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這麼說,圖爾鞏便也就沒再追問,他又問:“在外麵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呢?”
你就知道他會問這些的,你說了自己上戰場的心路曆程,以及如何從巨龍的火焰下逃生,圖爾鞏無比認真地聽著,時不時皺起眉,他聽到你騎著一匹棕馬從戰場上逃離時眼裡都是哀傷,“差一點——差一點你就會喪命於龍焰之下。”
“但是我躲過了,我躲過了這一次,就代表下一次我也有把握能夠躲過。”你說,“但從戰場上逃跑以後我迷失了方向,進了一片從未到過的森林,我嘗試著用精靈語與那些樹木溝通,拜托它們指引我找到這附近的精靈。它們十分友善,為我指了一條路,而正是那條路讓我誤入了泰勒瑞精靈的領地。”
“泰勒瑞精靈?你去了多瑞亞斯?”不……多瑞亞斯周圍是有一圈美麗安環帶的,沒有經過辛葛王允許的客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越過那一條環帶的。
你捕捉到圖爾鞏的焦急,你安慰道:“請您放心,接下來的故事沒有您想的那麼可怕。”
“我在森林裡遇到了一個名為埃歐爾的精靈,他先是懷疑我的來意,尤其是看見我身上的精靈盔甲和寶劍,他幾乎是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身份——與諾多精靈交好的人類,而他自身又對諾多精靈頗有偏見。”你選擇了一個較為中性的詞彙,“偏見”,其實準確來說應該是憎惡,但是鑒於現在聽你講故事的是個諾多精靈,你就適當修改了一些措辭。
“泰勒瑞精靈因為天鵝港事件本就對諾多精靈心存怨恨,這一點我也不可否認。”圖爾鞏承認他們之前確實犯下過錯誤,他的態度坦然,接著他又問,“那他為難你了?”
“沒有,其實在我看來無論是諾多精靈還是泰勒瑞精靈,你們都對人類心存仁慈的一麵,畢竟我們都是伊露維塔的子女。”你說故事的時候還不忘誇讚諾多精靈一句,這讓精靈非常受用。
“他接待了我,並且將我當成客人對待,我是說……起初他這麼做的。”終於,故事迎來了轉折點,“他想要把我永遠留在那片森林,他認為既然是我擅自闖入他的領地,那麼我也理應成為他的附屬品。”
“附屬品?他怎麼能這麼對待你——!”圖爾鞏感到出奇的憤怒,但這份怒火更多的是來自於埃歐爾將你化為附屬品是對圖爾鞏他本身的威嚴的冒犯。
“是啊,我也不能理解他為何會那麼想,而且我也不能一直留在那裡,既然我還活著,那我就要回到您的領地,回到伊綴爾身邊,我不想讓您們擔心。”你說,“更何況,我也知道自己這次的舉動極有可能為您和您的兄弟帶來多大的風波,甚至有可能使得我的祖父哈多與芬國昐陛下的關係出現裂痕,這絕不是我想看到的。”
你先是將自己回來的行為套上許多高尚的理由,這樣就能衝淡你之後殺死埃歐爾帶來的罪惡感,畢竟他們又怎麼會怪罪一個隻是想要回家的人類公主呢?
“彌爾洛斯……”圖爾鞏輕輕呼喚著你的精靈名,歎息著,言辭間充滿憐惜之情,“這不是你的錯。”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你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有罪,畢竟你在看到埃歐爾遍體鱗傷地倒在雪地裡還能腳踩他的傷口心裡滿是快意。
不過你得要表現出懺悔的姿態,以此來換取圖爾鞏的支持乃至偏袒。
而目前看來圖爾鞏的反應和你預想的差不多,在你的春秋筆法之下埃歐爾的死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意外,你未曾想過殺死這位曾經的恩人,可死亡就是這樣猝不及防地降臨了,你擔心引來魔苟斯的爪牙隻能匆忙離去。
在這個故事裡,你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圖爾鞏甚至還得要柔聲安慰你,隻因你話語間已經淚流滿麵,淚水打濕你的眼睫,“倘若日後辛葛王追責起來,就請說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吧。”
“不,你在這裡生活了那麼多年,我已將你當成自己的子民,我身為領主哪裡有讓你一人擔責的道理?”他看向你的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很好,你想要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你打住淚水,對著圖爾鞏露出一個笑容,“謝謝您。”
圖爾鞏撫摸你的頭發,“你無需對我說感謝。”
好吧,既然是他這麼說的,那你就真的不說話了,你沉默著離開書房,又順便去了格洛芬德爾所在房間看看他的情況。
現在守在他門口的是他的好友埃克塞理安,他雙手環胸,表情凝重,你並沒有收斂自己的腳步聲,因此埃克塞理安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你的到來,他轉過頭一看,發現來者是你,他擠出一個笑容,“伊玟殿下,您怎麼過來了?”
“我有些擔心格洛芬德爾……他的情況還好嗎?”你這說的倒是真話,畢竟要是格洛芬德爾死了你的確會覺得有些可惜,畢竟他本能成為你手裡很好用的一枚棋子的,死了就是白白浪費了。
埃克塞理安也知道你來這裡肯定是來看格洛芬德爾的,他不忍心告訴你其實情況不怎麼樂觀,因為他從你微微泛紅的眼角看出來你應該剛剛哭過,你要是再次落淚他又該怎麼辦呢?用手帕擦去你的眼淚嗎?可是你的悲傷是手帕無法擦去的。
埃克塞理安注視你許久,他歎息道:“他……我隻能說他一定會好起來的。”雖說你帶他及時回到了圖爾鞏的領地,但是他的傷勢太重,而且更糟糕的是埃歐爾的武器上都塗有毒.藥,所以儘管傷口已經止住血了,但是毒素侵入他的內臟,想要在短時間內恢複到原來的狀態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願事情真的能如他所說的那樣吧,你垂下眼簾,“那我能到房間裡去看看他嗎?我會很安靜的,這樣應該不會打擾到他休息吧?”
埃克塞理安又怎麼忍心拒絕你呢,他對著你點點頭,然後為你打開格洛芬德爾房間的門,你悄無聲息地走入房間內。
房間內的光線昏暗,窗簾也是拉起來的,在這個空間裡唯一的光源就是床頭櫃上的一盞小燈,你借著微弱的燈光走到格洛芬德爾床邊而後坐下,你靜靜地凝視著躺在床上的精靈,他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呼吸很輕,你伸出手觸碰他的臉頰,好在他的皮膚是溫熱的。
說實話你在埃歐爾的森林裡見到格洛芬德爾的時候還有幾分驚訝,畢竟你以為自己在他心裡也沒有那麼重要,就算真的是要有精靈執著地尋找你,那大概率也是吉爾-加拉德。
因為在你心裡重要性的排序就是吉爾-加拉德在他之前,因此將心比心,你也下意識地認為自己在他那裡沒有那麼重要。
你有些想要詢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執著,你的手指摩挲過他的側臉,他的臉頰上也有幾道細密的傷口,傷得不深,基本上已經愈合了,但是指腹觸碰那一塊皮膚還是能夠感覺出細微的粗糙感。
你又想起先前和格洛芬德爾聊天時談論到的關於死亡的話題,他是那麼認真地詢問你如果他死去了你是否會為此感到悲傷,現在你也算是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了。
要說悲傷那還真沒多少,有的隻是可惜而已,你將耷拉在他側臉的發絲捋到耳後,陷入沉睡的精靈是那麼安靜乖巧。
你微微眯起眼睛,房間內昏暗的光影將你此刻冷漠的神色恰到好處地遮掩了去,你微微俯身在他的耳邊低語,“快些醒來吧,我的共犯。”
話音落下,格洛芬德爾緊閉著的雙眸眼睫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你饒有興致地等待他醒來,但是你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你想要看到的畫麵,你可不想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於是你起身果斷離開這個房間。
後來的幾天你都整天和伊綴爾待在一塊,她從父親圖爾鞏那裡聽聞了你在外的經曆,對你愈發同情與愛護,你倒是不介意一直被她用憐惜的眼神注視,隻是一封來自多爾羅明的信件打破了你這平靜的生活。
那是你的父親貢多寫來的,他在信裡寫到你的成人禮,又委婉地提起替你選擇未婚夫的事情,你猜測你的成人禮遠沒有後者重要,他們寫信讓你回多爾羅明就是為了未婚夫的事情。
雖然你之前已經從格林嘴裡得知了未婚夫候選人的事情,但現在這件事是直接擺在你麵前了,這兩者給你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你的心中有幾分厭煩,畢竟在你看來未婚夫完全是沒意義的東西,甚至還可能從你手裡分走你本就為數不多的權力,這就更讓你煩躁了。
難道他們真的認為將自己手中的權力拱手相讓,然後把自己的命運都寄托在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身上是一種明智的選擇嗎?你真是搞不明白他們為何總是自然而然地將你放在弱者的角色上,這在他人看來是雙親對你的寵愛,但在你看來就像是變相的輕蔑與侮辱。
你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信紙攤開放在桌麵上,你單手托腮,另外一隻手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你拿出你失蹤期間瑪麗給你寫的信,都是向你彙報籠絡軍官的進度,還是看這些讓你高興一點。
多爾羅明你是肯定要回去一趟的,隻不過你得要等到格洛芬德爾醒了以後才能走,倒也不是你多關心他的身體,而是擔心這家夥和圖爾鞏說漏嘴,你得和他統一口徑才行,你可不想這家夥一醒來就把你之前說的話都給推翻了,那你不是前功儘棄了嗎?
於是那封來自你父親貢多的信件就暫時被你擱置在一邊了,你幾乎每天都會去格洛芬德爾的房間查看他的情況,就跟每天打卡一樣,其他精靈都在感歎你是何等心地善如此關心格洛芬德爾。
大約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在某天你照例坐在格洛芬德爾床邊探望他的時候,他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你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盯著他看了一會,他的眼神朦朧,你握著他的手,“你感覺怎麼樣?還認識我是誰嗎?”
可千萬不要出現失憶這種橋段啊,說起來精靈應該是不會失憶的吧?而且他受的傷也不是什麼腦部撞擊,就是單純的外傷,但毒素似乎也有可能影響大腦,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伊玟……我還記得你。”格洛芬德爾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準確無誤地說出你的名字。
你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看來你的腦袋沒什麼問題,我去叫其他精靈進來。”
格洛芬德爾卻忽然反握住你的手,“不,你先彆走——”
你奇怪地回過頭,他的聲音很微弱,“讓我再多看看你,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你了。”
什麼啊,他就是為了和你說這話嗎?你對他說:“你放心吧,這次我不會突然消失的,畢竟——我們現在已經是共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