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想了片刻，麵色為難，“不妥，會踩傷你的。”

半落毫不在乎，“怎麼會？姑娘你不用為我著想，我傷不著的，先幫你出去才是重要的。”

黎溪看著半落那誠懇又無所謂的樣子，欣慰地笑了。

她一時很羨慕趙瑤，有一個願意傾心付出的半落在身邊，還有可愛的圓晴和拿她很是要緊的李未澈。這樣想來，趙瑤一定是個有魅力的有愛之人。

自己什麼都沒做，就可以直接享受他人的好意，黎溪感覺心裡有愧，她更加堅定要幫趙瑤查到真相。

馮仁這日照常出攤。

天朗氣清，馮仁早早出了門。他牽著阿騾一路哼著小曲兒，心情不錯。

他出攤一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打聽關於趙府的事情。

這城裡無人不知，趙府老爺身居高位。但關於趙府大娘子的消息，則是寥寥無幾。

馮仁剛把桌椅和筆墨紙硯擺置好，就來了一位客人。

中年男子身形偏瘦，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他掃了一眼馮仁的攤位，眼神裡意味不明。

馮仁注意到有人來了，抬頭的瞬間想要開口詢問，可中年男子先說話了。

“之前沒見過你，你是新來的？”

馮仁看到對方眸子裡的昏暗底色，微笑著道：“是，您可有代寫的需求？”

這句話的真實意思是：“你若不是來照顧生意的就請離開。”

中年男子輕笑一聲，“自然是有。”他想了幾秒，道：“我想給遠在他鄉的妻子寫一封信。”

“行，那您說書信的內容，我來寫。”馮仁說著提筆蘸墨。

中年男子眸子左右一轉，說：“我過些日子便會回去，請她照顧好孩子和母親。”

馮仁按他說的話，落在紙上。

寫完後，馮仁將信遞給對方。對方一字一字地從頭看到尾，起初表情冷淡，後來逐漸難看。

馮仁看對方表情不善，心裡開始打鼓，“是有什麼不妥？”

對方放下手裡的信紙，抬起氣勢逼人的冷眸看向馮仁，語氣有些衝：“你到底會不會寫？我說的意思可不是你信裡寫的這般。”

馮仁心裡更是疑惑，自己明明是按照他的話一一落在紙上的，怎會有偏差？

正在馮仁麵色無辜想要詢問緣由時，對方又開口了。

“你這般水平還想做代書？誤傳消息，會引起大誤會的！你還是彆在這裡禍害彆人了！”

男子聲音響亮，說的時候還特地麵向來往的行人，意在宣揚一番。

馮仁看著對方，雙眸微眯，心裡頓時察覺到什麼。

“你既然識字，為何還要找我代書？”馮仁哼笑一聲，“你是同行吧？”

對方氣勢不減，一副自信滿滿的悠閒樣子，“多虧我識字，不然怎麼揭穿你這個胸無點墨的騙子？”

馮仁看著對方這刻意抹黑他的堅定模樣，心裡開始明了，這是來糟踐他生意的。

這時，行人紛紛被中年男子的大聲指控吸引而來，攤位前圍滿了人。

很多雙眼睛盯著馮仁上下打量，馮仁感覺自己在被眾人審判。

他沉了沉心氣，麵色平靜地問對方：“你倒是細說我那裡寫的不妥？”

對方像是捉到了馮仁的錯誤一般，振振有詞，“我明明說的是讓‘她’照顧好孩子和母親，而你寫的是‘你’照顧好孩子和母親。”

馮仁嘴唇抽動，欲言又止，這是對方蓄意為之。

若是以平常思維，既然是寫給家妻的信，將“她”轉述為“你”沒何不妥。

馮仁默了幾秒，圍在一起的人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有的人還在用手指著他。

馮仁手背在身後，目光堅定地看著中年男子，麵色平靜，開口前他還輕鬆一笑。

“這位同行兄弟，你是故意來砸場子的吧？你故意設置了這個人稱轉換的陷阱，就等我以平常思維陷進去，你得逞後便會大肆宣揚，搞壞我的名聲，讓我做不成生意，這樣你就是這條街唯一一位代書，你這算盤打得可真響，隻不過，你隻能偏偏那些沒有判斷力的人，明眼人都能看出這裡麵的門道，我勸你啊，老老實實回去做代書，我們二人互不乾涉，各憑本事吃飯，你就彆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馮仁這一頓言語輸出，對麵中年男子臉色時紅時白，胡子哆嗦著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周圍的路人也紛紛把審視的目光轉向中年男子，馮仁心裡暗喜，嘴角輕輕上揚。

這時人群中有位大媽指著中年男子大聲喊道：“他就是在街頭做代書的，我就讓他幫我寫了一封信，最後收錢時還和一開始講好的價格不一樣，坑了我不少銀子。”

此話一出，中年男子麵露難色，眼神開始躲閃。

馮仁看他那低頭為難的樣子，真香幫他找個地縫鑽進去。

中年男子抬腳就想走，還不忘瞪了馮仁一眼，馮仁依舊麵色平靜地看著他，絲毫不驚。

人群漸漸散去，最後有三個人紋絲不動。

馮仁錯愕地看看他們，不知何意。

方才那位發話的大媽上前一步，笑道：“過些日子我家有喜宴，想找你代寫喜帖。”

馮仁一怔，而後略顯遲緩地開心笑著，原來是生意來了。

其他二位顧客，也相繼表達了代寫需求。

馮仁心裡暗歎，沒想到壞事變好事，今天是他開攤以來收入最多的一天。

送走客人後，他走到阿騾麵前，滿眼笑意地輕撫它，“晚上回去給你加餐，今兒個真高興！”

阿騾應景地踏了幾步，呼出一股熱氣。

馮仁被那熱氣噴得臉上癢癢的，連忙躲閃，笑道：“你也高興是不是？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這樣。”

他又抬著下巴思索片刻，對阿騾道：“你說，我是不是得把這好事告訴她啊？”

他轉而垂眸歎氣，“可是我怎麼才能見到她呢？”

一入夜，黎溪便早早就寢，她今夜要試著翻出牆去。

她懷揣這種想法逐漸入夢，很快她便以男子裝扮的樣子醒來。

出門前，她還特地在鞋底綁了一圈棉花。

半落聞聲過來，二人對視後點頭，緊接著便邁出門去，半落隨即將門關好。

現在時辰還早，天上傳來幾聲鳥兒的長鳴，聲音淒厲刺耳，黎溪不禁心裡一顫。

躲過巡夜的小廝，黎溪和半落繞到竹林後麵，那堵冰涼生硬的高牆依舊讓人生畏。

麵帶麵紗的黎溪深呼吸一口，看看半落，半落衝她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

緊接著，黎溪靠近牆根蹲了下來。黎溪雙手扒在牆麵上，一隻腳踩上半落的肩膀，繼而用力，另一隻腳也落在肩上。

鞋底的棉花起到一點緩衝的作用，半落感覺肩膀不至於硌得慌。她心裡暖洋洋的，雙手扶牆用力起身。

半落本身力氣蠻大，相比黎溪來說，她身形要健壯一些。

半落咬緊牙持續發力，身體微微發抖，黎溪被逐漸舉高。

黎溪伸直手臂扒住牆頭，“夠到了、夠到了。”

半落沒敢鬆懈，腿上發力最終站直身子，黎溪一抬腿，直接騎在牆頭上。

半落感覺身上突然輕鬆了許多，她微喘著粗氣，小聲對黎溪道：“姑娘你下去的時候小心，我在這等你回來。”

“好。”黎溪說完趴在牆頭，一隻腿往另一側挪動，而後雙手扒緊牆頭，雙腿垂下開始試探落腳處。

可是試探半天，雙腳隻能蹬在牆上，周圍漆黑一片，她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跳。

她緊閉雙眼，等待落地，突然感覺想被什麼東西托起。

黎溪細細感受，背後竟是溫熱的，她猛然一激靈，托起自己的是個人！

她忙睜開雙眼，往後用力伸著脖子保持距離，夜色中有一張模糊不清男子的臉顯現在麵前。

她心裡慌起來，腦海中有無數個恐怖畫麵出現，萬一是府上的人可怎麼辦？

這時男子突然將她放下，黎溪踉蹌著站定身子，警惕地看向對麵的人。

隻見男子身影頎長，一動不動，像是在盯著自己。

還沒等黎溪開口，男子先質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翻牆？”

黎溪瞬間怔住，這聲音分明是馮仁啊！

他怎麼會在這裡？

黎溪定睛細細打量，眼前人的身影輪廓確實是馮仁不假，光是一個黑暗中的身影也滿是硬朗的氣質。

“你怎麼來了？”黎溪開口道。

馮仁一愣，黎溪仿佛能通過昏暗的夜色看到他滿臉的疑惑。

“你是……黎溪？”馮仁的語氣是不敢相信的，他眼前的人明明是一身男子裝扮，雖然昏暗看不清晰，但怎麼看也不是女子形象。

馮仁沒能黎溪回應，上前走了兩步，二人距離近在咫尺，馮仁左看右看，臉型身高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他似乎在心裡確定了這就是黎溪。

“你為何……？”

黎溪立刻打斷他，拽著他的胳膊就往角落走，她感覺兩個人在趙府牆外不宜長待。

馮仁乖乖地跟隨她來到街邊角落，兩個人的身影暗藏在夜色中，不易被人察覺。

黎溪輕聲對馮仁道：“你來這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