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未晚半路上就叫了外賣,一到酒店就拿了衣服直奔浴室,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自己有股味道,但撚起衣領一聞,又是淡淡的清香。
吃飯的時候找不到紮頭發的皮筋了,乾脆用多出來的筷子在頭上挽了個簡單的髻。
瞥了一眼在鏡子裡的自己,邋邋遢遢,不修邊幅,整個人說不上來的亂糟糟,她又想起了桑俞。
他每天都在過這樣的生活嗎?
這件事後,她似乎看到了和學校裡不太一樣的他。
學校裡那個看起來有點冷,有點孤僻的桑俞同學,變成了酒吧裡駕輕就熟的服務生,變成了那棟老樓裡拮據落魄的住戶。
一時間心情複雜。
想起了昨晚她提議去酒店時,他怎麼也不肯同意。
想起了那棟護欄都有缺口的樓梯和漆黑沒有燈的樓道。
想起了一間間像蜂巢一樣排布整齊又破舊不堪的房門和斑駁臟汙的牆壁。
……
遲未晚覺得有些壓抑,放下了筷子。
朝著床腳的那堆衣服歎了口氣,預約了乾洗店上門。
一覺睡醒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兩個遲東旭的未接來電,她撥了回去。
“喂,閨女。”
“爸爸。”遲未晚嗓音裡還帶著幾分剛睡醒的迷糊。
“怎麼,還沒睡醒?”那邊遲父笑嗬嗬地。
“剛醒來啦。”
聽到女兒撒嬌,遲父笑聲爽朗。
“晚晚啊,最近有沒有肚子疼?”
遲未晚想起了那天疼得都直不起身,心裡委屈,說話帶了鼻音,回了一個“嗯”。
電話那頭的父親沉默了半晌,聲音嚴肅,“晚晚,爸爸托朋友找了位這方麵的中醫專家,就在清河,人我回頭聯係好,你直接過去看診。”
遲東旭的語氣不容拒絕。
“晚晚,聽爸爸的話,搬出來吧,中藥要現熬效果更好,你在學校不方便,爸爸會請人照顧你,你的身體最重要。這件事上我堅持這樣做,你不要怪爸爸。”
她知道他不容易,這些年來總想對自己照顧地無微不至,事無大小,隻要有關她的,遲東旭都會很上心,既當嚴父,又當慈父。
至此,她沒有反駁。
“爸,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好爸爸,我愛你。”
電話那頭明顯一頓,隨後傳來笑聲,遲東旭寵溺地說:“好好好,你收假後到學校辦一下相關手續,爸爸這邊安排好立刻給你消息。”
聽著那邊快要合不攏嘴的笑聲,遲未晚也跟著笑了。
“好。”
最終遲未晚也沒能在酒店裡躺夠七天,第六天就收拾東西回了宿舍,第七天補了一天的作業。
最後一天假期傍晚時分,歐陽念華提著行李箱回來了,還公布了一個讓整個宿舍震驚的消息。
她要搬出去了,和男朋友同居。
所有人都很詫異。
她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笑得不甚在意。
蔣怡最先回過神來,“這麼刺激嗎!”
歐陽念華逗她,“是啊,每天都能膩在一起了。”
反應過來歐陽念華是在打趣她,難得沒有反駁,反而一臉認真地看著她,“你真的想清楚了嗎,這不是一件小事。”
歐陽念華神色認真地點頭。
池青玉羞赧地問:“你家裡人知道嗎?”
她再次點頭,“我媽知道他,我倆青梅竹馬,我媽同意的。”
池青玉詫異,家長在孩子的戀愛關係上竟然能開明甚至開放到如此程度,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遲未晚卻打心底裡佩服歐陽念華的堅定和理性,從跟她日常的交流中,她就知道,這個姑娘做事很有自己的主張和見解。
同時也很佩服她的母親,在女兒戀愛這件事上如此支持。她聽得出來歐陽念華在提到母親時語氣裡下意識的親昵和敬重,她相信能教育出這樣女兒的母親,自身一定也是非常優秀的女性。
女兒考察了那麼多年,能讓一個母親同意這樣的事,看來她那個青梅竹馬也不是一般人。
她由衷祝福,“恭喜啊。”
歐陽念華與她對視,從她的眼睛了能感受得到對方的真心和誠摯,會心一笑,“謝謝。”
雖然相處還不到一個月,但她打心底裡喜歡這個女孩。
遲未晚尷尬地咳了兩聲,硬著頭皮說:“那個,我也要搬出去了。”
最震驚的當屬蔣怡。
她瞪大了眼睛握住遲未晚的肩膀,邊搖晃邊質問,“你也有喜事?!你之前不還說你沒談過對象嗎!這也才過了七天,七天呐!難道你乘著我醉了跟酒吧裡哪個男人勾搭上了?”
她下意識就想到了桑俞,馬上就甩掉了腦子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名字。
她雙手捧住了蔣怡的臉蛋,“寶貝兒,冷靜,我是去治病。”
蔣怡眼裡玩笑的神色立刻變得嚴肅。
遲未晚及時打住,“不是絕症!就是痛經,嘿嘿,彆擔心。”
蔣怡輕輕搡了一把遲未晚,語氣嬌嗔,“你嚇死人家了。”
其餘兩人的心情也像坐過山車,主要是被蔣怡影響的。
“搬好後歡迎你們來做客呀。”
三人玩笑過後在池青玉的提醒下收拾了書準備去上課。
好在今天隻有下午一節課,天氣不錯,人心情也好。
進教室時迎麵碰上了要出來的桑俞,遲未晚瞄見他神色淡淡,又變成了那個和誰都很疏離的桑俞。他似乎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她也將眼神故意錯開,畢竟那算是他的隱私,自己答應過要保密。
擦肩而過,就在瞬間,她沒意識到桑俞的身影微微頓了下,很快就恢複正常。
桑俞眼中,遲未晚和旁邊女生有說有笑走進教室,視線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又快速轉移,像是故意避開。
他想也是,就像陽光不會照到臭水溝。
遲未晚頭發上的皮筋,淡黃色,是和今天的陽光一樣溫柔的顏色,上麵還有一個小胡蘿卜做裝飾。
和那隻兔子的是一對嗎?
那天早上洗漱的時候才發覺自己頭發被紮起來了,是一根同樣顏色的皮筋,唯一不同的是,那個的裝飾物是一隻小小的兔子頭。
此刻坐她旁邊的男生頻繁偷瞄她,他們好像聊得很開心。
她似乎人緣很好,也很愛笑。
也許是她的笑有些刺眼,桑俞最終移開了視線。
下課鈴打了,班主任進來講了兩句,“大家正常下課,班乾部留一下,開個小會。”
班主任把人集中到前兩排,清了清嗓子,“最近學校因為補助的事要選貧困生,你們都是同學,每天都一起上課吃飯,相互了解得更多一點。同時,作為班委希望大家能負起責任,公平公正。”
“本來隻需要告知和材料審核,但現在出現了差額申請,需要大家幫忙投個票。”
“班長幫忙把這材料發下去,大家傳閱一下。”
遲未晚拿到第一份材料的時候,翻閱了一下,確實叫人動容,她對這個同學有印象,人緣不錯,不過那位的穿著似乎過於高標準了。
拿到第二份材料時她愣了一下。
桑俞……
片刻收回了心神,這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不過他的家庭信息怎麼一片空白?
“老師,這……”她指著拿一片空白的地方給班主任看。
“唉,這位同學的狀況有點複雜。”班主任扶了扶眼睛,歎了口氣,“這算是……如實填寫。”
空白等於如實填寫……
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校外兼職的後麵不是她想象的什麼艱難的家庭處境,是壓根兒就沒有家庭。
在周圍人竊竊私語聲中,遲未晚沒察覺到自己眉頭微蹙。
她聽到了他們對人緣很好的那個同學討論紛紛,對於桑俞,討論的更多是不了解,不熟這類的話語。
一瞬間,她有點擔心。
如果他拿不到這筆補助,是不是就會艱難很多。
腦海中閃過他穿起西裝來略顯單薄的樣子,閃過那棟老樓。
“我投桑俞。他隻是看起來不太親近,其實人很好,他幫過我,而且……”
“……而且我見過他在校外做兼職……”遲未晚想起了他時醉酒難受的樣子,斟酌了一下用詞,“……挺辛苦的。”
遲未晚是第一個表態的,她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理了理手中的資料,傳給了下一個同學。
好像在她表態以後,大家悄聲議論的話題也開始圍繞桑俞了,這讓她忍不住嘴角上揚。
最後一班的名額以壓倒性票數給到了桑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