膊挎著梨筐,另一邊耳朵湊近了門口仔細聽。

“嗚嗚……嗯嗯……誒呀……我的乾兒呀……我的心肝呀……”

這咋哭的跟要辦白事似的,小鄆哥直接開門進去了,“潘哥,我來看你了。”

到了屋裡,不看不知道,一看把他嚇了一跳,“潘哥,你這咋傷的這麼重呀!”

隻見王婆正在給他揉藥油,潘鄧的上身赤條,身上青青紫紫,全是一條條的紫血凜子,兩個胳膊上最多,全身沒好地方。

之前也沒感覺潘哥受了這麼重的傷,難道之前一直在忍著?他湊近了看,也不是假的,那紫的地方,全都腫起來了。

潘鄧疼的呲牙,聲音虛弱,“沒事,就是看著嚴重。”

實話他沒說,有一多半的傷是他自己的雙截棍打出來的,雙截棍入門簡單,威力驚人,缺點同樣也有,那就是不好控製。

天知道他一棍甩到彆人身上,把人打得屁滾尿流,緊接著前棍一個反彈,彈到自己胳膊上,整個胳膊都疼麻了,這滋味有多銷魂。

混戰之中不知道自己抽了自己多少下,經過這一戰,潘鄧吸取了教訓,武藝上還是得勤加練習。

王婆藥油給揉完了,哭哭啼啼去洗手,潘鄧這才鬆了口氣,小鄆哥坐到他床邊的凳子上,從梨筐裡拿出兩個桃來,“潘哥,你吃桃。”

潘鄧拿了一個,用蓋被的布簾子蹭蹭,咬了一口,“真甜。”

小鄆哥笑了,他也有樣學樣拿布簾蹭蹭,啃了一口,“真甜,我來時已經吃了兩個了。”

“你這是從哪摘的?”

“就是你總去蹭課那個書院,旁邊那一大片田,地間有一個紅頂小房,那是土地爺住的地方,他旁邊那個樹上的桃。”

潘鄧笑了,“土地爺的桃子你也敢吃。”

“那有啥不敢吃的,土地爺種桃子就是給彆人吃的。桃結了果大家都去摘呢,下邊都沒了,我爬到樹頂摘的。”

潘鄧點頭,“樹頂的,怪不得甜。”

“那是。”小鄆哥挺起了腰板。

等到兩個人桃子吃完,王婆從外屋要進來了,小鄆哥還記得要給王婆上眼藥,聽到腳步聲,緊忙調整情緒,哭唧道,“潘哥,咋倆以後可咋辦呀……”

“……那李四說了,見你一次打一次,那西門慶還認識縣太爺,報官都沒用,他們都是一家的,咱們兩個在這陽穀縣,還怎麼混呀……嗚嗚……天可憐見的,咋倆平日裡不偷不搶,怎麼的就遭了這個瘟了……”

“這都是因為什麼呀……”

行了,可以了,潘鄧躺在床上,掙紮著伸出手,微微顫抖,拍拍小鄆哥,“苦了你了,因我遭罪,兄弟。”

“怎麼能怨你呀,潘哥,俺就是不明白,怎麼咋倆這麼平日裡辛辛苦苦勤勞人,惹了這麼大的人物,他李四這是不想讓咱們在陽穀縣待了,他是想趕儘殺絕……”

“……咋倆招誰惹誰了?嗚嗚嗚嗚嗚……”

“去去去去……”王婆聽不進去了,掀簾子進來,拎著小鄆哥的脖領子,往外推搡,邊推邊罵“你擱這哭喪呢!沒看見我們潘鄧養病呢?你在這哭哭唧唧煩你奶奶全家來?賊猢猻,給老娘滾!”

這個老登,小鄆哥氣的牙癢癢,心想這事不都怪你,早潘哥沒來的時候我爺就叫我彆上你這茶館跟前玩來,你當我稀罕,你要不是我潘哥的乾娘,我忍著你?讓我陽穀一哥小鄆哥在這站著挨罵,你是第一個。

“我來看我潘哥,又不是來看你,要你多管閒事!”

小鄆哥靈活的一鑽,從王婆胳肢窩下邊鑽過去了,到屋裡邊拿他的梨筐,和潘鄧道彆。

王婆回來逮他,“你個小兔崽子小驢犢子,你跑到你奶奶家裡撒潑來,你給我滾!”

一路推推搡搡,一直推到門口,王婆心裡有氣,不跟潘鄧發作,卻來個小猴子來惹她,小鄆哥本來要走,但看王婆這麼推搡自己,偏不讓她如意,鉚足了勁往裡屋裡鑽,一個猛牛前頂,把王婆撞的直打嗝,氣的王婆又踢又打,先踹一腳再加好幾個大脖遛。

“蝙蝠頭上插雞毛,你算個什麼鳥貨!你來管你奶奶家的閒事!你個小麼磕噠眼的,你個小兔猻,你是頭頂長瘡腳底化膿了吧,你個壞透的胚子,你滾,挨千刀的貨,滾!”

遠了潘鄧的屋,小鄆哥也不矜持了,張口就噴,“我呸!你個隔了年的蒼蠅,你個老不死的,當我來看你?臭不要臉!我來看我潘哥你管得著嗎你,你管的這麼寬,門口拉糞車過去你是不是都得叫人家停下嘗嘗鹹淡?死老鬼!我呸!”

當即又挨了幾個大逼鬥,本來就青紫的臉上又紅了一大片,被踹出門。

實際傷勢慘重,但是氣勢穩贏,小鄆哥掛著筐抬頭挺胸地回家了,路上碰著武大,還收獲了兩個炊餅兩個壽桃。

*

王婆回到屋裡,和小鄆哥對罵了一通,倒是不再哭了,愁容滿麵,心裡明白如今有這一遭,源頭出在自己身上。

潘鄧看王婆終於頓悟,心裡寬慰,常言道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會,看來是這個道理,往常王婆也總有做這生意的念頭,自己怎麼勸都隻是沉默,如今遇到事了,若是她知道悔改,安安生生的,想必最後的結局也能更改了,便適時勸她,“乾娘,以後彆再做這生意了。”

“我知道了。”王婆唉聲歎氣,“這事都怨我,我隻想你如今身體好了,想多賺點錢,便把那舊業拾起來,誰想到頭回開張就遇見這事。”

潘鄧勸慰,“如今我們母子兩個經營茶館,也是一項正經營生,雖不說日進鬥金,平日裡生活也夠了,不必再另做活了。”

王婆隻怕乾兒不懂她,“你道你乾娘是個買茶的,你沒來之前,我這茶館就是個鬼打更,六年前下雪賣了一壺泡茶,直到三年前撿到你也沒發市,專做雜趁糊口,無非是做媒收小,牙婆抱腰,有時也說說風情,這些年來攢了些棺材本,便是有些山高水低,也夠置辦了……可如今今非昔比,你今年也十五了,日後婚娶定禮,頂門立麵的,不好教你寒酸了去,怎麼也要置一套門麵,再或是買十畝薄田,乾娘才好放心。”

潘鄧聽了這話,內心動容,竟然一時不知怎麼反應好,過了半晌才說,“怎能勞煩乾娘如此,老天既然是要我和乾娘做一家人,我兩個便要好好珍惜,錢不夠再賺,保住自身要緊,乾娘且聽勸,莫再做此事。”

王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眼裡含淚,連連點頭,“……可這李四我看他不能善了,如今這陽穀縣怕是待不了了,往年這個時候那兩個淮上的商人該來了,每年都是,早晚差不了幾天,等他們商隊來了,我和他們說上幾句話,你跟著他們走吧,避避風頭。”

王婆隻恨自己沒個親戚,不然也不至於無處可去。

潘鄧笑笑,“不用擔心,乾娘,李四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

王婆卻隻當潘鄧是在安慰她,並沒言語,隻在心裡下了決定,這陽穀縣是待不得了,隻待淮商來,若此計不成,他們母子倆也必須快走,樹挪死,人挪活,老天不會絕人之路。

*

趙胖虎和張二虎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臊眉耷眼灰溜溜地回來了,從城外一路誒呦誒呦的跑回了城隍廟附近,暗中觀察的其他小流氓一看就知道這是踢到鐵板了,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我早就說過。”

“就是,真以為起個名字就能站山頭是不是?還三虎幫嘖嘖嘖……”

還有人亂叫:“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覺得仨瓜倆棗就能掙黑錢了吧?”

“是哪仨瓜來著?”

“大瓜,二瓜和胖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大虎,二虎和胖虎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人格羞辱。

二虎氣的麵目扭曲,“大虎哥,你說現在咱們咋辦?”

胖虎愁眉苦臉,“是呢,錢沒掙到,倒欠了五兩。”

其他的小弟也哼哼唧唧,一行七個人裡找不出兩個完好的腿,都在地上栽楞著。

大虎見此情景,悲從中來,痛定思痛,牙一咬心一橫,狠拍一下供桌,灰塵飛揚,“去找李四要!”

第二天一大早,弟兄們傷勢減緩,三虎幫的一行七個人一同去李四家裡收尾款,之所以七個人一起去,主要是考慮到這樣氣勢比較足。

大虎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謊稱他們已經完成了李四的吩咐,把那個潘鄧打得沒有幾個月下不了床,李四看見他們人多勢眾,也沒懷疑,抬起下巴讓家丁掏了五兩銀子,揮揮手打發他們走了。

回去的路上,大虎看著手裡的小塊銀子心裡發堵,眼睛發直,其餘人也圍上來,“老大,咱們乾這麼一票也不容易,這錢真給那小子?要不咱們,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