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然後呢?”
李雲星大喇喇躺在床上,邊磕瓜子邊追問深夜劇情的後續。
她今天大清早就來了醫院,一眼就看見換了新垃圾袋的垃圾桶,昨天宋年沒有陪床,她自己又不可能半夜扔垃圾,肯定有人來過。
她一把就將還在睡的宋年扯起來逼問:
“何易晞來過是吧?他也來祝你生日快樂?”
宋年突然被吵醒,睡眼惺忪的,一開始還不承認。
李雲星一腳跨上床,騎在宋年腰上左右開弓,嚴刑拷問,逼得她瞌睡蟲都跑光,不得不正麵回答。
“啊是是是,怎麼什麼都能給你猜到……”
得到了答案的李雲星頓時眉開眼笑,捏了個蘭花指:“你說小何這就見外了嘛,早知道的話就叫他也來分塊蛋糕呀。”
她把宋年踹下床,自己爬進已經暖好的被窩,美滋滋聽她講後麵的事。
宋年:……
“……他說沒期待我的回答,然後他叫我早點休息,就走了。”
其實她直接拒絕了何易晞,但是給李雲星知道了她又要開始宿命論,還是不說的好。
“【再見,宋年】。”李雲星酸溜溜地學舌,竟然還挺像。
宋望推門進來時,就看見鳩占鵲巢的李雲星賴在姐姐的病床上躺得四仰八叉,邊磕瓜子邊吐瓜子皮,而自己的姐姐跟個受氣的女仆一樣站在她床邊伺候,李雲星吐一口,她掃一下。
雲星姐怎麼能這麼對病人!
宋望捏起了正義的拳頭。
李雲星注意到她,斜乜一眼,向她招招手,明明什麼都沒說,宋望已經像隻搖尾巴的小狗一樣撲過去:
“喳!”
宋年輕蔑地看她一眼,繼續掃地。
宋望的內心雖然泛起了九牛一毫的愧疚,但是沒辦法,實在是打不過,隻能愈加狗腿討好:
“八嘎,你看什麼看——太君,吃橘子,這我昨天才買的,嘎嘎甜!”
算了,神經病也是病,神經病人也是病人。宋望屈辱地想道,受氣小奴隸+1。
宋年的眼神更輕蔑了。
宋年在醫院額外呆了一個星期,一輪又一輪的身體檢查,幾乎每天都要挨幾針,抽血抽得麵無人色,嚇得李雲星當場嚷嚷需要血庫輸血。
何易晞勸阻了她,然後給宋年打包了骨頭湯和炒豬肝。
她一時間不知道從何吐槽起,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接。
“是你說的,做朋友。”他的神色一如他的眼睛溫和。
這樣一來,隻能接受他的好意以避嫌了。
落後一步的宋望隻能可憐兮兮地嚷嚷,“姐姐為什麼不吃我打的飯,明明這次我特意沒有偷吃!”
李雲星眯眼,罕見地沒有拆穿她,宋年背對她們躺下,悄悄打了個嗝。
後來何易晞又來看了她兩回,宋年態度如常,宋父和宋望也就當他是個熱心同學。
專家們討論了幾輪,依舊沒得出絲毫結論,隻說後期會繼續研究更進,他們給宋年改了幾味藥,就放她出院了。
李雲星去了美國,她在那裡尚有一些事情需要收尾;宋望又進組了,這次去了山裡,信號又不好,沒有兩個月回不來;宋父一時間閒得發慌,一天裡除去打麻將遛彎的時間,他都坐在沙發上望著宋母的照片長籲短歎,這種歎息在能被宋年觀測到時顯得尤為淒婉哀怨。
——“孩她媽,都是你去得早,你在時黏黏和旺旺多聽話啊。還是怨我沒用,我不爭氣,孩子們個個都大了,誰也不願意聽我老頭子說兩句,也不知道老胳膊老腿什麼時候能抱上乖孫……”
宋年:……
為了逃避家裡發生的雙縫實驗,宋年每天做完工作吃完藥,就出門遊蕩。
這天她為找新鮮感,換了條路線回家,途徑一家寵物店,被門口籠子裡撒歡的小狗吸引了注意。
“汪!汪!”
灰棕色的小胖狗瘋狂搖尾巴,用兩隻小小的前爪歡快地刨籠子門,好像跟她認識一樣。
宋年也認出它來,這是何易晞不小心撞到、寄養在店裡的那隻小狗。
她把手指伸進去摸它毛茸茸的頭頂,小狗仰頭舔她,它圓溜溜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一樣,讓她舍不得移開視線。
寵物店店員還記得宋年:
“這隻小狗那天碰瓷來的,其實根本一點事也沒有,天天裝哭裝痛,但是吃得比其他小狗都多。”
“汪!”它還很自豪,小爪子搔搔頭皮。
“唉,它聰明是聰明,可惜是隻土狗,沒有人肯領養它,大家都喜歡品種狗。”店員見宋年目不轉睛地盯著小狗,便說道,“我看它跟你也蠻有緣的,搞不好那天竄出來就是因為看上了你,想你當主人。它又聰明又健康,真的很好養的。”
小狗扭過去喝水了,小尾巴一甩一甩,宋年凝視著,疑心它在用尾巴勾引人,不然自己為何心旌動搖?
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小狗在懷,腳邊一堆狗狗用品了。
宋年揪揪小狗肥肥的小臉,自語喃喃:“……肉嘟嘟。”
“汪!”小狗快樂地叫道。
“好,以後就叫你肉肉,好不好,肉肉?”
“汪!汪!”
肉肉很高興地接受了自己的名字。
宋年拍了幾張肉肉的照片給李雲星和宋望發去,李雲星秒回。
★:?這啥
SN:我兒子
★:你們已經發展到帶球跑了?
SN:想吃巴掌是吧.JPG
宋年剛要收手機,又收到一條消息,何易晞問她關於他們公司對捷克項目的看法。
……他真的在做?居然不是沒話找話的借口?
宋年震驚。
爾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浮上心頭。
肉肉是她和何易晞一起救下送到店裡的,錢也是他交的,她領養小狗怎麼也應該和他說一聲。
……
彆的不說,李雲星的妄想症確實有種魔性的影響力,宋年莫名其妙的,心裡竟然真有種偷偷帶球跑的錯覺。
……
所以到底她養狗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啊!
宋父手氣欠佳,早早就回了家,等飯點做飯。
宋年消無聲息地打開一條門縫,攏著外套狗狗祟祟地彎腰走進來。
宋父見她一副小偷樣,眼皮也不抬一下地叫停她:
“交出來。”
宋年頓住,自欺欺人地假裝沒聽到,宋父直接上手搜身:“不是叫你忌口,什麼東西還偷偷摸摸帶到家裡來……”
他拉開宋年的手,意料中的辣條沒掉出來,一隻狗頭伸出來:
“汪!”
宋父:……
宋父:“哪裡偷來的?趕緊給我送回去!”
宋年歎口氣,一臉瞞不住的表情:“正式介紹一下,爸,其實這是你孫子——肉肉,來,叫爺爺。”
小狗呼哧呼哧吐氣。
宋父憤怒地說:“你胡搞!養狗怎麼不跟我商量一聲?家裡怎麼養得下!馬上給我退了!”
宋年:“肉肉都這麼大了,肯定要先領回家來,不然以後上學沒有戶口,彆的小朋友會笑話它的!”
“不要亂講話,我們在說養狗的事情。”
“什麼狗不狗的,肉肉是我兒子、你孫子。你不是要抱孫,來,來抱啊!”
“給我拿開!”
父女倆吵起來,探頭探腦的小狗趕緊好心地汪幾句勸導他們。
宋父:……
他沒說過宋年,氣得甩手坐下,冷眼看宋年一趟趟來回搬運寵物用品。
宋年給肉肉喂狗糧,他看報紙;宋年給肉肉布置狗窩狗玩具,他打開電視;宋年抱著肉肉溫情哄睡,給它讀自己翻譯的兒童故事,宋父冷哼一聲,“神經!”。
對自己的小孩能有這麼上心就好了!
他一臉冷漠地看小狗蹦蹦跳跳地朝自己撒嬌。
走開走開!他老頭子最討厭小貓小狗。老宋鐵石心腸。
……然後他趁宋年不在家,偷偷摸了一把絨蒲蒲的狗頭。
……
打臉來得猝不及防。
宋父聲稱不會幫她養狗,宋年就自己打理小狗的吃喝拉撒,從此她多了一項飯後運動:遛狗。
——才一個星期不到,這項運動就慘遭夭折。
一天宋年下樓買東西回來,剛想把肉肉抱下去,就見小狗無精打采地趴在窩裡,四條小短腿每一條都抗拒動彈。
宋父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翻了一頁報紙:“它要是累就算了吧。”
宋年把狗抱到他麵前,抓著兩隻小前爪指著他譴責道:“爸爸,你對肉肉做了什麼呀?”
宋父把小狗接到自己膝蓋上,自然地擼了擼它軟軟的小耳朵,“我看它想出門,就順路帶下去溜了一會兒,才走了兩公裡就走不動了,體力比我老頭子還差。”
“肉肉還小呢。”
宋父不以為然:“健康要從娃娃抓起。”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帶著小狗去加強鍛煉了。
宋年起床時,肉肉小口小口地喝著水,見了她搖搖尾巴,不大精神地“汪”一聲。
宋父從廚房出來,端著熱氣騰騰的小碟子,送到肉肉跟前,見小狗香香地吃起來,竟然還埋怨她之前喂得太少,孩子不夠吃。
宋年:……
狗自己挑食關她什麼事?
這下不光不用溜,喂狗都不用她了。
又過了一個月不到,宋父天天慈祥地汪汪長小狗短,把它摟在懷裡親親摸摸,絲毫不見之前嫌棄的那個勁。
真把它當孫子了。
真香雖遲但到,宋年作為唯一的觀測者,心裡癢癢得難受,瘋狂想找人分享。
她發了條朋友圈,底下的人都哈哈哈嘲笑老父親的口不由心,還有一條評論:
HYX:好可愛
可惡,忘記屏蔽他了。
宋年又檢查了一遍她配的圖,是她拎著小狗教育它的照片,而肉肉眼歪鼻斜、呲著牙表達不屑。
……應該認不出來。
不多時,何易晞的消息跳出來,宋年看在他如此有眼光的份上點進去。
HYX:宋年,可以幫我個忙嗎?
HYX:有份文件的翻譯出問題了,可以幫我確認一下嗎?
SN:你發來我看看
對麵回了一條語音,背景有呼呼的風聲:“這是公司的內部項目,暫時還不能外傳,目前隻有我手上的一份,你今天有空嗎?我當麵給你?”
你們公司不是人才濟濟嗎!找我有什麼用!
何易晞又發了條語音:“今天下午可以嗎?我稍微有點趕時間。”
宋年轉文字,微信十分人性化地配了個哭哭綴在最後。
看樣子真的很急。
她換衣服整理儀表,宋父摟著肉肉在看新聞,見她要出門,說道:
“今天有幾個老朋友叫爸爸喝酒,我就不做飯了,你自己弄點吃。”
“哦,那爸你少喝點——肉肉呢?”
宋父瞪了她一眼,指肉為汪道:“我孫孫比你聽話多了,再說汪汪吃一頓狗糧也沒事。”
宋年:……
肉肉不高興地嗚咽一聲,宋父趕忙去哄。
宋年想了下,把藥帶上,決定順便在外麵解決晚飯。
善解人意的何易晞把地點定在離她家不遠的咖啡館,然後砸場子似的給她點了一杯清茶。
宋年喝了一口,就拿過文件開始看,何易晞在她對麵處理工作。
等到完全看完,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宋年找出一些措辭上的問題,她和何易晞都沒有帶筆,她就向他借了手機,把有問題的文頁一一拍下,在旁邊批注修改建議。
做完這些,何易晞自然地開口:“今天真的很感謝你——都這麼晚了,我請你吃飯吧?粵菜可以嗎?”
宋年正好不知道吃什麼,也樂於踩下他遞出的還人情的梯子。
雖然一答應馬上就後悔了。
等菜的期間,何易晞問起她新養的狗,一下緩解了無話可說的窘境,宋年放棄了摳地下人工溶洞的工程,立刻兩眼放光滔滔不絕地跟他炫耀起肉肉的貼心可愛。
何易晞認真地聽著,麵帶微笑,時不時詢問具體細節。
宋年鮮少遇到這樣完美的傾聽者,如果他不是何易晞,她恨不得當場跟他結拜以後天天嘮。
飯吃過一半,宋年發覺一直都是她在說話,就主動把話題引到他身上:“哎,你怎麼把眼睛下麵那顆痣點掉啦?”
何易晞眼睛彎起:“我媽找大師算過,說這樣比較旺妻。”
……
救命啊死掉的記憶又開始攻擊她。
何易晞沒有深入說下去的意向,看起來應該也沒想舊事重提,宋年把頭埋進湯碗裡,假裝沒有聯想到尷尬的事。
飯後她開始吃藥,向服務員要了點熱水把中藥包燙熱。
“成品藥液好像藥效不是很好。”何易晞蹙眉,“有空最好還是自己煎藥。”
“以前也是自己煮的,不過這樣比較方便嘛。”
“你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來找人幫你煎藥吧。”何易晞恨鐵不成鋼,開始聖父起來,“每天一服,費不了什麼事。”
不,這不是費事的事。
“你哪來的時間,還不是要讓阿姨來?不要給她增加工作量啊。”
“我給了工資,再說她平時也不忙。”
何易晞麵色不改地發出了萬惡資本家的聲音。
可惡。
宋年酸得轉移話題,她點開宋父剛剛發給她的視頻,他竟然把肉肉帶去一起聚餐,小狗倒是不怕生,願意讓每個人都摸摸他長勢喜人的毛毛。
“老宋,你家狗好聰明!”
宋父自得地笑,“汪汪,來說恭喜發財!”
“汪!汪!汪!汪!”小狗搖頭擺尾。
雖然這樣也很可愛,但是它的名字是肉肉。
SN:爸爸,不要給肉肉亂吃東西,早點回家
天道酬勤:我會把汪汪照顧好的
宋年:……
何易晞笑道:“你爸也很喜歡狗啊。”
宋年一秒驕傲:“都是肉肉可愛。”
她給何易晞看小狗的視頻,是放大的臀部特寫,肉肉短短的小尾巴像直升機一樣,打著圈搖擺。
“很可愛。”他評價道,眼睛卻看著她。
彆再說這種突然吃錯藥的話了啊!
一股癢意從脊椎爬上天靈蓋,宋年喝了口水,苦澀的舌尖發麻發澀,有一種熱氣從背後開始燒起來,不是說了當朋友,你們有錢人都這麼交朋友?